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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隔天，元容正歪在榻上看書，便聽外頭報告說金銀樓的人來求見。

元容叫來一問，便知是那女掌柜親自來送，道是請小娘子親眼瞧瞧，若是有哪一處不好，也可立時拿回去再改。

“行，把人請進來罷。”元容說著，一邊打發人去對面叫十娘過來。因著龍鳳胎年紀大了，便不好再住在一起，盧氏便叫人打掃了院子將八郎挪了出去，十娘則是住了原先四娘的屋子。

元容本想著這首飾里頭還有給十娘訂做的一些，卻不料十娘竟沒在，往崇仁坊崔宅去了。

不一會兒工夫，那女掌柜便被婢子領了過來，元容也沒挪動，只微微一笑，便叫女掌柜坐了，直接開門見山道：“掌柜的喝杯茶，我先看看東西罷，若是做的不合意，我可是不收的。”

女掌柜一愣，這才剛坐下呢，不得閑聊幾句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阿青便上前接過了收拾盒子，然后在長幾上一字擺開，打開。

因金銀寶石都是自家出的，用料且足，樣式又新穎，元容瞧著還算滿意，便笑道：“喲，這手藝真不錯。”說著，便抬手伸出細嫩如水蔥一般的二指捏起一根步搖來，又晃了晃，摸了摸下方綴著的珍珠，跟阿青道：“這個倒好搭配新得的衣裳穿。”

阿青仔細瞧了瞧，笑道：“九娘的眼光素來好。”見元容放下了，便知機的將盒子一斂，收了起來。

元容則是對著女掌柜笑了笑，道：“東西我很喜歡，倒是不用改，掌柜的辛苦了。”

女掌柜忙道不辛苦，她們打開門做生意的，只要掙錢，哪里有叫苦的道理。何況像她這樣行走于高門大戶之間。除去做生意的收入，往往還能得個辛苦費，若是那嘴巧討喜的，更是好處多多。

她只恨自己嘴拙。竟有出入崔家的機會，卻不能討好了這位小娘子，更不要提幾位管家的夫人娘子了。

元容抬了抬眼皮，她本就是說客氣話，當下也不啰嗦，只叫阿青道：“行了，既然交割完畢，我也不耽誤掌柜的做生意了，阿青替我送客罷。”說著便端起了茶杯。

女掌柜本待說幾句好話拉拉交情的，結果卻被元容兩句話給打發了出來。不由氣悶，跟著阿青出了里間，卻見她從一小丫鬟手上接了個荷包遞過來道：“掌柜的辛苦跑一趟，我們也不好失禮，這個掌柜的拿去買些胭脂水粉罷。”

荷包入手一掂分量。女掌柜便知曉這崔家小娘子雖然不好說話，但著實大方，又想到她原就得罪了崔家，哪里還敢做妖，當即便揣著荷包出了門，路上還忍不住跟帶著的丫鬟感慨了一回。

“崔家果然高門大戶，養出的小娘子可比旁的人家更厲害。”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道：“論容貌氣度。卻都是一等一的。”

丫鬟便笑道：“這不是正該么，想想人家的門第出身，聽說宮里還有一位娘娘呢。”

“不光是門第，我也出入不少大戶人家，見過的小娘子也很不少，可沒幾個像這位一樣。那氣勢，竟叫我多幾句話都說不出來。”女掌柜說著，便下意識摸了摸懷里的荷包。

卻聽那丫鬟忽然撫掌道：“哎呀，我記起來了，這位小娘子當年還小時。可就有著十分厲害的評價了！”她是長安城里長大的，自幼沒少聽八卦，自然就想了起來，“說起來，聽說這一位當初可是差點成了郡王妃的啊。”

女掌柜不明就里，當下好奇的很，便連忙追問：“怎么回事？是哪一位郡王？”

丫鬟忙說起舊事來道：“還有哪一位？不就是太子家的那一個！只是風聲傳了一陣，卻終究沒成，反而叫成國公家撿了個便宜，倒是可惜了，陳家那位小娘子的德行，哪里配做郡王妃？”

還有這樣一樁公案？女掌柜眼珠子一轉，頓時就悟了：怪不得這位崔家小娘子拐著彎兒打聽陳家事呢，原來是有舊怨！不過這也不干他們的事兒，也就只當八卦聽了就算，不多時便扔到腦后去了。

卻說元容，女掌柜走了之后她便叫阿青將給十娘的收拾挑出來送過去，自己又撿起了方才看的書，不過一會兒功夫，就他聽見外間傳來噠噠的腳步聲，須臾便見屏風后身影一閃，卻是十娘風一般刮了進來。

“我一回來就看見阿姐送來的東西啦，”說著便立到元容跟前，笑瞇瞇道：“阿姐瞧瞧好不好看？”卻是她頭上已經戴上了新得的瑪瑙簪花，還晃了晃腦袋。

元容不由失笑，拍了拍妹妹的臉蛋道：“人生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十娘聽了十分得意，便狠狠的點了點頭道：“阿姐說的太對了，我也是這么覺得，不過這顏色會不會太鮮艷了些？”說著又摸了摸頭上，那簪花中間鑲嵌了紅色的瑪瑙，怪耀眼的。

