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大街上雖然出沒的人少些,可花樓酒館里的哄笑聲卻不絕于耳。
隔著一條寬敞的大街,煙花柳巷之地的搶客唱詞更愈發大膽了起來。
太后喪年,朝中明明有令禁止不可打鬧湊堆,嬉笑結伴,可偏偏無人把這當一回事兒,甚還有不少官老爺們知法犯法。
如今昭帝重病,有些事兒也顧不得去嚴抓規整,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就算了...
紅袖坊,是京中聽曲兒最為舒暢的地兒。
聽說里頭的花娘子各個身懷絕技,雖是賣藝不賣身的主,可也有不少得了高門大戶的垂愛,后被抬進了官宅做姨娘。
一處偌大的雅間,十幾張矮桌圍出了一塊兒圓。
圓中擺置一椅,似乎是留給待會兒唱曲兒的歌姬坐的。
雅間內,觥籌交錯。
“張大人,聽說你今日可是找來了一位妙音小娘子要與我等洗耳吶?”
“是啊!這大年二十八,家里的備下的烙餅我都還沒嘗過一口,就等著來聽張大人引薦的蘇曲小調。”
“京中里的唱詞都爛了去了,也就外鄉的軟曲能把咱幾個老東西湊成了堆兒...”
一屋子大腹便便的官臣相互調侃。
坐在角落里的張延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停朝著門口張望,似乎還在等著誰來。
過了一會兒,強笑著起身對著屋中在座的大臣們拱手賠禮道,“下官酒水喝多了,先去解個手,各位大人請自便。”
說罷,他推門走了出去。
一路撩袍急急,直奔樓上的一處廂房。
大掌用力將折子門推開,見著屋中不慌不忙正梳妝打扮的小娘子時,他不由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今日散朝,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同右相打了照面。可若是右相不來,我中的云雨散你也要替我解了才行!”
坐在妝奩前正往發髻里簪花的嬌娘子聞聲一笑,“你也配與我講條件了?”
話音擲地,門邊兒站著的男人面上皺紋狠狠一繃。
若是早知曉此女心腸毒辣,他那日就不該在街上對其見色起意!
半月前,他在街上路遇了這位美娘子。瞧人貌美艷麗,便讓小廝把她給打昏了帶去一處客棧中。
像他們這權權相護的朝臣大官,在街上瞅見姿容秀美的姑娘搶了做妾那是常有的事兒。
本以為是段風流情史,哪知曉是中了一樁毒計。
張延趁著人昏迷欲行茍且之事時,竟發現自己成了不舉之身。
正當他驚恐萬分,床榻上昏睡的小娘子卻懶懶坐了起來,還同自己說他中了云雨散。
云雨散,那是些苗疆惡毒婦專門報復負心漢的一種歹毒秘藥!
云雨散不好解,只有些游山閑散的老藥師才有偏方搗鼓出解藥來。
張延貪色自傲,怎能容忍自己成為了一介廢人。
榻上的小娘子說可以給他解藥,提了個要求便是要讓他將右相邀來紅袖坊。
右相性子多疑,又不貪女色,張延哪里有把握能將人給邀來這兒。
好不容易趁著今日散朝同右相搭上了茬,也把那惡毒娘子的話原封不動同右相說了一遭。眼瞅著夜幕沉沉,可是連右相的影子都還沒瞧見,張延心里多少有些急了。
若右相今夜不來,那自己中的云雨散又該如何去解?
莫不成,他要告知天下自己得了不舉之癥?
好歹也是一寺少卿,不到迫不得已之時,他絕不能給朝廷蒙羞,更不可自揭遮羞布,讓天下百姓都恥笑自己!
“你...你這小賤人!別以為本官真沒法子根治了這云雨散。”張延氣憤難忍,雙手捏得骨節劈啪作響,“你還是老老實實將解藥給我,若是本官心情好了,說不定還能留你一條賤命!”
聽得張延威脅,正給自己描眉打扮的美娘子撲哧一聲可就樂了。
她捏著手中的螺子黛,挑眉幽幽朝著張延看了過來,“本不想把你逼上絕路,可奈何是你不依不饒,還妄想著取我性命?”
張延心慌。
難不成,這心思歹毒的女子還留了后招?
“張大人,二十年前金岐使臣來我東瀛求和之時,聽說送了位姿色傾城的舞姬入宮?”
張延愣住,一時還沒迷瞪過來這女人究竟再說些什么!
“那位舞姬,似乎便是當今四皇子殿下的生母。”描妝女子氣定神閑又淡淡笑道,“只是那舞姬還有一個身份,不知張大人可是知曉一二?”
張延大驚失色,眉穴狂跳不止。
他想起來了...
“二十年前,金岐三公主慕云裳假扮為舞姬入宮伴圣。當年你任鴻臚寺司儀,一路護送他們入京。慕云裳假扮舞姬這事情無意中被你撞破,你以此要挾金岐贈你黃金萬兩,珍寶無數才愿隱瞞下此事,不知是有,還是無?”
張延心如擂鼓怦怦,雙腿軟軟無力。若不是靠著門站,他幾乎要栽倒到地上去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他恍惚喃喃,嘴唇發著青紫之色,哆嗦得厲害。
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過去了幾十年,他都要爛在肚子里去了。可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皮肉下的隱晦竟會被人給挖了出來!
“是不是一派胡言,只要去查查這些年從你府中流出的金岐珍玩物件,還有你私下托錢莊洗過的金岐銀子數目便能知曉!”
美娘子笑盈盈瞧著張延。
她唇梢嗪著十分篤定,“張大人,這事情一旦被揭露,您可就是叛國求榮之罪?到時候別說官位能不能保得住,就連您的命,怕是都要被圣人給收走了...”
張延后脊梁緊緊貼著門邊兒,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坐在凳子上悠然愜意的美嬌娘。
“你到底是誰?”
美娘子勾唇一笑,“你只需記得,我乃蘇州人,名喚牡丹...”
張延縱橫官場多年,他明白此事沒那么簡單。
可如今他命脈被人捏在手中,若是想保命,便只能聽從眼前這女人的吩咐行事...
“你究竟要我做何才能放過我?”張延氣短無力,瞧模樣似乎也認了命。
牡丹對著鏡子將明玉耳墜戴好,“我要你同我演上一出戲!”
她低聲細語,將自己心里的盤算說與張延去聽...
“右相今夜若不會來此吶?”
“只要你按照我的話同他說了,這人便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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