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譚國瑞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還沒有意識到范睿恒已經臉色大變了。他正尋思下一步該如何安排工作重點時,忽然就聽到范睿恒說了一句:“國瑞,就先這樣,你先回去。”
怎么了這是?譚國瑞才聽出范書記的語氣不對,抬頭一看,范書記的臉色已經極差了。
“范書記……”
“沒聽到我說話?嗯!”范睿恒忽然提高了聲音,猛然將水杯往桌子上一放,由于用力過大,杯子里的水灑了一桌子。
譚國瑞嚇得一下站了起來,他來燕省時間不短了,還是第一次見范書記發這么大的火。他知道在現在的情形下說任何話都有可能引發更嚴重的后果,就只顧上說了一句:“那我先走了,不打擾范書記了。”
范睿恒卻連看也沒有再看譚國瑞一眼,自顧自地站了起來,背著手站在了窗前,從背影看,還隱有怒氣。
范書記怎么就生了這么大的氣?譚國瑞灰溜溜地走出書記辦公室,心里一陣惶恐,不怕領導生氣,就怕不知道領導為什么生氣。而且看樣子,氣還生得和他有關,就更讓他心中忐忑不安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譚國瑞剛剛還興奮莫名,一下就被澆了個透心涼。就如同站在海邊欣賞無邊美景,突然一個大浪打來,不但將他渾身上下打濕,還直接把他拍倒在了地上,那個難受勁兒就別提了。
譚國瑞忽然就打了個激靈,難道范書記的怒火,和安興義被紀委叫來談話有關?
譚國瑞只猜對了一半,范睿恒的怒火和安興義的問題并沒有直接關系,但卻有間接關系,因為是一系列的事件綜合起來,最后引發的結果。
范睿恒實實在在地怒了,是在生譚國瑞的氣。
事情,還是和省屬企業的改制有關。
臺灣的亞林公司是范睿恒的關系,當初范睿恒也是經人介紹認識了其董事長謝長海,后來經過深入接觸,雙方增進了了解,正好有一家省屬公司破產重組,范睿恒一提,謝長海就有意兼并重組,就一拍即合達成了意向。
后來亞林公司就和燕省省委省政府經過幾番談判,正式簽定了協議,條件還算令雙方滿意,也是范睿恒最大的政績之一
但外人并不知道的是,亞林公司在兼并重組的過程中,有許多貓膩和漏洞,國有資產流失、估算過低,等等,不過是題中應有之意,歷來兼并重組之時,總有會肥了許多人,當然,大部分職工就成了犧牲品。
亞林是一口大鍋,里面燉著一鍋肉湯,有無數雙手在里面撈肉吃,其中有一雙就是省委書記的手。別人拿了多少好處,范睿恒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自己在其中得了大便宜,他心里有數得很。
以前,范睿恒還潔身自好,不貪不要。只收禮品,不收錢財,但自從擔任省委書記之后,他的心態就變了許多,因為省委書記是一省大員,是政治生涯的頂峰,再向上邁進一步,難如登天,現在不收,幾年之后退下,豈不抱憾終身?
再加上亞林的謝長海很會來事,深諳官場之道,幾個回合之后,范睿恒就被拉下了水。
但范睿恒也被蒙在鼓里,他并不知道的是,謝長海送給他的大禮,以及省委幾個和亞林公司有沾染的領導的禮金,就是亞林公司準備發放給下崗職工的安撫金!
其實也不全怪謝長海,是亞林公司在燕省的全權負責人所做的手腳,但不管是誰的手腳,引發下崗職工鬧事的根源竟然在自己身上,錢,都被省領導瓜分了!事情要是傳出去,范睿恒也不敢上街了,怕被工人罵十八輩祖宗。
但錢拿都拿了,還能退回去不成?當然不能。官場上的事情向來是一不做二不休,做就做了,只要將事情完全捂住蓋子就行了,他也清楚一點,這事抖不出去,國內政治氣候不允許,誰也沒有這個膽量!
是的,沒人敢公開,也不會有人調查,事情永遠不會見光,不會擺到臺面上……但,還是可以拿到臺下做幕后交易。
要點還在于,宋朝度在亞林公司的問題上,是干凈的,干凈的人永遠比不干凈的人更可怕。這也就造就了宋朝度敢拿亞林公司說事,范睿恒就不敢。
如果有一天他和宋朝度之間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之時,只要宋朝度將亞林的問題向中央一捅,他就立刻失分,還有可能被調離燕省,為宋朝度讓路。
隱患,天大的隱患!
