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人矣

150.斬草除根

江時易沒打開顧凡的短信,只從表面上露出的那一行字上就可以看出,顧凡定是也看了網上流傳的內容,擔心顧簡才發來了信息。

他又翻開顧簡的通話記錄,擺在最前面的還是顧凡,而且有不到一分鐘的通話時長,江時易敢肯定顧簡匆匆忙忙跑出去是見顧凡了。

別人他興許還不放心,但顧凡對顧簡的感情,讓他找不出不放心的理由。

于是江時易把那個陌生人的短信刪掉,并把那個號碼拉黑,才驅車去了那個陌生人給顧簡發來的地址。

那是一個極其偏僻,他導航都導不出來的小面館,最后的800米路他還是走著找過去的。

他沒想明晃晃地露面,怎么也要先在暗地里觀察觀察情況,可那個小面館里,除了在抻面條的老板,只坐著一個戴帽子的客人,而那客人還背著身子,他看不到正面。

他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擺在那客人面前的面條那客人一口都沒動,好像一直在低著頭看手機。

老板偶爾抬頭看他一眼,但也沒說話,不過那老板不知何時煮好了一碗面條,端到那客人的桌上,說了句:“面突然沒有了,我去買兩袋回來,您幫我看下店。”

那客人點了點頭,老板放下剛擦了兩下汗的毛巾,便朝外走來。

隨后,江時易還沒鬧清那老板是什么情況,就聽見屋里的客人說:“你來了,進來坐,面我都給你點好了。沒記錯的話,你什么亂七八糟的面都不喜歡吃,一碗最便宜的拉面就好,而且還不像我不吃香菜。”

江時易詫異,那個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腳踩一雙黑色運動鞋,留著短發的人竟是個姑娘,而且聽這姑娘說話的語氣,跟顧簡不算陌生。

江時易走到那人對面坐下,那人一邊收手機一邊說:“網上的內容你都看了吧,如果不想……”

結果那人在抬頭的瞬間,看見坐在她對面的人不是顧簡而是江時易時,嘴里的話戛然而止。

內心頃刻間騰起慌亂,但還未再開口,江時易先來了一句:“果然是你。”

能對顧簡說出那種話的人,除了楚慈,江時易想不到別人,而且腦子里涌起懷疑的對象時,別的信息也會同時穿插進來,他想起來阿龍跟他提過,楚慈最近換了發型。

片刻,楚慈緩過來,一聲疑問:“怎么是你來?”

“關于我的事情,為什么不能是我來?怎么,看見是我害怕了?”

“怎么可能。”

楚慈心虛著,身子還是往后靠了靠。

江時易看了一眼楚慈給顧簡點的拉面,心里記下她的口味,才說:“說吧,你又想做什么?得不到就毀滅?”

“我只是……”

“不過你是不是太低估我的能力了,以為這么點事情就會把我打垮嗎?”

“這么點事情……你是沒看網上的討論嗎,估計不久你們就會被警察傳喚吧。”

“那又如何,那視頻能說明什么?我反而好奇,若人真是我們殺害的,拍這段視頻的人又是何居心,不去救人反倒在一旁看熱鬧。”

“那是…那是一開始只是好奇,誰知道你們真會做那種事。”

“我們做沒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估計你比我們誰都清楚。也說不好是某人移花接木,嫁禍于人吧。”

“你……”

不等楚慈再反駁,江時易猛地抬起身子,揪住楚慈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這次,我絕不會再放過你。”

楚慈就沒想過江時易能給她好態度,冷笑一聲:“來啊,你以為我現在還有怕的事情嗎。你對我做任何殘忍的事都好過你圍繞著別的女人,對我不理不睬。

你說得對,我就是這種思想,得不到就毀滅。

我要讓你知道,千帆過盡,在你被全世界抨擊詆毀的時候,唯有我對你毫不厭棄。”

“你可真可憐。”

“你說什么……”

楚慈遲愣了一秒,隨后便大聲吼叫:“我堂堂楚家千金,若不是喜歡上了你,我對誰這么低聲下氣過,你說我可憐……”

