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魎詭談

073新世界

正文

炙熱的火焰燒灼著身體,滿是血污的一條腥臭的河水婉延流過,無數的魂靈在水中伸手求救,血水時時淹沒了他們的頭,水中還有一種咬嚙他們的小蟲附骨而生。有人撐著木筏擺渡河上,來往的魂靈戰戰兢兢,有緣的便渡過去了,無緣的便落入這河里。落入的受不了這痛苦在嘶叫,可還在伸著枯枝一樣的手爪試圖把木筏上的魂靈拉下來一同受苦。他們,看不得別人好過。

沐清揚坐在木筏上,不厭其煩的擊斷那無數雙鬼爪,聽到身旁發出聲聲慘叫。仔細看時,那些枉死的魂靈有背心插著刀劍的,有面目青白口吐黑血的,有肢體盡碎體無完膚的,有脖子系著白綾舌頭拖到胸前的,忽然一雙手死死抓住了沐清揚的腿,把他嚇了一跳。

低頭去看,慘白著一張臉的女子,身上纏繞游走著許多毒蛇,兩條腿血淋淋地拖在身后。

她叫:“是你害死了我!還我命來!”

沐清揚大駭:“不是我,放手!”卻怎么也掙不脫她,她拼力向他身上攀來,口中仍是大叫:“還我命來!”

又有數不清的冤魂圍過來,一個個口中都只是大叫:“還我命來!”

沐清揚奮力掙扎,極力抵抗:“不是我!不是我!”

此刻卻是一連串激烈的鈴聲響了起來,滿臉是汗呼地長長出了一口氣,沐清揚猛地坐了起來……

狠狠地把鬧鐘摔倒了地上,耳朵里總算是清凈了許多。沐清揚像是虛脫一樣重新躺了下來,靜靜地想著心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一直徘徊在一個悠長的夢境當中,夢里他的生活一直是伴隨著雜亂無章和古怪離奇,以至于讓他現實中一直處在了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里,反倒是在夢里的生活更顯得完整和真實了起來。

嘀鈴鈴……

煩人的聲音再次吵鬧著安靜的早晨,電話也不甘寂寞地響了起來。

“喂?”

“還在睡嗎?快點起來,有工作要做了……”

打電話的是他的搭檔李默柳,作為偵探,這個人無疑是要比沐清揚更加合格,確切的來說,他更像是一個工作狂。

“已經幾點了……你不需要睡覺的嗎?”沐清揚戀戀不舍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電話開著免提,他一邊嘟囔著一邊穿衣服。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總是在做夢嗎?快點,李晴已經去接你了,假如你不想讓你的女朋友看著你那蓬頭垢面的狼狽樣子,就趕快爬起來吧!”

“嘿!你個李默柳,這么晚不讓她多睡一會兒,你把她招來干什么?哎呦……我的腳……該死,這地上什么東西啊!”

聽到沐清揚在咿呀鬼叫,電話里嘿嘿嘿壞笑了起來,仿佛是很滿意他現在的狼狽狀態。沐清揚則狠狠一甩聽筒,電話整個翻了一個身,外放的喇叭里傳出了單調的嘟嘟聲,然后又是一聲尖利的吱音以后,就徹底沒有了動靜。

外面當然是黑乎乎的,夜空晴朗無云,散布在地面的大片耀眼燈海也無法抹消滿月的光輝,飽滿的月亮既紅又大得不可思議,如同一枚廉價的銅幣俯瞰著。

從窗外的滿月移開視線,沐清揚內心有股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然而這只是毫無來由的感覺,而且從來沒有猜中過。

大概是剛才夢境的緣故吧?

沐清揚望向門口的方位,接著站起身走向出入客廳,將手機塞進了西裝口袋,此時傳來高跟鞋鞋跟敲著地板的聲響。

“啊啊……簡直是懶到了極點,為什么我身邊連一個好男人也沒有?”

聲音的主人來自一名年輕女性,她修長的身材,約比一般男性再高出三分分左右,短發略泛茶褐,身穿黑色套裝,裙子是緊身加迷你。從裙擺下延伸出的完美腿線牢牢地吸引住周遭男人們的目光,那挺直的背脊與膝蓋,還有豪邁的步伐在在令人聯想到模特兒。

形容美女有很多種說法,以“罕見”或“驚人”來做比喻,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反對。

她的五官深刻,充滿活力與銳氣的雙眸使得纖細的外表感受不到一絲柔弱。

“那是女神的美貌。”有人曾經如此贊嘆道。而她正是我的搭檔之一,姓李,名晴,一個全能型的偵探,年齡二十七歲,亦即社會通稱的那種所謂女王類型的角色。

“現在就要去了嗎?大小姐。”沐清揚才不要餓著肚子去到那間一個客人也沒有的偵探社。

”“樓下現在一個小吃攤也沒有,不過,在下面一樓好像有幾家餐廳是吧?”說著便快步走向電梯,沐清揚則慢一步緊跟在后,這幅場景在別人眼中看來,一定就像女王陛下跟隨從一樣。