這也是范睿恒在剛剛接到一個保密的電話之后大光其火的原因所在,因為他確確實實被譚國瑞氣著了。
本來譚國瑞順利地解決了安撫金的問題,他還十分高興,他并沒有過問譚國瑞采取了什么手段解決了資金來源——他不想知道,就是在以后萬一出現問題時,可以推卸責任,讓譚國瑞當替罪羊,這也是書記的最大光環之一——也清楚肯定手段有點難以見光,也沒什么,不過是約定俗成的規定,成了慣例了。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事情差點被人曝光!
都是譚國瑞惹的禍。
接到電話之后范睿恒才知道譚國瑞動用了省醫藥公司的資金,省醫藥公司是利稅大戶,有錢得很,藥品的高利潤養肥了無數醫藥公司,按理說,譚國瑞的做法也無可厚非,吃大戶是傳統,誰讓醫藥公司的利潤高達百分之三百以上呢?
問題不在于動用哪里的資金,都是國家的錢,不過是換換口袋而已,問題在于,省醫藥公司偏偏有一個會計多事,查清了帳目去向。而且她也正好認識亞林公司的財務總監,然后一碰頭,一合計,就猜到了什么,事情就有了失控的跡象……
其實就是一個會計一個財務總監,再怎么折騰也折騰不起風浪,但很不巧的是,醫藥公司的會計英娜正是下崗職工代表劉見的妻子,劉見就不干了,非要嚷嚷著要將事情鬧大,非要組織工人集體到京城上訪
范睿恒不勃然大怒才怪。
因為亞林公司的帳目不能公開,一公開,就成了他臉上的黑點,就成了別人攻擊他的口實,就授人以柄,尤其是在和宋朝度搭班子的情況之下,更不能掉以輕心,弄不好就會突然接到一紙調令,將他調離燕省。
歸根結底,都是譚國瑞辦事不牢靠,譚國瑞動哪里的錢不好,偏偏去動醫藥公司的錢,醫藥公司的錢動就動了,卻又被人發覺了,還被一個小小的會計拿捏住了把柄,真是蠢到家了。
范睿恒越想越上火,幸好打來的電話的人告訴他,事情已經初步控制住了,不會失控,但他還是不太放心,多大的一個地雷,踩上了沒響真是萬幸,但現在只是按下去了,還得時刻按下,稍不留神就說不定又響了。
這事倒不會讓他翻船,亞林公司的帳目就算再查,也查不到他的頭上,是不是能查到別的常委頭上,他不管,他只擔心的是,這事該如何收場。到了他這個級別,基本上經濟和生活作風問題都打不倒他了,但身上有污點,就容易隨時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省部級高官落馬的數量,有逐年增多的趨勢,人在官場,誰也不敢說自己腳下的冰層就不會突然裂開,都是如履薄冰。
范睿恒點燃一支煙,狠狠地吸了幾口。照理說他應該不會如此失態,但因為多年政治斗爭形成的敏感和警惕性,他一下就能猜到整個事件的背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推波助瀾,是宋朝度還是夏想?他甚至不用猜就得出結論,肯定又是宋朝度暗示,夏想暗中下手的一次天衣無縫的默契配合。
事情有明顯的針對性,借他之手,對付譚國瑞,壓制譚國瑞躍躍欲試的過頭的舉動,讓譚國瑞在燕省安分守己,不要制造事端。
長長出了一口氣,范睿恒心中又氣又怒,從精妙的布局來看,肯定是宋朝度從大處著眼,讓夏想從小處落腳,因為亞林公司的內情,夏想肯定不會知道。
省委里面,在亞林公司的大鍋里,最干凈的兩個人就是宋朝度和譚國瑞。宋朝度干凈,所以他能置身事外,譚國瑞干凈,所以他被人下了套。
譚國瑞并不知道安撫金的去向,就一頭鉆了進去,拆東墻補西墻去了,結果西墻和東墻之間有聯系,就兩處透風了。
真是巧妙的一局,如果譚國瑞也向亞林伸了手,也許就會采用別的辦法了,但譚國瑞的干凈反而成了他差點拉自己下水的前提,不得不說是活生生的諷刺。
事情必須壓下去,范睿恒掐了煙頭,拿起了電話:“朝度,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他親自打開宋朝度,就要給宋朝度一個面子,擺出的是誠心解決問題的姿態,相信宋朝度能充分領會他的意圖。
但范睿恒也清楚,政治人物要面子,但更要利益,他也知道宋朝度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范睿恒和宋朝度第一次面對面地坦誠利害關系之時,就在省委的局勢突然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之際,天澤市的局勢,也出現了令人措手不及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