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色

108章 居心叵測

(貓撲中文)

一輛馬車從太極宮丹鳳門悄悄的駛出,然后悄悄的抵達了平康坊崔宅。

馬車一到,車中人并未現身,而是直接被崔家接進了府,又換了桐油車,一路送到春山堂。

車中人自然就是一家之主崔善凈了,他一進門,便看見屋中眾人齊刷刷的扭頭看過來。

盧氏一見崔善凈,便要掙扎著起身,被大兒媳婦李氏扶了一把,才站穩。

崔善凈面色有些蒼白,整個人看著也沒什么精氣神兒,被長隨扶著,連腳下步子都有些虛了。

“阿爹!”崔璋之連忙上前扶住崔善凈,到一旁榻上坐下了,才道:“阿爹,你覺得怎樣,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

崔善凈則是擺了擺手,看見滿屋子的人,略一皺眉,道:“我無大礙,都在這杵著作甚,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揮揮手下了逐客令。

“阿爹!”崔廷之和崔言之都忍不住喚了一聲。如今大家都在擔心外頭的傳言,這事兒到底是怎么回事,還等著崔善凈給顆定心丸吃呢,這會子哪里還有心思做別的?

便是大房的李氏和兒女們也都有些神色不定,顯然也是想要聽崔善凈是什么說法的,畢竟若是崔善凈真的惡了圣人,這事兒就頗不好辦。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日的壽宴呢?

倒是韋氏和陳氏都不約而同的暗地里拉了拉郎君的衣袖,不想他們此刻多言,反而惹惱了崔善凈。

至于元容這一輩兒,除了大郎崔元盛是崔家的嫡長孫還有點兒身份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說話的資格,只能面面相覷。元容私下里瞅了瞅崔元靖,卻見他神色淡淡,眉頭微皺,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時,便聽得崔善凈沉聲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放心罷,此事并非你們想象的那般,明日的壽宴也照舊便是了。”

接著便將眾人趕了出來,只留下了盧氏、崔璋之和崔元盛。

元容拖后了一些,乃是等眾人都魚貫而出之后跟在了最末尾,而后還下意識的回頭瞄了一眼,卻看見了崔善凈的眉頭比方才皺的更深了,眉心一個川字紋讓他看起來更顯老態。

雖然崔善凈也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但他素來重視養生,實則身體硬朗。看起來也是神采奕奕。雖然清瘦。但面色紅潤,打理的整齊而有光澤的三縷長須頗有幾分清癯意味。

而如今一對比,便越發顯得他身上有了暮氣。

元容不由得心下一沉,仿佛有了些兒不好的感覺。此時卻聽得崔璋之用幾乎耳語的聲音道:“阿爹,不如讓人熬些參湯來……”

跟在最后出了春山堂,元容卻站在院子里不走了,元熙走了幾步卻發現身后小尾巴掉了隊,便不由奇怪的回頭看她:“九娘?”卻見元容并未答應,而是繼續神游一般,眼眸低垂,腳下一動不動。

元熙便走回來拍了拍元容的肩膀,復又道:“九娘?”

而此時崔元靖已快走到了院子門口。聽見四娘輕呼,也折了回來,看著元容的模樣便眉毛一挑,朝元熙低語道:“莫要喚她了,略等一等。”崔元靖并不知道元容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此刻最好噤聲。

元熙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聽從了崔元靖的話,只一眨不眨的盯著元容,心中卻擔心著元容是不是癔癥了,已經開始盤算是不是回頭請個大夫來家給元容瞧一瞧。

就見兄妹三個跟樁子似的立在院子里發呆。婢子們見了,也只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幾眼,并未如何在意,更沒有人去屋中稟告。

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會沒有那眼色去觸霉頭?反正這三個站在這兒也不礙著什么。

而此時,元容卻是在聚精會神的聽著屋中的談話,而她此時,卻有些恨起了自己這一時的心血來潮。

屋中,卻見崔璋之端坐在榻旁,支使兒子先給崔善凈倒了茶,等崔善凈喝過了,面色略好一些,才道:“阿爹,外頭都在傳的話阿爹知曉了嗎?此流言實在是居心叵測,恐對我崔家頗有敵意,且這流言傳的太快,其中必有人推波助瀾。”

雖然崔璋之先前從崔善凈的長隨那里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但已經足夠他分析出最基本的一點,此次崔家面臨的危機并非是全部來自圣人,而是某個躲在暗處的看不見的黑手!這才是令崔璋之擔心不已的事情。