元容便笑道：“不礙事，雖然這會兒不好穿大紅，但戴個首飾卻是無妨的，若是一味的素凈，豈非是讓主人家面上不好看。”她們是已經出了孝的，若是太素凈，說不準會讓人以為她們是去砸場子的呢。

“只是卻不好戴著這個去崇仁坊那邊，知道了？”元容又囑咐一句道。

十娘忙點頭：“這個忌諱我豈能不知？阿姐莫要太小看人了，我好歹隨著先生上了幾年課了，要是連這個都不知，那許多書不是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說起來，我今日過去探望，伯祖母竟是消瘦的厲害，看著真讓人揪心。”

自從崔善為去了之后，韋氏便一下子沒了精氣神，從前雖然將管家事務都交給了兒媳婦，可平素還喜歡帶著小孫女們教導，如今竟是全都撂開了手，看著孤寂的很。韋氏本來是個十分理智穩重的人，現今這樣子，連十娘都覺得不忍了。

元容卻是沒想到，她原先看著韋氏似乎比盧氏還更堅韌些呢，便道：“那你去，沒有惹得伯祖母不快罷？”連自己小孫女都不樂意管了，不會嫌棄十娘太鬧騰？

十娘撅了撅嘴巴，道：“才不會呢，伯祖母說我懂事可愛呢，還叫我常去陪陪她。阿姐你說，會不會是伯祖母嫌棄那幾個侄女兒不夠貼心，才不樂意讓她們在身邊的？”

當年韋氏將小孫女帶在身邊教養，那是下了大力氣的，只是六娘和七娘都相繼出嫁，孫女輩上便再也沒有更小的了，倒是曾孫女有幾個，一直跟在她們父母長大，直到前幾年崔茂之和崔襄之都回了長安，她們才跟著回來。

若說不貼心，那倒是很有可能，畢竟韋氏這人眼光高，確實有可能瞧不上那幾個曾孫女，元容曾經見過幾回，那幾個小娘子倒不說是多么壞，但可能是被嬌養著長大，頗帶著一股子傲氣，叫人不喜。

元容一邊想著，一邊拍了拍妹妹的腦袋瓜，道：“行了，這話以后不要說，若是被人聽去了，還以為瞧不起侄女們呢。”

說完便見十娘悄悄的捂了捂肚子，元容眉毛一挑，接著便看了看角落的沙漏，不由笑道：“時候不早了，餓不餓？我叫人去廚房看看晚飯得了沒有，不如就在這跟我一起用了罷。”

在清河的時候，大家都是喜歡湊到正院里，陪伴崔善凈和盧氏一起用晚飯的，只是一回京就趕上崔善為去世，盧氏便免了這一起吃飯的事，叫大家各自在屋里解決。所以晚飯就是每每到了時辰，各人遣了丫鬟去大廚房拿。

雖然觀瀾苑也有小廚房，不過基本都是當去大廚房不便的時候用來熬些粥，做點兒小點心之類，再有別的卻是不如去大廚房要了。反正東西都是從公中出，倒不是銀子的問題。

不多會兒，便有婢子提著食盒回來，竟是正好趕上了飯菜新出鍋，便一并提回來了，姐妹兩個一塊兒用了飯，正說話呢，就聽見鄭氏打發人來叫，說是有事兒。

元容便帶著妹妹去了鄭氏的屋子，才進門就看見鄭氏正襟危坐在那兒，崔謙之則是滿臉尷尬站在一旁，地上還有個跪著的年輕婢子。

“阿娘，阿爹，這是怎么了？”元容不由出聲道。路過時還順便瞅了那跪著的女子一眼，倒是生的不錯。

鄭氏一眼飄過來，卻見元容后頭還跟著一個，登時瞪了傳話的婢子一眼，道：“怎的十娘也來了？”又招呼兩個閨女過去坐下。

元容不明所以，愣了愣便道：“阿娘遣人叫我的時候，阿妹正巧也在，便跟我過來了。可是有什么……”不好說給十娘聽的？

鄭氏咳嗽了一聲，旁邊崔謙之卻是更尷尬了，直接道：“我出去轉轉。”隨后便落荒而逃似的跑了，好像后面有什么追著他似的，元容少見崔謙之這樣兒，甚是好奇，而一旁十娘則是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阿爹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說著還一臉關切的模樣。

“你阿爹他好著呢。”鄭氏笑了笑，直接打發了十娘，然后便看向元容，指了指那跪著的女子悄聲道：“你看她如何？”

“呃，還成，容貌不俗，體態婀娜，眼神清正，又不卑不亢，”元容仔細瞧了幾眼，簡單評價了兩句，便扭頭看鄭氏道：“阿娘好端端弄個人來，這是打算作甚？”好特意叫她來看。

卻聽鄭氏忽而張開道：“我打算叫她伺候你阿爹。”

“哦。”元容點了點頭，隨后才反應過來，驚訝的瞪大眼睛：“伺候阿爹？”是她想的那種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