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人矣

82.覓覓尋尋

深夜老宅,屋里的燈全暗著,似是所有人都已睡下,一樓還可聽見忽深忽淺的鼾聲。

江時易盡量把所有動作都做到最輕,結果沒想到還是把林嫂吵醒。

當初為了照顧他們方便,林嫂的房間也被安排在了二樓。

她迷迷糊糊聽到了腳步聲,趕緊穿好衣服打開了房門,把外面的燈打開,如她所想,是少爺和少奶奶回來了。

略有意外的是,少奶奶已經睡著,是被少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抱上來的。

她本想開口問需不需要幫忙,江時易直接搖搖頭讓她趕緊回去休息。

再次站到婚房的門前,江時易呼了一口氣,才小心打開房門。

之前的擔憂,在看到已經換了的綠色窗簾和床單被罩后,心里驀地舒暢了很多。

他把顧簡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撫平她的眉宇,深望了一會兒,才起身去了浴室。

本來想洗個澡,手剛放到襯衫的扣子上,突然想起那夜顧簡的輾轉反側,怕把她吵醒又讓她無法入眠,還是拿起浴巾和浴袍去到了外面的公共浴室。

回來時,顧簡似又在做那日的噩夢,喊著,不要…不要…不要殺我……

一個人有多大的幾率會做同樣的夢?江時易無法判定,但他越來越深信,在顧簡失憶前一定發生了什么。

林楊小區,28號門,4門,601。好的,我記下了。

那夜顧簡的夢囈也一并闖回了他的腦海里,他又查了好久才入睡。

次日晨,若車來時,笛聲遠遠又近近。

老宅外,前街后巷,喧聲浮浮又沉沉。

有人匆匆,有人緩緩,亦有人還在夢中覓覓尋尋不肯醒。

江時易打著哈欠走出浴室時,顧簡已不在房內,他瞬時心里一慌,極速下樓。

只見一樓客廳,盡是繁忙身影,而顧簡也在其中。

她坐在客廳的大長桌處,手拿著剪刀,在剪那束看起來已經有些枯萎的紅色玫瑰們。

江時易很納悶,那些看起來已經殘敗的花為何不扔?本想上前去問問,還沒下兩步臺階,就聽見那兩個正在掃地的女傭嘀咕。

“她什么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啊,應該是昨晚吧,剛剛她是從樓上下來的。”

“哎呀,那昨晚咱們都沒出來迎接啊,一會兒那個江大爺下來不會又要整咱們吧?”

“唉,一想到上次大半夜讓咱們去洗汽車我就想掐死他。江少怎么還不動手?”

“小點聲,老唐說快了,再讓咱忍忍。”

“你說她有什么好,滿身的窮酸勁兒,就那破花還舍不得扔,我越看她越不順眼,哪一點能跟楚家小姐比啊,江少居然看上她了。”

“男人不都是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嗎。”

“唉,可惜我這好身材好相貌了,不然隨便生在一個有點錢的人家,那還不是想嫁哪個豪門嫁哪個豪門。”

“你就美吧。”

“我說得不是事實嗎,你說我是不是比她好看?到時候江少把她弄走,我去勾引這個江大爺怎么樣?雖然他脾氣不好,但至少長得還可以,家里也有錢啊。”

“我覺得……少…少爺……”

那個女傭突然看到江時易就站在她們前面的時候,嚇得手里的笤帚一瞬間就掉到了地上。

那自信過頭的女傭,本還想問,少爺怎樣,見她同伴雙眼發直地看著前方,她好奇也瞅了瞅,結果這一瞅,忍不住后退了兩步,還差點栽到地上。

江時易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這么無聲無響地。

她們只顧著離顧簡遠點,卻沒想到江時易會從另一邊過來。

“少…少爺……”

她也膽怯地喊了一聲,然后深深地低下了頭。

就憑她們剛剛那些話,江時易此刻就把她們掃地出門都不為過,但既然要送走她們,就一并送好了,何必留下老唐一個人,折騰兩次。

所以江時易忍著怒氣,只是跟她們說了句:“倒兩杯溫水過來。”

兩個女傭很詫異,江時易居然沒說她們,但她們十分擅長自我催眠,以為江時易剛剛根本沒聽到才會這樣,于是也沒多言,趕緊跑去倒水。

看著那倆人跑走后,江時易才去找顧簡,輕聲問:“在做什么?”

