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局?”陸子虞恍惚盯著桌案上的茶盞,美眸有些不敢確信。
她不敢讓自己奢求太多,生怕到頭來,失望又簌簌下了一場雪,將渺茫的春輝又給掩埋個干干凈凈。
言懷瑾瞧出了她的惶恐不安,抬起寬袖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語氣故作輕松著笑問道,“若不是一場局,又該如何解釋九皇子之死?那般才謀無雙的驚世兒郎,豈會粗心大意到能讓一場火奪了命?”
更何況,他的心尖兒寵還在京城盼著他勝仗而歸。
“可是...”陸子虞垂目思忖,指尖兒反復在茶盞上輕刮著,動作還是有些忐忑不定,“既然他還活著,為何不能來尋我?反倒是讓人提心吊膽,干干急了這么多天?”
這話音雖攜了幾分抱怨,可言語間暗藏著的喜悅卻是遮不住的。
陸子虞只要一想到自家爺還活著,她心肝就像揣了兔子般,怦怦跳得厲害。
言懷瑾繼續安撫著陸子虞的心緒,“九皇子雖然未把此事安排說與四娘子聽,可想來也絕無隱瞞之意。”
他抬眼掃過陸子虞掌心的東西,“若九皇子是誠心瞞著你,那玲瓏骰子上也不會費盡心機涂上了一層油脂墨料。”
經言懷瑾這么透徹的一番分析,陸子虞便是覺得心頭豁然開朗了許多,一連多日的愁眉不展,也輕舒了三分。
縱使那位爺還活著的消息沒能萬分確定,可她還是忍不住長噓了一口濁氣。
“既是無心瞞著我,可又為何不能全然將事情真相說與我聽?”陸子虞捧起桌案上的茶盞,她像是賭氣一般,將那苦澀茶湯急急灌入口中。
言懷瑾瞅她這又惱、又氣的模樣,眉眼不禁染上了些笑意。
“他不同你說,自是有難處。你也知曉如今京中局勢動蕩,可若九皇子不出了京城,那渾水里的魚,又要何時才能露出尾巴?”
陸子虞沉默著不說話。
言懷瑾繼而又道,“漁夫想要將渾水之中的魚給清剿干凈,要是不多撒些誘餌,那野心勃勃又狡猾奸詐的肥魚豈能乖乖上鉤?”
言懷瑾站在局外,他看的比旁人要通透許多。
“如今王皇后、右相和四皇子三股勢力皆已經露出了頭,為何不直接動手將三人給除掉?”陸子虞不解。
她始終想不明白,以自家爺的手段,該是殺伐決絕。為何這局要做的如此繁瑣謹慎,瞻前顧后?
難不成,是在顧慮什么事兒?
倘若他人身處京城,想要暗中告訴自己他性命無恙,只需差人悄悄傳個話便可,何必大費周折,將消息隱晦藏在一顆菩提根之上。
若用這般法子給自己暗遞消息,那便是說明他如今還不在京城...
“王皇后的羽翼不過是幾位元老重臣。四皇子身懷金岐血脈不假,可畢竟這兒是東瀛,他就算想大肆施展拳腳,可也多少會有些捉襟見肘。”
言懷瑾指尖叩打在桌案上,他深思熟慮了一番,慢慢道來,“右相手握重權多年,幕僚門客雖然并未有多少權貴大臣,可那一個個小官也是手持實權,難以對付。”
“難不成,右相還在暗處籌謀了什么歹計?”陸子虞驚詫,“可究竟是什么樣的歹計,能將九皇子逼到詐死的地步?”
“倘若你是未來儲君,你最為擔憂和顧忌的會是什么?”言懷瑾問她。
儲君不就是今后的天子,能讓天子的心存忌憚的,無非就是家國百姓...
陸子虞脊背一顫,下意識脫口而出,“百姓...是百姓!”
“不錯。”言懷瑾朝著她投去贊賞的笑意,“能讓九皇子遲遲不敢貿然進京的原因,也許便是京中數萬百姓的性命已被右相給捏在了手中。”
數萬百姓的命被一人緊緊攥在手中?
可右相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那貪權瘋癲的人,莫不成要讓整個京城的百姓給他們王家陪葬?
“這是近日去王家的一些官員名冊。”陸子虞將袖中的一小緞兒軟煙羅給掏了出來。
那是前些日牡丹遞來的。
上頭記著一連串兒的名字,都有詳細對照的官階。
言懷瑾接過,俯眼去看。
他心頭雖然震驚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可并未八卦著去追問陸子虞。
“尋街校尉?”言懷瑾疑惑出聲。
“你也瞧出了他有些不對勁兒?”陸子虞瞪著眼,手指落在軟煙羅上最尾一處,“這人官階微如螻蟻,可卻是這些日跑騰去右相府最勤快的主兒。”
言懷瑾瞇了瞇眼,思忖了一小陣兒才道,“這便是右相高明之處,旁人都覺得尋街校尉是個又苦又累,每月還沒多少俸祿的小官。實則不然,尋街校尉不僅要掌管京中各處鋪子的貨物運輸,還要審看每日入京、出京來往名單的造冊。”
“一個芝麻大小的尋街校尉,便是把整個京中的動向都給摸查了個清楚。可若這尋街校尉每日就單單給右相報個入京百姓的明細,何須一日之內要往右相府竄那么多趟?”
言懷瑾見解獨到,可謂之一針見血。
“這尋街校尉總不過就管兩件事兒,既然稟報名冊用不了那么多次往右相府去跑,看來問題就出在這鋪子貨運之上...”陸子虞低聲揣摩,可話音之意帶著七分篤定。
右相到底是往京中運了什么東西,能把全城百姓的性命給攥在手中,更是能讓九皇子心生忌憚,不敢輕舉妄動直接下了狠手。
“此人我會去查,你先安心養好病。”言懷瑾起身理了理衣袍,抬眼掃過桌案上那溫熱騰騰的湯藥。
他勾著唇,話音攜了打趣,“小姑娘家家,生了病可就得乖乖吃藥,別耍鬧著小脾氣。”
陸子虞噘著嘴,不情不愿抬起藥碗一干而盡。
撂下碗,她胡亂抹了把嘴便朝著言懷瑾小聲嘟囔道,“什么小姑娘?等過些日子,我可就及笄了!”
二人關系不知不覺親近了許多。
“是是是,虞妹妹要長成大姑娘了。等九皇子回來,便是可以鳳冠霞帔,嫁給心上的郎君嘍。”言懷瑾這話說的真心實意。
陸子虞面頰紅緋嬌羞,“這時候光揀著好聽的話說可是無用,該給的份子錢一分不能少...”
“小賴皮。等你大婚當日,言哥哥定會送一份厚禮。”
他送了,只是那“禮”太厚重,厚重到讓陸子虞一輩子都還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