凡是與李晴擦身而過的,沒有一個人不回眸。男性通常報以讚賞的目光,女性則是混合著羨慕與敵意。若不知李晴的真面目,光看外表的話,一般人都是這種反應。一旦得知她的真面目,往往會驚惶得措手不及,終于明白世上有些事情不必了解才是幸福的這個道理。

朋友們均以怪物女王這個外號稱呼她這個美人,名稱的由來是取自“怪物里的王者”的含意。

凡是由她經手的案子都很奇怪,或者說對于沐清揚所在的偵探社的評價也是如此。所謂奇怪,指的并非未獲解決的懸案,而是事件中的犯人們不是被捕便是自殺。盡管每個案子都在法律程序上獲得終結,然而行業內部卻有不少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三個在辦案過程似乎總牽扯上許多超自然的因素,雖然眾人如此認為,但就算張大了嘴也不可能公開承認,否則高高在上的執法機構就不會保持緘默,而是很客氣地把所有從事偵探行業的都趕到國外去了。

“李晴,聽清楚了,最重要的是不惹麻煩,不惹麻煩!知道嗎?”

“放一百個心吧。”

曾有一次在單獨外出前夕,李默柳再三叮嚀,李晴則拍胸脯保證“絕對會控制情緒和不再和那些麻煩的事情沾上關系。”

“好了,總之你要努力點。”

“盡管抱最大的期待,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果然一星期后,李默柳和沐清揚就接到了好消息。

一位執法部門的高級長官因為摸了李晴渾圓誘人的臀部而吃了一腳,整個人彈到三公尺外,一顆頭撞上玻璃窗。所幸,那個長官的頸動脈并沒有被玻璃割斷,只是受了輕傷,但當地執法分局已經將李晴視為麻煩制造者,并用盡一切辦法把她趕回偵探社所在的市。

即使帶著數件顯赫的功績凱旋而歸,李默柳卻不知該如何評價她的行為,于是便巧立名目打著為沐清揚創造機會的說法,將沐清揚和其他數人指派給她搭檔單獨成了一個小組,而這就是所謂女朋友這一說法的來龍去脈。

一般說來,作為警力補充存在的私人偵探和賞金獵人們,是不會干涉到執法局的行動,以免麻煩近身。

而李晴卻毫不在意地大加干涉,自然免不了跟執法局結下梁子,而負責收拾殘局的自然是李默柳和沐清揚這兩個搭檔。

“該怎么說才好呢?”

終于在昨天,李默柳邊啜著溫熱的米粥邊說道。

“被迫把你派給那個不知所謂的妹妹,就代表我實在已經毫無辦法了。當然啦,關于你們之間的關系我只能試著來推近,只是這樣實在太委曲你了。”

“啊……哪里,謝謝你的關心。”一時之問沐清揚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默柳似乎已經在安排著他們美好的將來了,可是沐清揚本人卻不到三十歲,雖然李晴的壞脾氣并非是不可以忍受,但是聽到往后要一直這樣“出雙入對”下去,再想到未來漫長的執業生涯,沐清揚眼前不禁一片黑暗。

商場出入大廳里擺了一部九十多寸大小的大畫面投影機,在大廳當中播放著這個旅游城市的外觀,讓人們可以在大廈內部蹺著二郎腿觀賞大廈的外貌,沐清揚和李晴他們兩人正好從前方穿越而過。

有些人總喜歡“多說一句”,李晴卻更喜歡“多說二句”,而且炮火經常瞄準上面的執法局,所以執法局對于李晴永遠投以十分不滿的視線。

“像她那樣子,居然有辦法在這個社會中生存。”

一般人一定會感到不解,不過答案很簡單也是明了,因為李晴并非普通人,這是李默柳“一言以蔽之”的**。

不過也曾經有人說過,讓李晴握有一部分執法權力,等于是讓一個殺人狂持有武器一樣,大體上讓沐清揚也心有戚戚。

沐清揚想不到面前這座建筑物大得令人不知所措,經過走廊,來到擺放大型青銅獅像的內廳,才發覺走錯路了,于是他們只好再度折回出入大廳的方向。

若是沐清揚走錯路!李晴會劈頭就是一句“真沒用!”

但如果是她走錯路,她還是會反過來質問沐清揚“既然知道我走錯了,為什么不早點提醒我?”

像這樣的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冷不防地,李晴停下了腳步,抬眼望向壁面。

“這是誰畫的呢?”

“這個嘛……我對美術一竅不通。”沐清揚也跟著仰望走廊的壁面,大理石墻上畫著看似蜘蛛的巨型紅褐色翦影,外形介于園和橢圓之間,頭部有些尖,巨型的身體體運著六只腳,有著像蝎子一樣的尾巴,這大概是屬于藝術夸張的技法吧!

一名看似服務人員的男子剛好經過,于是他們便趁樣詢問他。

“聽說這面墻壁的圖形并不是畫上去的,這塊巨大的大理石挖掘出來時就是這樣,因為覺得磨掉很可借,所以就保持原來的面貌。”男子答完,又告訴他們走回出入大廳的路,于是我們便前往出入大廳,只見一群人擠在手扶梯附近,李晴叫住身穿制服的警衛。

“請問發生了什么事情呢?”

