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歸桐

第兩百二十四章 可行

劉秀麾下諸將,有摯友有至親有被迫降者,但更多的是被他的文韜武略和人格魅力吸引而來的。

他們在劉秀北渡黃河一無所有時便投靠劉秀,鼎力助之。

他們為了劉秀的大業遠離故土,拋棄安逸富貴的生活,把家族置于朝不保夕的險境。

所求為何?

說穿了就六個字!

攀龍鱗,附鳳翼!

值此亂世,他們豁出命在腥風血雨中闖蕩,為的不就是給自己給子孫博個出路嗎?

便是大舅和劉秀聯誼,打的不也是同樣的主意嗎?

她沒資格指摘他們。

情義?

自然是有的。

若是沒有,諸將此刻就不會是在這商議后繼之主,而是領軍四散,各奔出路。

為什么景帝在七王之亂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太子?

因為后繼有人,才能穩群臣心,斷諸侯的覬覦,定天下。

如今劉秀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又沒有事先定好繼承者,對這個新生的政權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如果不能穩定軍心,不等尤來軍打來,便要墻倒眾人推了。

此前種種辛苦,都將毀于一旦。

郭圣通不信劉秀會死。

可她都還沒在他廢她后位時狠狠甩他一巴掌,他怎么能現在就死呢?

她站在廊下,耳邊炸開諸將的爭執不休。

灰蒙蒙的天上又落下雪花來,只片刻就落得庭中混沌一片。

十幾步開外的景物都面目模糊,看不真切起來。

凜冽的寒風卷過來,雪沫子便直往人身上撲。

“夫人……”

常夏和羽年見郭圣通泥塑般地站在那,半晌也沒有進去的意思,不免都焦躁起來。

這本就動了氣,再凍出個好歹來,可怎么了得?

風聲漸大,呼嘯在耳邊幾如百鬼夜哭。

郭圣通對身邊侍女們的低聲呼喚充耳不聞,她一點點松開咬在下嘴唇上的牙,猛地推門而入。

里間諸將誰能料到郭圣通會來?

還當是侍候茶水的小侍女。

眾人繼續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只有馬武煩躁無比的回首低聲喝道:“出去!不說了不用……”

他在看清來人模樣后,還沒說完的話便哽在了喉中。

來人玉面淡拂,柳眉如煙,眉目流轉間稚氣未脫,顯是年紀不大。

而且還挺著個大肚子——

這只怕是主母!

哪個殺千刀的把主公失蹤的消息報給了主母?

這不是添亂嗎?

他心下叫苦不迭,卻還是趕緊整肅衣衫,躬身拜道:“主母!”

郭圣通溫聲道:“將軍請起。”

吵鬧不休的眾人聽得動靜轉過身來,一時間都住了口,殿里死一般地沉寂下來。

吳漢一早便見過郭圣通,當下忙閃身出來,“主母,您怎么來了?”

郭圣通笑笑,側身受過眾人的禮后,扶著腰緩步走到大殿中央站定。

“君候失蹤的消息我已經得知了,此來是為了和諸位將軍共同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辦?”

她神色鎮定,語調平穩,看不出半點驚慌失措的樣子。

諸將起初還以為她是得了信來哭鬧的,卻沒想到她竟是來穩定人心的。

當下都肅然望之,以待后文。

郭圣通月份大了,久站不住。

她也無意在人前逞強,一面用手扶著腰小心翼翼地落座,一面揮手示意諸將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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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君候是遭逢不幸還是被亂軍沖散,這都還是次要的,我們首先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穩定軍心。

畢竟,剛打了勝仗士氣高漲的尤來、大搶、五幡就在城外扎營。

我們若是自亂陣腳,豈不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為今之計,唯有一個穩字。

君候失蹤的消息萬不可傳播開來,對外須得統一口徑,只說是被亂軍沖散,如今已經聯系上了,正往薊縣趕來。

諸將各自歸營,一切照舊。

若有難定奪處,由建策侯裁定。”

她的目光徐徐掃過殿中面容堅毅的諸將,“我常聽君候夸贊起諸位將軍,我知道君候現下能有這番基業,都是有賴于諸位的舍生忘死。

論排兵布陣,我半點不通,此來并不是來班門弄斧。

而是諸位既叫我一聲主母,我便也有屬于我的責任要擔負。”

諸將聽她話語間安排的周全妥當,忙紛紛頷首稱是。

只是這般的強自鎮定,能挺一時卻挺不了一世。

劉秀的生死終究才是最要緊的!

郭圣通冷眼瞧著諸將神色,知道他們還是沒能安心定神。

便望向吳漢,“建策侯——”

吳漢忙應聲上前。

窗外風雪聲大作,壓斷了枯枝的聲音時有傳來。

郭圣通忍不住走了下神,劉秀這次便是有幸逃出生天,只怕也受了傷。

這般風雪天,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衣食藥物?能不能順利找回來?

她深出了口氣,只覺得心下還是堵得難受。

她抬起頭來,吳漢目光炯炯地望著她。

她努力收斂心神,平穩情緒,無波無瀾地道:“我方才在外間聽見你們說想迎君候侄子為后繼之主。”

吳漢立時就有些局促不安。

哪是他們?

分明就是他說的。

他知道主母難以接受他的這番主張,畢竟主母肚子里懷著的才是主公的嫡親后人。

可說句不中聽的話,男女未定先不說,便是個男兒又怎能斷定優劣呢?

倒是主公侄子劉章,因為其父早亡,主公憐之帶在身邊悉心養育,已初顯才華。

一邊是還未出世的孩子,一邊是已經長成的少年。

換了你,你選誰?

自然是選后者。

可這話當著主母如何說的出口?

那也委實太寒人心了。

他囁嚅著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我以為可行。”郭圣通只短暫地靜默了一瞬間,便斬釘截鐵地道。

諸將聞言愕然,摸不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一時都沒著急表態。

“我如今雖身懷六甲,但男女未定,不值得托付如此大任。

而君候長兄首創大業,其子章心性堅韌,才干過人。

倘若君候不幸,于情于理,都該奉他為主。

等城外敵軍退去,又有了君候不幸的確實消息,還請建策侯使人去迎劉章。”

吳漢和諸將聞言,大受震動,不免面有羞色。

主母身為女子,尚且如此以大局為重?

他們還沒聽著主公的準信,就在這慌亂,實在太不像話。

吳漢本還有意推脫一二,但瞧著郭圣通神色堅定,知道她不是違心之語,略微思量后便頷首道是。

全說開后,諸將便也沒了后顧之憂,個個抖數精神起來。

郭圣通見狀,面露欣慰,示意侍女們扶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