江時易“啪”一下把她扔回座位上:“不是嗎,你已經被全世界拋棄了,只能用這種方式博得別人的關注。”

江時易起身離開,走到半路時,不回頭地又來了一句:“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楚慈被江時易剛剛的話戳到,好久才反應過來,朝著已經走出面館的江時易吼道:“我還有你很多事沒爆出來,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江時易回到老宅的時候,顧簡也已經跟顧凡聊完,那時正待在家里和林嫂一起準備晚飯。

顧簡見他回來,趕緊把手里端著的菜放到餐桌上,跑到江時易跟前,想解釋解釋她剛才去做了什么,結果江時易先開口:“我去樓上洗個澡,你們先吃。”

然而等江時易洗完澡下來時,有兩個警察剛到他們家里,正在跟顧簡談話。

江時易一下來,他們便把目光轉到了江時易身上。

其中一個警察說:“江少好,相信今天在網上一直熱炒的關于您的話題,您多少有點耳聞吧。本來這事不該咱們這兒的警察局管,但是這事傳播的實在厲害,不找你們談談話了解一下實際情況,我們也不好向上邊和大眾交代,所以還勞煩您和夫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早就知道會有這一步,江時易沒什么好推脫的,只是抓住顧簡的手,讓她別擔心,便跟那兩警察去了警察局。

沒想到的是,他們到警察局的時候,毛大雨和毛先鋒已經在警察局里正錄著筆錄。

他們一過去,毛大雨很驚訝地站起身子,想跟他們打個招呼,又被警察的一個眼神嚇得趕緊坐下。

然而那一幕被毛先鋒看見,瞬間刺激了毛先鋒的大腦,毛先鋒站起來開始叫嚷:“我兒子沒殺人,是那個人綁架了我兒子,是那個人要害我兒子,不是我兒子要殺他,不是……”

毛先鋒抓住毛大雨的胳膊,把毛大雨拽起來,著急地喊:“兒子你快跑,再不跑就逃不掉了,快跑啊。”

警察們瞬間都一臉懵,剛陪江時易他們進來的警察離著毛先鋒近,想過去攔截時被江時易擋住。

江時易說:“他精神一直不太好受不了刺激,不要亂動他,有什么想問的都問我吧。”

毛先鋒看見江時易,也對江時易喊:“九,你怎么也進來了,趕緊逃啊。”

但隨后毛先鋒又搖頭:“不,不,是你打斷那人的腿的,是你。”

毛大雨知道父親有這毛病,出來時特意備了安定,趁父親跟江時易說話的時候他趕緊給父親打了一針,結果父親暈過去時,正好是父親剛說完,韓燦的腿是被江時易打斷的,一瞬間就造成了誤會。

那些警察們盯著他們愣了會兒神,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語氣極其不好地說:“來吧,別藏著掖著了,你們自己的人都招認了,再說謊可就沒意思了。”

江時易淡定坐下,顧簡和毛大雨隨即坐到他兩邊,江時易主動開口說:“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不會說謊,把韓燦的腿打斷的人確實是我,但害死他的人與我們幾個人無關。”

“網上的視頻里你們幾個攔截了他,這是事實吧。”

“的確,畢竟舊人相見,而且還是曾經痛恨的人,任誰都做不到視而不見吧。”

“那你們都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就是多年后終于聽到他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他跟你們道歉?為什么?你剛剛不還說是你打斷了他的腿嗎?他怎么還……”

“按說你們應該拿到了他一些資料吧。”

“拿到歸拿到,也不能不聽你們的闡述。他為什么要跟你們道歉,他那腿又是怎么回事?”

