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歸桐

第一百章 怒火

第一百章怒火

建興帝臨朝后,為籠絡天下士子,于常安城在南興建辟雍、明堂,又為學者筑舍萬區。

博士弟子達一萬余人,太學規模之大達到了空前絕后的地步。

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

建興帝必定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究竟與那些昏庸暴君有很大區別。

很多方面看得出來他想努力,只是不知不覺就跑偏了,而且一去不回。

太學的士子們學成后必定都是國之棟梁,只是恐怕建興帝無緣享受到這份回報了。

天下,越來越亂了。

常安城中卻還是裘馬聲色,夜夜笙歌,繁華安逸的宛如一座孤島。

正月初八的時候,建興帝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馬之位,命諸州牧至縣宰皆加大將軍、偏、裨將軍、校尉之號。

大司馬,馬,武也,大總武事也。

龍且、衛青、霍去病的剽悍猛勇之風尚未散去,霍光輔政使天下富實的榮光也仿若就在昨天。

縱使成哀改制后,大司馬名義上已轉為外朝之首,但還是被人視為內輔之臣。

建興帝就是以三公大司馬的身份篡奪了漢家的天下。

他比誰都清楚大司馬的分量,削弱大司馬也確實應該,但卻不應該在此內憂外患之際還想著如何鞏固統治。

芯子已經爛掉了,外面糊的多漂亮也是一戳就破的。

建興帝究竟是不懂,還是不愿懂?

郭圣通不知道。

郭況看著駐足沉思的阿姊,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她每來一回太學,都要喟嘆一番。

他轉身吩咐常夏和羽年道:“今天人多,你們跟緊了女公子,不要走散了,早些家去。”

兩個侍女點頭應是。

郭況便領著家人子往里進了,開學之日太學人山人海,他早些出發就是不想趕著入學的高峰期。

雪后初霽,空氣格外清寒,也格外透徹。

驕陽已經遍地,松軟雪白的積雪被數不清的馬車和行人反復踩踏后已經污穢不堪了,黑乎乎的腳印車輪印看得人難受不已。

雪踩化了,轉眼就會成冰,滑得像一面鏡子。

過往的車馬行人都小心翼翼地走著,韓彥和劉秀卻是大步流星而來。

劉秀笑著對韓彥說:“這走雪路,是越怕摔就越容易摔。

只管放心大膽地走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話音還未落地,韓彥都沒來得及應一句是,他就腳底打滑摔了個實實在在。

韓彥趕忙扶起他來,替他拍后背粘上的雪花。

“我就知道,走路望天必定是要摔的。

幸好,雪天摔也摔不臟。

這要是雨天,你這身新衣裳文叔看什么呢?”

劉秀并沒有應他。

韓彥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在雕梁畫棟下立著一個默然出神的女孩子。

是郭況的姊姊郭圣通。

她今日穿了件白狐貍毛圍邊的鶴氅,側臉被陽光點亮,愈發顯得肌膚瓷白。

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娥眉輕蹙在一起,似是無端蒙上了一層憂愁。

劉秀想起還留在棗陽舂陵的小妹,心下莫名就涌起了關切來。

他很想撫平她的憂傷。

他對韓彥道:“你先進去吧。”

也不等韓彥答話,他已經疾步而去。

韓彥無奈,只得獨自順著人潮往里走。

藍天、陽光、樹影、寒風混在一塊渲染開來后,水墨潑就的天地間終于多了些旁的顏色。

冬日的陽光雖耀眼依舊,但卻是比月華還要清冷,郭圣通站在太陽底下不知多久了也沒感受到什么溫度,反倒是寒風刮得臉生疼。

她不自覺地攏緊了鶴氅,轉身準備回去。

這天下,她再怎么操心又能怎么樣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靜待著那戰亂的帷幕拉開。

人生,就是有如此多的無可奈何。

你,遠比自己想象的還無能。

就在此時,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郭圣通轉過身去。

是劉秀,他的眼角眉梢都蒙上了陽光,一片溫暖和煦。

他開口問郭圣通:“來送郭況嗎?”

他的聲音清醇,宛如一股清泉。

正月的喜氣還未走開,椒房殿內卻是一片死寂。

來往的宮人都斂聲屏息,生恐惹了皇后不快。

今早殿里抬出了四五個宮人,全是去受鞭撻之刑的。

皇后王氏,原本性子最是和善賢淑,但因著長子、次子先后去世,獨女年紀輕輕卻和活死人沒什么區別,悲憤之下她硬生生地把眼睛哭瞎了,脾性也古怪起來了。

今次大發雷霆是因為獨女的失眠癥愈發嚴重,宮廷內外卻沒有一個醫者能緩解一二。

王皇后暴躁之下什么都覺得不順心,宮人們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卻還是惹了她不快。

甄璇和母親孔曼剛進到殿內,就有宮人上前來服侍著脫下御寒的斗篷。

甄璇看見母親握著宮人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塊金子,而后宮人貼近母親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孔曼點頭謝過后,就牽著甄璇往里走。

甄璇對這些伺候人的卑賤之人從來都沒有什么好臉,她知道母親是為了結好皇后身邊的人,但還是覺得那金子是浪費了。

她問母親孔曼:“怎么了?”

母親低聲把事情簡短地說給了她聽。

甄璇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們今天來是來求王皇后出面為她的親事做主的。

畢竟,天子日理萬機,哪有空閑去給一個女孩子挑選夫婿?

誰想來得不巧,正碰上皇后心情糟糕的時候。

甄璇真想轉身回去,但她不敢,這是對皇后的不敬。

不管陛下的幾個侍妾如何受寵,究竟也只是侍妾,皇后的地位始終無人可以撼動。

何況,太子還是皇后幼子,皇后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可是,皇后好像并不明白這顯而易見的道理。

她總是不開心,干涸的眼眶中就像有流不完的淚一樣。

皇后的女兒黃室室主性子就更古怪了,一個人住在承明宮內,從不與命婦貴女們來往。

作為天子唯一的嫡女,正當青春年華,也不是沒有人想迎娶。

但是自從更始將軍甄豐的兒子甄尋假借降神,求娶皇室室主不成,反倒惹怒了天子,使得甄家闔家被滅。

便是一些完全無辜的家族,也在此案中被牽連進去。

榮華富貴雖好,但要冒著血雨腥風的危險去求,又有幾個人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