顧簡抬頭看了眼來尋話的人,便又低下頭認真地剪那些已經爛掉的花枝和葉子,細細說道:“可能以前的職業病吧,要不然就是太愛花了,看到她們說要把它們扔掉,有些覺得可惜,想著可以做成干花插花瓶里,那樣就永遠都壞不了。”

“都這么不新鮮了還可以做成干花?”

“不試試怎么知道。”

她是真沒聽到剛剛那兩個女傭說得話,還是不想理會,居然能這么淡定。

江時易跟她說了聲加油,便又上了樓,給毛大雨打了個打電話。

而他剛走,那兩個女傭一人端著一杯溫水過來,顧簡接過了那個身材略胖的女傭手里的水,然后便一直盯著那個自夸比她好看,還想勾引江時易的女傭,一直把她盯到不好意思,哆哆嗦嗦把水放到了桌子上,顧簡才開口說:“我老公剛才走的時候說,讓你直接給他送到他房間里去。”

“真的嗎?不不,我怎么敢進少爺的房間?”

“這有什么不敢的,喔,難道你對我老公存有別的心思?心虛?”

“沒有…沒有…我怎么敢…”

那女傭嚇得趕緊擺手,萬萬沒想到逃過了江時易,又撞上了顧簡。

她們明明說話很小聲,江時易都沒聽見顧簡怎么聽見的?

可是她從沒見到顧簡這么可怕的眼神,只好一直表決心,真的對江時易沒有歪心思。

“最好是這樣,不然……”

咔嚓一聲,好幾枝玫瑰被顧簡剎那間剪斷了。

那女傭立馬覺得自己脖子也晃了一下,不由地咽了一口吐沫。

顧簡把玫瑰花處理干凈,讓林嫂幫忙找來了點麻繩,把玫瑰花倒吊起來曬到了外面,并囑咐林嫂幫她看著,記得收記得曬。

因為還擔心莊園里的月季花,不知道昨天采取的緊急挽救措施管不管用,所以吃飯完,顧簡準備回北野莊園。

江時易說送她,顧簡一想她昨晚半夜醒來時,江時易那邊還亮著光,定是工作太繁忙吧,不然今天也不會晚起。

她也不想她們一直都保持著這種狀態,無論她去哪里都需要他送,所以說:“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你對我并沒有這些義務。”

誰知江時易說:“沒事,順路,正好昨天去那邊談得事出了點問題,今天要再過去談談。”

顧簡不知真假,但總是推挽就顯得人矯情了,而且林嫂她們那些人都看著呢,若她們一起出門,還不坐一輛車,定會胡亂揣測,于是顧簡最終還是坐了江時易的車。

昨晚江時易有給毛大雨發了幾條信息,詢問他有沒有熟識或者知道的治療失憶癥的比較厲害的醫生。

顧簡擺弄玫瑰花的時候,他跟毛大雨通電話,毛大雨說有,但是只是知道不認識。

那個人叫林賢,毛大雨醫院的院長幾番想請他來醫院都沒請來,非常神秘的一個人,聽說現在是在卓海,但也不十分確定。

昨晚又看見顧簡做噩夢,江時易萌生了想為她治療失憶癥的想法,雖然他也不確定讓顧簡拾回以前的記憶是好是壞,但他還是試探性地問了問:“你有沒有想過恢復以前的記憶?”

顧簡很是驚詫,江時易會突然跟她提起這種話題,難不成她昨晚又做了什么她已忘卻的事?

她疑惑著盯向江時易,沒有立刻回答。

江時易也自知突兀,沒聽到她的聲音便又說道:“你昨晚又做夢了,跟那天的一樣。所以想著那會不會不只是夢?而是真實在你身上發生過。”

居然又做夢?她不會又說了什么不該說得話吧?看來跟他住在一個房間還是有危險的。

“我…我又說什么了?”

