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拔出了劍,他的劍極為普通,是江湖上最常見的青鋼劍,不過10兩紋銀就能叫陳家鋪子的鐵匠打上一把。他握著的劍柄也是用最為普通的杉木做成的,沒有精美的雕花,就算有,也早已經在他的掌中磨平了。
唐安拔出了劍,意味著他心意已決,除了死,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要么他死,要么對方死。
劍出了鞘,若不飲血,怎么能收回來?
初夏的中午,本是林中最悶熱的時候,此刻那馬背上的十幾騎士,卻忽然感覺到脊背一涼,冷汗已經滲了出來。只因那劍光實在是太寒,在偶爾從那樹葉縫隙中飄忽而下的陽光里,更是被反襯的更加寒冷。
“我從沒殺過人,也不喜歡殺人。你們為何要逼我?我讓你們放過她,是給她一個機會,但是何嘗不是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為何不珍惜?”
唐安舉著劍,也如平常在山中修煉一般平穩,絲毫不因為自己即將要做的事而興奮。因為殺人,本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可是,這世道卻逼得你不得不殺人。
若是唐安不殺他們,讓他們回去,自然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他是一個極為討厭麻煩的人,若是沒有意外,他也絕不主動去惹麻煩。
而就在這時,唐安的劍忽然一動,對準了他們其中一人。那人頓時如芒刺在身,感到渾身不自在,只覺得那劍光實在是太扎眼了,他不禁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你對我動了殺心。”
說完,唐安忽然身影一動,而劍光也只一閃,可是跟著,那人的喉間便多了一條血絲,血絲極細,若是不仔細看,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周圍幾人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唐安的人影一閃,立馬又回到了馬上。他們沒有看到唐安出劍的模樣,只有那為首的騎士看到了一點點影子。只憑這一點影子,他已知道唐安剛才做了什么。
唐安回到馬背上,劍卻不再指人,劍尖垂下,那上面還殘留著一滴紅色的鮮血,此刻鮮血正沿著劍刃,慢慢滑行,最終無聲的滴落。
唐安還在馬上,劍也還在他手里,每個人都瞧見了這柄劍,他這個人,那騎士也還坐在馬上,只是眼里早已經無神,只留下了深深的恐懼還有不可置信。他剛才看到了他一輩子都不想看到的東西。
死亡!
他脖子上還沒有血流下,但是剛才那一條紅色的細線卻已經開始糊了開來,就像墨汁滴在宣紙上,暈染出來的無規則的線條。
公孫楊坐在馬上,拳頭捏的咯咯作響,也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恐懼。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發出“咔咔”的嘶吼聲,頓時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只見剛剛還好好的騎士,突然雙手拼命的捂著脖子,他臉上每一根肌肉也都在跳動,他的鼻孔跟著也漸漸擴張,張大了嘴,伸出了舌頭,似乎是在貪婪呼吸。
他想再聞一遍這人間的味道!
突然,他的眼珠子猛地凸了出來,掙扎也停止了,他無力的從馬上掉落下去,跌在地上,撲騰了兩下,卻是不動了。
他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了。
“啷嗆”,所有馬上的騎士都把手中的刀劍指向唐安,但誰都不敢刺出。他們每個人臉上的汗都在不停地往下流,手也在不停地顫抖,只因他們確實看到了死亡。
原來這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
死是令人恐懼的。在唐安那一劍之后,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似乎自己已經被死亡的陰霾所籠罩了,怎么也掙扎不出去了。
“殺!”不知道誰在這時候吼了一句,所有的人就像是被困在籠中的獅子終于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將心中的恐懼發下出來。
林中,頓時一陣刀光劍影。
殺戮,總難免伴隨著有人倒下。而不多一會兒,林中也只剩下了最后的兩人。一人是唐安,他的肩膀上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滲滿了整個肩膀,月白色的衣袍,更是被染成了一片紅色,血干了,又繼而轉成黑色。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眼睛卻仍舊有神,就像春風扶起的柳樹枝條一樣,生機盎然。
只要一個人的眼睛還有神,心不死,他就算置身死地,也總有辦法會活下去的。
而他對面的公孫楊雖然沒有任何傷痕,臉色卻是一片灰敗,就連眼神也充滿了絕望。他剛才與自己手下的十四個騎士聯手攻擊唐安,占盡優勢之下,仍舊沒有殺死唐安。
本來他是有機會殺掉唐安的,就在唐安被其中三人纏住的瞬間,他本有機會一拳擊中唐安的后背,讓他身受重傷,可是那一刻,他卻分明看到了唐安轉過來看向自己的眼眸。
唐安在笑自己,那分明是一種從心底里的蔑視,瞧不起。
他以為唐安看穿了他的打算,正等著他,好讓他有機會上當。
他怕死,因為只要他一死,群龍無首,他的手下當然就成了讓人隨意宰殺的羔羊。因為他不能死,所以他不能冒險,他退卻了。
可是就在那時,卻有另一騎士憑著性命不要,在唐安的肩膀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刀。于是,公孫楊終于明白,他錯過了最好的機會,也錯過了唯一的機會。
“你殺光了他們,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煩?我的師傅,我的師兄,他們會替我……”
公孫楊話沒說完,便被唐安一劍刺進了喉嚨里,他剩下的半句話只能卡在喉嚨里。
他的指節發出“咯咯”的響聲,手胡亂的在半空里虛抓著什么,就像是要抓住這活下去的生機一般。
唐安把劍一抽,頓時一陣鮮血便從公孫楊的喉嚨里激射出來,飛濺在半空,又滴落到地上,最后滲進了泥土里。
“你本來并不是沒有機會,我也并不比你強多少,只是,你自己放棄了。當你開始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時,那時,你就已經死了。”
“這個世界,誰都靠不住的,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唐安慢慢的把劍插進了劍鞘里,他的劍更寒了,也更冷了,當然,也比從前更快了。
殺氣本就是從不斷的殺戮中培養出來的。或許只有不斷的殺人,才能讓一個人真正走進高手的殿堂。因為那高手之路,本就是用累累白骨堆積起來的。
至于系統,唐安已經八年沒有聽到過那機械混合的聲音了。似乎每一次系統出現任務,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他不喜歡麻煩,可是卻總是不停地惹麻煩。或許,他并沒有主動去惹麻煩,而是那麻煩故意來惹上他的。
唐安低頭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傷口,他忍著痛,將衣衫撕扯開,然后從馬背上的包裹里摸出一瓶金創藥,灑在傷口處,血頓時止住了。他又從腰間撕下一片布料,用嘴巴幫忙著,給自己包扎起來。
不過這樣包扎,當然不會盡如人意。而就在這時,剛剛那個離開的女孩又出現了。
她默默地走到唐安身邊,然后替他仔細的包扎起來。
期間,她不說話,也不去看地上的十幾具尸體,就連那羊脂白玉佛,她也不曾去看一眼。
她的眼里,只剩下了唐安肩膀上的傷口。
包扎完了,唐安上馬自顧往左邊的那條小道開始走,她什么也不說,卻是默默跟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