圣人如今雖然年紀漸大,漸漸有些志得意滿,但作為一個開國之君,他還并未腦筋糊涂了,且素來胸懷大度,便是崔善凈出言頂撞了他,惹惱了他,只要崔善凈不是為了本身的私心,卻是并不太過擔心圣人會下辣手。

可是這流言,卻想要給崔善凈扣上怨望的帽子!身為臣子,忠君是必須的品質,何況是面對的一位強勢君主?惹惱了圣人都不要緊,可若是怨望了,就很要緊了。圣人再大度,便是不追究你,怕日后前程有限了。

崔善凈點了點頭,道:“我已經聽說了,此言卻是心懷險惡,我原本……也沒有想到,此次卻是我失策了,竟被人算計了去。如今便是想辟謠,也有些遲了。”

他暈倒之后,皇帝便叫人將他抬到了偏殿里,且叫了御醫來診治,又留他歇了會兒后,才放的人,卻不曾想竟是因此而耽擱了應對的時間,而崔璋之他們,卻又是因為不明就里而不敢妄動。

“阿翁,那現下,我們該如何?”崔元盛不由得問道。

崔善凈未說話,反而看了崔璋之一眼,崔璋之則是定了定神,反問道:“大郎以為該如何?”

身為這一房的嫡長孫,崔元盛的資質如何對將來至關重要。而若是論聰慧,崔元盛并非是第三代中最出色的,崔璋之已經著手歷練他了,只是在魏州一地經歷的事情,卻遠遠無法同長安城中的兇險相比。

崔元盛一怔,接著便抿了抿唇,他知道這是祖父同父親給予的考驗,便鄭重的思慮了一番,道:“須得多管齊下。阿翁要跟圣人上自辯折子,家中則是須得鎮定以辟謠言,另外若是可以,最好能將禍水東引……至于如何做法,孫兒暫未有想法,還請阿翁和阿爹指教。”

崔善凈和崔璋之不由得對視一眼,顯然對崔元盛的回答還算滿意,便點了點頭,道:“能想到這一層,已經不錯了,畢竟你還有許多事情不知曉,雖然尚有疏漏之處,也只是年紀尚輕,閱歷不足,尚須磨礪。”

崔元盛點頭受教,而崔善凈則是瞇起了眼,沉聲道:“折子是要上的,但非是自辯,而是請罪,這一次,我們要示敵以弱!這流言越是來勢洶洶,越顯得那幕后推手咄咄逼人!如此這般肆無忌憚,圣人也不會喜歡的。大郎你要記得,在朝為官,名聲政績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只有一條,那就是——簡在帝心。只要圣人覺得你好,別的都可以慢慢經營,可若是圣人覺得你不好了,除非你能扭轉他的看法,或者……換一個圣人。”

最后幾個字崔善凈說的極輕,若非元容集中了注意力,又盯著他的口型,怕真的會錯過去,而就是這一句話,直接叫元容內心震動不已,驚駭之下,竟是錯過了接下來三人討論的話。

換一個圣人!這種膽大包天的話竟然會出自一個頗受圣人信賴的臣子之口?元容有些不能置信,而腦中卻是不由得想起了先前聽到的話,崔善凈這樣的想法,難道不比怨望更大逆不道嗎?

要說元容從小生存不易,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吃飽穿暖、如何讓自己生活的更好一些上面,倒是并無多少忠君愛國之心,但是自從跟著長樂公主之后,靈魂中便刻下了對皇權的深深敬畏,大駭之下,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崔元靖和元熙看見元容額頭上竟然莫名的出了細汗,卻是大大詫異,元熙不由得拿了帕子去給元容擦拭,卻見元容脖子僵硬的動了動,抬起眼來。

元容抬眼就看見了站在眼前的兄姐,頓時有些害怕的情緒涌上來,便一頭撲進了元熙懷中,哽咽道:“阿姐……”

崔元靖不由得皺眉:“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想到元容是被祖父的話給嚇到了的,所以便是要哄阿妹,卻也無從說起,元熙只好干巴巴的道:“莫哭莫哭,這是怎么了?說給阿姐聽聽。”

元容怎么能將這個宣之于口?她已經打定主意將自己重生的秘密一輩子埋入心底,隨著她帶進棺材了,當下也就只有強忍了哽咽之聲,只抓著元熙的衣襟道:“沒什么,就是有些害怕。”

崔元靖聞言,卻是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將元容抱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放心罷,我們崔氏百年世家,豈會經不起這樣一點兒風波?且凡事有個高的頂著,天塌不了。”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