“就一直在喊救命。”

“喔,也有可能是前些日子總被綁架留下的后遺癥吧。”

在不能百分之百信任江時易之前,顧簡不可能告訴他,她原來在林楊小區的事。

雖然她也不止一次懷疑過,在成為顧簡前她是不是真的被人追殺過?

而江時易因為在開車,也無法長久對視顧簡的眼睛,所以他看不出顧簡是否對他有所隱瞞,只好應和道:“或許吧。”

顧簡有些察覺到了江時易的情緒,她不希望讓他覺得她對恢復記憶有所排斥,便又補充道:“失憶這種事,也不是我想恢復就能恢復的吧。當初從醫院醒來,我全身上下每一個器官都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一提到醫院,提起那次檢查,顧簡驀地想起了剛想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顧凡,情緒突然變得很不好。

江時易有很明顯地察覺到,便沒再多說。

把顧簡送到北野莊園,江時易不得不又回了一趟南郊那邊的家,因為昨晚有資料落在了那邊。

但他沒想到,才回家一天的張世棋居然又走了。

而他本以為郭姐會跟他說,張世棋是著急出去找工作,結果郭姐說:“我覺得他很怪,昨晚才睡下沒多久他就開車出去了,然后很晚很晚才回來。

我問他去哪兒了他也不說,跟他吼叫以離婚相逼,他也只是一口咬定他沒有外遇,他是愛我的。

然后大半夜的,真的被我逼走了。

小江啊,你也是男人,你說他這樣,是不是就是外面有人了,我…我還要相信他嗎?”

張世棋竟然是昨晚走的?而且之前還有出去過?

江時易不禁問道:“他昨晚什么時候出去的?”

“我想想啊,你走以后,我們收拾完東西,樂樂便說困了,于是我們一起陪樂樂睡覺。

樂樂睡著后沒多會兒吧,他便起來了,我以為他是去上廁所,就沒管他,結果他一直沒回來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再去衛生間一看,根本沒有人。

你走的時候就快8點了,他走的時候怎么也要9點多快10了。這個時間我當時沒太在意,但他回來的時間我看了,絲毫無誤已經到了深夜1:35。”

這時間段……

仔細琢磨,張世棋出發的時間,跟江時易走的時間并不是完全符合,而且江時易是很敏感的人,如果有人跟蹤他,他不可能不會發現。

雖然解釋不清,可他就是隱隱約約覺得,張世棋應該是跟蹤過他。

江時易到達老宅的時間是夜里12點多,如若再趕回南郊的家,1:35這個時間還是挺合理的。

這是單純的巧合嗎?還是……

江時易一時也很混沌。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早知道昨晚讓阿龍派幾個人過來盯著張世棋了。

看著郭姐那難受的樣子,他也不敢跟她說,張世棋辭職的那個公司根本沒有總讓加班。

最后只能安慰她,會幫她查查張世棋。

郭姐一走,江時易趕緊給阿龍打了電話,讓他迅速查一下張世棋的下落。

收拾要拿走的文件時,看到旁邊的電腦,想起昨天在監控里看到的張世棋,于是又打開電腦,想從新看看是不是錯過了什么?又或者他走后這里是不是有人來過?

然后他震驚地發現,他還真錯過了點東西。

他走后并沒有人來過,可他在家的時候,張世棋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往他的車上安了什么東西,監控器里雖然看不太清,但江時易能猜出來是跟蹤器。

如此,張世棋的那段時間可以完全解釋清楚。

張世棋比他出發晚,不用緊跟著他也能知道他的軌跡并不是什么難事。

只是張世棋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是何目的?他的目標是他江時易還是顧簡?

而又為何這一路都沒出手?白白跟了他們一夜呢?

江時易沒急著把那跟蹤器摘下,他認為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

他又給阿龍打了電話,除了告訴阿龍他這邊的發現,還問阿龍那邊是不是有了進展?

阿龍很挫敗地說,一無所獲。

張世棋的身份證信用卡沒有任何記錄,就連手機除了昨晚有了一會兒信號,現在又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