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畔,攬月閣。
冬日,院中蕭瑟凄凄。
寒風在窗外襲襲,吹得窗欞時不時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輕響聲。
滿院榴樹光禿禿的,僅剩了那么幾片枯枝殘葉。
風過,干黑蜷縮成小卷兒的榴葉也簌簌跟著往下掉。
屋中火燭通明,瞧這樣子,里頭的人應該還未入睡。
落寧急匆匆從攬月閣門外跑了進來,手中還緊攥著一封書信。
風風火火推開房門,直把房中正捻著繡花針縫制嫁衣的陸子虞給嚇了一跳。
針頭一顫,不小心戳破了那細軟玉指。
艷紅紅的血珠從指肚里溢了出來。
落寧走進來,見著自家小姐又捧著一襲紅綾蓮紗在燭火下繡纏枝紋,她皺了皺眉,上前將那一捧紅紗給小心收了起來。
“哎呦,我的小姐啊。這嫁衣您日夜趕著繡,難不成是急著想將自己個兒給嫁出去啊?”
自從瀛夙南下征戰后,陸子虞便花重金尋來了這紅綾蓮紗,想著趕些將嫁衣給繡制出來,等春時瀛夙勝仗而歸,她便可以著鳳冠霞帔早些嫁給他了。
可那紅綾蓮紗輕裊如霧,要想在上頭繡了花樣,萬得小心才行。
陸子虞不想把這繡嫁衣的活交給旁人,一是不放心,生怕把這紅綾蓮紗給糟蹋了。二是覺得這嫁衣還是她自己親手縫制更有心意。
白日忙活暮滄齋的事兒,夜里便就坐在屋中挑燭繡花。
霞帔領口上的纏枝紋最是難繡,陸子虞繡了十來天,才堪堪繡完了一半。
她怕自家爺戰歸后,自己這嫁衣還沒繡成個模樣,故而這幾日夜里總是熬到三更才睡。
落寧幾人也勸不動,干脆一發現這人夜里不睡還熬著繡花,直接把那紅紗給沒收了裝箱才好。
落寧把紅紗小心拾掇好,走到榻邊正想把手里的信封遞給自家小姐,卻發現小姐指肚上涌出了一滴血珠。
“怎么見血了?繡嫁衣時若見了血,這可不是吉兆啊...”
陸子虞瞧她慌張心急,勾唇輕笑著將那滲了血珠的指肚含在嘴里。
再攤開手掌時,指尖瑩白玉潤,血珠也不見蹤影。
“這總行了吧。總歸不過就是一滴血罷了,你也不必這般緊張兮兮。”陸子虞將五指顯擺似在落寧眼前晃了晃,媚眼一挑又打趣著道,“你家小姐我福大命大,逢兇化吉的事兒都出了好幾遭了!”
話是這么安慰著說,可落寧仍是愁眉不展,還想再絮絮叨叨說些甚。
陸子虞一向怕她“和尚念經”,瞧著人嘴巴剛張了一半兒,便趕緊尋機打了岔子。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東西?”
落寧倏然想起自己是來辦什么事兒的,她趕緊把手中的信封遞給陸子虞,又傻笑著自嘲了番,“奴婢險些把這件大事兒給忘了。這是剛才從南疆快馬加鞭送來的一封書信,說是要親自交給您手上才行。”
說罷,落寧曖昧朝著自家小姐笑了笑,“奴婢就先不打擾小姐睹物思人了。您看完了這信趕緊入榻去睡,可別再熬眼睛趕繡活了。”
陸子虞接過信,嬌嗔著轟人走,“曉得曉得。你也趕緊回西廂睡去。”
落寧掩唇笑了笑,闔門離去。
人一走,陸子虞便急不可耐地挪步到桌旁。
她小心翼翼將那信封撕開,如同對待什么寶貝物件一般。
信紙折開,一股子熟悉的檀木香從紙頁滲出。
這是他身上的氣味兒...
陸子虞沒先去看信上寫了什么內容,她捧著紙頁擱在鼻前深嗅,就如同那日在馬車上,她縮在他懷里貪婪聞著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不知不覺,人已經離京十幾日了。
燭火搖曳生香,陸子虞俯眼去看那信紙上所寫的內容。
信上,瀛夙說自己已經在南疆安營扎寨,與金岐打了幾場小仗皆大獲全勝。眼下金岐不敢輕舉妄動,他準備這幾日暗中偷襲了金岐糧倉,讓這場戰役早些結束。
交代完重要的事兒,后頭又寫下了些瑣事...
信末,他說他一直戴著她送的那相思墜,還問到她這幾日食飯是多是少,可有少穿衣裳又著了涼。
雖未曾寫下什么膩膩歪歪的話,可字里行間全是對她的噓寒問暖。
陸子虞心尖兒滾燙,唇梢綻開一抹滿足的笑意。
她磨墨成汁,提筆在干凈的信紙上也落下一捧相思情...
掀被入榻時,三更已過。
本該是一夜清夢才對,可陸子虞卻深陷夢魘之中。
還是之前夢中那熟悉的宅院,青磚綠瓦,雕梁畫棟。
她身穿一襲宮裝站在院落之中。
不遠處,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翻墻躍進。
他似看不見陸子虞般,直直從她身旁經過,朝著一處屋子走了過去。
陸子虞輕車熟路跟在他身后。
進了屋里,里頭竟然是空蕩蕩的一片漆黑。
剛才邁步進來的那個黑衣男子也不知所蹤。
陸子虞蹙眉,正想摸黑朝里尋去,身后的房門倏然被死死闔上了。
門前,一抹黑影正陰戾嗜血盯著她。
露在外頭的眼眸形如桃花妖冶。
陸子虞心驚。
這眼睛好生讓人熟悉,她似乎在哪兒見過。
暗處,黑影抽刀猛地朝陸子虞劈過來。
月華打在刀刃上,黑衣男子眼中的暗金之色被刀光霎時照亮。
陸子虞死死盯著那一雙眼睛。
刀落,她從床榻上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喘氣。
榻上的褥子被她身上的冷汗給浸濕了。
是他!
兩場噩夢,她總算認出了前世陷害她們陸家的人到底是誰!
瀛棲,是四皇子瀛棲!
她曾經被瀛棲給擄到過桃花塢的一處暗室之中,當眼前的黑布解下之時,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
那眼睛之所以能讓她熟記于心,不是因為生的好看,而是因為那眼中竟然蘊藏著金光斑斑。
四國之中,惟有金岐皇族才有金瞳。
瀛棲眼中的金光不夠純粹,若沒有亮物折射,瞧著倒是與旁人無異。
陸子虞渾身忍不住戰栗發抖。
那種感覺不是害怕、膽怯,而是無意中破了一團迷的快意之感。
恍惚間,陸子虞覺得自己離那暗處的真相愈發愈近了。
若瀛棲是金岐皇族之人,那他與王皇后聯手篡權倒也不為怪。
可瀛棲的生母不過是金岐舞姬,并非是金岐皇族一脈。
難不成,瀛棲的身份也暗藏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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