江時易本想能簡單說就簡單說,畢竟當年發生的那些事,真講起來,也是夠辛酸的。

但現在這情況,好似逃不過了。

當年在大巴車上,他被韓燦揍得幾乎都走不了路,車晨曉被她奶奶拖下車的時候,他也沒能跟著一起下車。

隨后路上韓燦一直鉗制著他,而且下車的時候把他擄到了一個偏僻的廠子里。

韓燦在那個廠子里還算一個小頭目,為了巴結老板,經常拐來一些小孩當無償勞動力。

江時易被弄去的時候,那個廠子里已經有幾個小孩了,天天被挨打著去做苦力,諸如一些搬石頭,搬水泥鋼筋的體力活。

江時易去后也沒能幸免,逃過幾次都沒逃走,毛大雨就被韓燦也抓了來。

之后兩人也經常策劃一起逃跑,有幾次江時易其實能一個人逃走,但是他心系毛大雨,最后還是又自己回來,被惡狠狠地打一頓。

江時易是個有恩必報,而且是以十倍甚至百倍千倍回報對方的人,當初毛大雨白送給他藥,還偷家里的錢給他,讓他去給張大柱把車晨曉救出來,江時易都牢牢記在心里。

再加上后來跟毛大雨聊天的時候,他知道毛大雨會被韓燦抓來,是因為被毛先鋒發現他偷了家里的錢才導致的,他內心更是愧疚的很。

所以反正逃出去也無家可歸,還不如回來找毛大雨,跟他生死與共。

但十三歲那年,他又逃出去想再回來找毛大雨的時候,卻被江震陽找到,被抓回了江家。

之后,他各種不適應江家的生活,而且擔心毛大雨,又開始了各種逃跑。

總算在不久后把毛大雨救了出來,但那時候他的身體素質和能力還達不到把那里面的小孩全部都救出來。

期間他不是沒想過找江震陽幫忙,可是從他進江家那天,他就感受到了江家人的冰冷。

甚至嘴上說是他父親的江震陽,也并未對他格外照顧,除了他逃走把他抓回來給他一個能睡覺的房子,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江震陽在家的時間都是陪著江時喚和江時喚的母親,對他沒有體貼也沒有關愛,所以江時易屢屢想開口,屢屢又被壓下去。

他也曾給警察局寫過舉報信,但不知為何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后來他一邊慢慢沉淀自己,強大自己,一邊偷偷去救人,在五年的時間里,他和毛大雨陸陸續續救出來了十多個小孩。

一直到他十八歲那年,他帶著那些小孩闖回了那個廠子,先設計把其他小孩們救出來,才跟廠子里的主干們大干了一場。

因為他們都深知,即便這次把小孩們全員救出,或許明天就立馬有新的小孩進來,所以斬草必須除根。

那幾年廠里的小孩一直在丟,韓燦也不可能沒有一點懷疑,因此當江時易找來的時候,只有一些蠻力的韓燦直接放話,若江時易能打敗他,他便解甲歸田。

那時的韓燦已是廠子里最大的頭,說話份量很重。

那時的韓燦從未想過自己會輸,跟隨他多年的人也從未想過他會輸。

結果他就輸給了曾經任他恫嚇,折磨,欺辱的小男孩江時易。

而江時易也從未想把韓燦打成殘廢,但廠子里到處堆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追我趕地,不可能不磕磕碰碰。

韓燦的雙腿會受傷,是因為江時易一腳把他踹到了后面堆著一堆鋼筋的地方,韓燦倒下時,鋼筋突然散落下來,好幾根砸到了他的腿上。

警察們聽完江時易非常淡然地講述他曾經的經歷,有些人嚇得咽了好幾口吐沫,有些人忍不住給他鼓了鼓掌。

但最后還是恢復理智說:“這樣聽來,你們更有殺害他的理由了。”

顧簡卻還在震驚中,一時緩不過來,她忍不住一直看著江時易,無法體會他如何忍著情緒能裝得如此淡定,嘴巴張張合合地還在跟警察理智地說著。

直到有個人拿著一個信封進來打亂了警察的節奏,江時易才暫時閉了嘴,并觸到了她的目光。

拿著信封的那人說:“剛剛有個人送過來的,我還沒問是什么,那人就走了。”

有個警察隨手拆開,信封里面有幾張照片和一個U盤,沒有多余的文字描述U盤里是什么東西,但照片上的人,他們看了又看,不久便有人發出了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