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嬌嬌,爺來娶你了...”瀛夙一身嫣紅喜袍擋在花轎之前。
玉冠束起,面龐上攜了雍容俊逸。
玄武街兩側圍著湊熱鬧的百姓們,大氣不敢出一聲。
誰知道這九皇子是詐尸,還是還魂...
瀛夙挺身坐在白駒背上,雙目微微泛著冷意,從花轎處挪到了眼前那也是一襲紅袍的少年郎身上。
若不是早察覺出這是一樁計,他還真想對言懷瑾下了狠手。
言懷瑾對上瀛夙那凌厲的眼風,心頭未有一絲懼怕,可他還是落寞策馬讓開了身子。
像是叢中敗落的虎獸,落魄而逃。
他永遠不能名正言順的擋在她身前,只能默默站在她身后,陪著她、護著她...
陸子虞坐在花轎中,在聽得那熟悉的聲音落在她耳畔之時,一顆心終是沉了下去,一盞淚終是泄了出來...
她一把扯下蓋頭,撩開花轎帷裳就沖了出去。
紗裙翩飛,玉帶如柳。
步履婀娜似流云,面頰艷艷賽桃李。
一襲蓮紗霞帔的陸四娘,姿容不知比過了多少畫中仙娥。
百姓們看呆了,更是看癡了...
瀛夙瞧見自己日思夜想的心尖兒寵正朝他奔赴而來,俊目不由溫了幾分。
他一個策馬,又是上前幾步。
微微俯身,大掌一把將那裊娜的柳腰給摟了過來。
抬臂一提,順勢將人給帶上了馬背,錮在堅實的懷間。
馬蹄奔騰,朝著京郊九皇子府駛了過去。
二人的衣袍在風中追逐,更是在風中癡纏的難舍難分。
白駒、紅袍,雁南歸...
他們在春日生,他在春日死。
言懷瑾坐在馬背上,他從陸子虞剛才沖出花轎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凝望著她,望到眼睛酸痛模糊,再也望不到了。
他知道,她活了,心活了。
他也知道,自己活了,因為她而活...
“虛懷。”言懷瑾顫顫叫了一聲。
虛懷趕緊上前,他眼睛已經紅腫如棗,略微還摻著些淚。
“你看到我送給她的及笄之禮了么?”言懷瑾勾唇輕問,他的眼風沒落在虛懷的身上。
他已經看不到虛懷了。
“公子您快別說了,趕緊隨我回府去歇著。”虛懷聲音哽咽,抬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淚。
他面上染著一層悲愴,看模樣凄涼無比。
言懷瑾眼睛還是看著陸子虞離去的方向,可他早已經看不見人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虛無。
今日是她的及笄生辰,也是他的二十弱冠之禮。
“虛懷,我送她出嫁了。”
這就他送她的及笄之禮...
言懷瑾聲音愈來愈孱弱,被風一刮,就什么都聽不見。
虛懷聲聲抽噎,他一手扶著自家公子,一手朝著身后的送親隨行隊伍揮著臂,“跟上去,跟著九皇子去!還有這東西,也送去京郊九皇子府。”
全京百姓、抬花轎的小廝,還有貼身伺候陸子虞的幾個丫鬟都懵了。
剛才那真是九皇子?
不是詐尸,也不是還魂,九皇子還活得好好的吶!
人群中,不知是誰吆喝了一句,“九皇子沒死,九皇子從南疆回來了——”
百姓聽聞,紛紛放下手中潑水用的器具,掩面歡喜而泣。
如今,也沒有人會去在乎四娘子本該是嫁給言公子的,怎么會最后被九皇子給截了胡去。
不過后來言家也有給了說法,說是言家同陸家本就交好,那日不過是幫九皇子接親罷了,根本不是要娶陸家四娘子進門兒。
言懷瑾在百姓們喜悅的喧鬧聲中倒身墜地,他終于是撐不住了,也撐到頭了。
墜地時,言懷瑾似乎又能看見那一抹嬌影出現在他眼前。
此生最遺憾,想來就是沒能親耳聽她真情實意的喚自己一聲“言哥哥”。
她是他的劫,亦是自己的劫。
對他是生劫,對自己是死劫...
虞妹妹,如有來生,我愿得一個康健無病的軀體,不再把你拱手讓人。
我想帶你去看山花爛漫、霧海潮汐、林深見鹿,候鳥棲息...
我想無后顧之憂的站在你面前,告訴你,我有多歡喜你。
勝過皚皚白雪歡喜山巔,勝過皎皎明月留戀云間。
可惜這輩子我不能說出口了。
言哥哥累了,撐了二十年,終于是可以不用日日提心吊膽著活了。
言懷瑾瘦骨嶙峋的身軀摔在地上,紅袍沾滿了灰土。
他溫潤的眉眼仍是看向陸子虞離去的地方。
看了許久,緩緩闔上了眼眸。
唇梢展開一抹滿足的笑意,魂歸故里,隨風而去。
白駒飛馳,轉眼便是到了京郊九皇子府。
陸子虞腰肢被瀛夙按在懷里,身軀一路上密不可分,像是糖人兒黏在了一起。
“到了。”瀛夙清冷的氣息落在陸子虞頭頂。
他翻身下馬,后又把陸子虞給抱了下來。
二人站在府門前,久久無話。
半晌,瀛夙沉沉喚了一聲“嬌嬌”。
陸子虞本想憋著肚子里的委屈秋后再找瀛夙算賬,她知道他還有要事兒得去辦,不想這時候擾亂他的心緒。
可隨著一聲“嬌嬌”入耳,陸子虞心頭一顫,再也憋不住這些日兜的悲痛,撒開了潑就鬧起來。
“你這個缺心少肝的,怎么離京前就不先同我說好這是一場局?你知道立春那日,我...我在朱雀街瞧見了那口檀木棺材時,簡直是要連命都沒了。你耍把戲也好,騙人也罷,總不能欺負到了我頭上?”陸子虞邊說邊哭,小拳頭不停歇的落在瀛夙胸口上,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貓兒。
瀛夙就站著不動,任由她拿自己出氣。
“你回來做什么?是覺得我淚還沒流夠?還是覺得——”
話說了一半,喋喋不休的嬌唇便是被人給俯身堵上了。
溫柔,又帶著急迫。
許久,陸子虞掙脫開男子霸道的束縛,“別以為親兩下這事兒就完了。”
瀛夙挑了挑眉,“來日方長,爺等著嬌嬌晚上在洞房里鬧。”
陸子虞羞紅了臉,忙是岔開話嬌嗔道,“右相在京中埋了火雷,你快去差人查查!”
“早就查完了,一共七千四百三十二桶火雷,一桶不少,收繳到了國庫。”
一桶火雷,造價高昂達百兩銀子。若是七千多桶...
陸子虞掰扯著細軟手指算了算,“那還是挺多銀子的。可火雷都受了潮,怕是也不能用了,這么些銀子白白打了水漂,真是怪可惜。”
瀛夙好笑瞧著她,抬手將她頭頂微斜的鳳冠給扶正了。
陸子虞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兒,連忙將霞帔給解開了些,從懷里掏出一絹明黃緞子。
話還沒說,便聽著一道暗啞聲緊貼她的耳廓。
“嬌嬌不必心急,等爺從宮里回來,你再寬衣解帶也不遲。”
陸子虞算是明白了,這人就是專程回來氣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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