在不了解她真面目的人眼中,她的微笑看起來有如傾國美女一般嫣然嫵媚,鋼鐵溶成繞指柔、干冰也會氣化。

警衛立刻笑開了臉,開始詳細說明。

其實情況并不嚴重,只是大廳的手扶梯突然發生故障,原本往下的手扶梯轉而往上跑,住上的手扶梯則往下跑,彼此以反方向運轉。

還好沒有人因此跌倒或受傷,目前正關閉電源調查原因當中,整個事件聽起來并不需要警察介入。

于是他們避開手扶梯,走上寬廣的樓梯,進入二樓的俄國式料理店。

隔著晦暗的海面,外面的燈火排成一列,路口的指示燈看起來雖然微弱卻相當清晰,后方遠處的市區宛如明亮的光之島,如夢似幻的飄浮在夜色之中。

才剛入座,店里的經理便走過來招呼他們。

那是一名福態的中年男子。

這家俄式料理店的總店位于沐清揚那座公寓對面的國貿大廈,據說今年春天發生了詭異的事件,多虧李晴私下解決,事情才不至於鬧大,因此老板特來表示感謝之意。

“那時真的是非常感謝您鼎力相助。”

經理說著客氣話捧上菜單,沐清揚從來沒吃過俄式料理,只有等著看李晴怎么點菜。

李晴只點了沙拉跟濃湯,不過沙拉是“大雜燴沙拉”,各種青菜加上蟹肉、鮭魚子、火腿、白煮蛋、雞胸肉,內容相當豐盛,濃湯則是“土豆濃湯”,湯內放進了大量的肉丸跟馬鈴薯,除了營養均衡之外,分量也相當足夠。

“你要點什么?”

“跟你一樣,另外可不可以叫一些包子?”

至少沐清揚還知道包子這道主食應該是會有的。

“盡管多點一些,別客氣。”

“怎么好意思叫你請客。”

“為什么要我請客?當然是報公帳啦!”李晴大驚小怪地叫道。

“報公帳嗎?”沐清揚皺了皺眉,他認為這么做并不妥當。

“看我們今晚做了多少苦工啊,不然就隨便掰一個今晚發生的事件也行。”這可是一個正直的人不應該有的行為,也許是感覺到沐清揚苛責的眼神,李晴突然轉移話題。

“自從在警務改革,普通偵探和警務人員被改成了私人偵探和賞金獵人來補充之后,社會發生了不少冤案與懸案,可是執法局的官僚從來沒有一個人辭職以示負責,他們個個擺出若無其事的態度,不是調職就是從政,像剛剛在電視上那個戴假發的傲慢老頭,他在擔任本市刑事部長時,就犯下了相當嚴重的搜查失誤……”

“小心被聽見。”

“我就是故意要說出來。”

剛才提到的“傲慢老頭”就是舉行今晚這場派對的主人,他的名字叫劉勝,聽起來好像是一個漢朝古代諸侯的名字,不過他原本就是警界的高官。

李晴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參加這次派對的,所以她根本等不到結束就途中離席了。

劉勝曾經擔任執法局處長與顧問,于去年底退休后,接著又出馬競選下任區代表選舉,不曉得哪個逢迎諂媚的說了一句“要發動全體執法界人員去投他的票”,這些官僚的派系常與政界派別連成一氣,也彼此互扯后腿。雖然不可能真的發動“全體警務人員”,不過劉勝另外還寫了一本偉大的領袖語錄這種光看書名就覺得丟臉的書,并以出版紀念派對為名目舉行了這場晚宴。所有參與的警務相關人員,每個人要繳三千塊的參加費,除了用餐飲酒之外,還能得到一本作者親筆簽名的書。這種派對的餐點跟酒類都相當粗糙,受邀的團體大多只繳參加費而不出席。

總而言之,光是今天這一晚,劉勝的口袋里就滾進了五十幾萬的選舉經費。

不用說,劉先生自然喜上眉梢,不但在臺上用了一個多小時致詞,甚至抓起麥克風唱著他年輕時期在很多人來說是石器時代的流行歌曲。這個過程對聽眾而言,這大概跟拷問差不多,原本就不是很想參加的李晴終于受不了這種煎熬,中途飛奔出來。

身為“我行我素”這個名詞的具體形象,如同動畫一般活蹦亂跳的李晴雖然百般不情愿,卻仍乖乖出席這種派對,可說是十分難得。

事實上,受邀的是她的父親,也就是全國最大的保全公司藍盾的董事長,他也算是警界的一員。

由于本人到國外出差,于是由女兒代理出席是順理成章,不過她的原則是以父親的代理人而非現職的偵探身分參加。

但是最讓她感興趣的,一名廣受女性觀眾歡迎的知名男影星原本預定前來祝賀,卻因為父親病危而不克出席,以至于讓她滯留在這個大部分全是老頭子的派對,讓李晴簡直連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未完待續。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