殿上眾人直勾勾盯著那最后一幅畫作,只覺得畫中意境在心頭喚起了驚濤駭浪。
畫作上,只有黑白兩色為襯。
可卻能比前兩幅畫的千嬌百媚更震懾人心。
桃花,為花中小妖,嫵媚清雅。
牡丹,更可謂是人間富貴花,雍容華貴,艷冠群芳。
可那最后一幅畫上的白絨小朵,卻是讓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瀛夙瞇起寒眸朝著自家嬌娘探過去,見其面上波瀾不驚,便也能猜想到這第三幅畫怕正是她所作的。
隨意勾勒的幾筆墨色成了峻峭山嶺,精細又輕描了一朵小花。看似畫境高超,實則是在藏拙...
這磨人精知曉自己工筆拙劣,故而未畫那些大片成簇團擁的花枝。
若是畫的花枝太多,她是怕自己駕馭不了吧?
瀛夙所猜正中陸子虞下懷。
她就是因為自己筆觸不夠精湛,才投機取巧想借了畫意取勝。
眼下瞧著眾人的神態,她勝算已有三成...
“這三幅畫是何貴女所作?”昭帝問聲。
瀛煙率先走出,站在第二幅畫跟前。
她自認自己畫的這一幅《盛艷》舉世無雙,不管是牡丹的色澤搭配,還是凌厲的工筆技藝,都可問鼎奪魁。
孫葳蕤小心翼翼跟隨她出來,站在了第一幅的畫作前。她緊緊繃著嘴,額上已經虛浮了不少碎汗,瞧模樣像是有些驚懼。
白鶴衣裙隨風縹緲而出,緩緩站在了第三幅畫前。
是陸家的四娘子!
瀛煙氣得小臉發白,她擰巴著秀眉瞧著身旁的艷美女子。
這小賤人竟然也與配跟自己爭魁?
怒目一轉,看向了審官所坐的席位上。
那三位審官莫不成是腦袋里塞了漿糊?這都是怎么辦事兒的?!
三位審官垂著腦袋,有些不敢對上瀛煙的凌厲之色。
其中一位審官垂頭之時,極其隱晦小心的朝著瀛夙看了一眼。
瀛夙微微頷首,那位審官便挺著身子從席位走出立于大殿中央。
“啟稟陛下,這三幅畫皆是各有千秋,微臣們一時拿不出主意定奪,請陛下同太后評審一二...”
昭帝擺手,讓他暫且退下。
“母后,您心中可有了裁奪?”
太后輕輕嘆了口氣,也是滿面為難。
她雖想偏袒著自己孫女,可陸家娘子那副畫的畫意也讓人嘆服,一個色澤明媚,畫出了群芳爭妍,一個丹青磅礴,將那生命不息的壯烈,全然寄托在素紙之上!
難選...
“這...哀家只瞧著這第二幅畫,同第三幅畫皆是極好的。”太后搖了搖頭,嘆道,“難哉,難哉...”
昭帝又問了臺上一圈人,皆是滿面愁色。
他捋了捋胡須,笑吟吟朝著瀛煙先開口,“煙兒這牡丹畫的極好,可能講述一番畫意?”
瀛煙福身,滿面得意之姿,“這幅畫取名《盛艷》,牡丹花自古便有富貴雍容的寓意,煙兒畫牡丹其意有二。”她輕挑眉梢,睨了身旁的陸子虞一眼才繼續開口道,“一是借了牡丹寓意祈盼太后福壽康寧,二是描繪了我朝如今的繁華盛景正如這牡丹圖一樣,耀世奪目。”
昭帝心下凝重,可面上仍是那副和顏悅色的模樣。
他側頭又看向了陸子虞,“陸家娘子這幅丹青雖只有兩色,可畫意被悲愴孤冷,你不妨也來講講?”
陸子虞盈盈施禮,聲如嬌鶯悅耳,“此花名為——天寒雪蓮,它生在懸崖峭壁的縫隙中,雖不如其他花種鮮艷嬌媚,可卻花性堅韌不拔,生生不息。”
好一句生生不息...
昭帝不著痕跡頷首。
“父皇,兒臣有一所求。”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引了眾人注意。
抬目看去,只見是一個髫年之姿的小女孩。
女孩兒如同金雕玉琢般,梳著兩個小髻可愛至極。
這是十三公主——瀛宛!
穆貴妃的幼女,也是昭帝最為疼愛的公主。
“宛兒有何所求?”昭帝輕問。
瀛宛嘟囔起小嘴,指著陸子虞的那幅畫道,“宛兒想要陸家姐姐的那幅畫!”
昭帝迷惑,不解又問道,“為何欲要?”
“前不久,兒臣在母親宮中所學論語。”瀛宛年齡小,卻一本正經地說道,“論語中講: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她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可卻清晰,“陸家姐姐那幅畫可讓宛兒日日警醒自己,不虛度光陰。”
陸子虞含笑打量著那妙齡女童。
她還沒想到,自己這畫竟能有這層深意?
穆貴妃聽了瀛宛言語,趕緊朝著昭帝躬身,“臣妾前些日子是教了宛兒學論語,可卻未把她規矩給仔細教好了,還愿陛下恕罪!”
昭帝道,“無妨,朕見宛兒能有如此才情,本該高興才是。”
他頓了頓,微微嘶了一聲,又朝瀛宛問道,“你煙兒姐姐畫的也是極好,為何不將她的一并要回去觀摩?”
瀛宛仰著小腦袋瓜朝后看了一眼,噘嘴嘆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滿座嘩然!
這位十三公主,真是太...太放肆了。
昭帝面色沉了沉,可未曾發怒,“此話怎講?”
穆貴妃緊緊捏著手里的帕子,呼吸略有急促。
瀛煙聽見瀛宛所說,恨不得將其舌頭給絞下來。她一個黃口小兒,怎能評判自己的心血畫作?
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指尖攥在手心里,卻想著扎在瀛宛的肉里。
“這畫作看似雍容富貴,實則卻是粉飾太平罷了。那富貴之上,可是堆砌了多少將士的骨血,吾輩當自強,而不是沉睡扎根在溫柔的富貴鄉中。郡主姐姐這畫雖好,可卻容易讓人迷失了自己,當真應該焚毀待之!”
陸子虞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這言語犀利的女娃娃,可真是自家爺的妹妹?
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字字珠璣?!
瀛夙暗暗看了一眼擲地有聲的瀛宛,打算過幾日帶她去吃渙陽樓的糯粉丸子。
穆貴妃心頭雀躍,可面上得佯裝出害怕的樣子,“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昭帝一拍龍椅,仰天大笑,“不愧是朕的女兒,卻有獨到見解!”
他揮手喚來姜賢,“畫技魁首陸四娘子當之無愧,至于郡主的畫作...雖不至于焚燒待之,卻還是先收了吧!”
瀛煙只覺得頭暈目眩,身子踉蹌了幾下險些跌坐在地上。
她...她的畫要被收了起來?
竟然未奪得大魁?
就因為一個黃口小兒說了幾句話,便讓她數月心血毀之一旦?
瀛煙恨的牙癢癢,可她更狠身旁的小賤人又出了風頭。
陸子虞未曾想過自己竟然這般輕松就能得了畫技魁首,她朝著瀛宛嫣然一笑,又轉首對著瀛煙懶道,“郡主可別氣壞了,這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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