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歸桐

第兩百六十二章 清白(兩章)

第兩百六十二章清白(兩章)(求推薦求收藏)

四月南風大麥黃,棗花未落桐葉長。

江南的四月恐怕已算得暮春了,但洛陽的四月卻還是春光正盛時。

郭圣通常牽著搖搖晃晃能走路了的劉疆在晴日里踱步于卻非殿中,小小的孩子在滿了周歲后能說的話越來越多。

他時不時拽著郭圣通的衣袖問她:“母后……后后……那那……”

她躬下身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她告訴他,潔白無瑕的是玉蘭,燦爛金黃的是迎春,殷紅如雪的是桃花,粉嫩嬌俏的是櫻花……

卻非殿走的差不多了,小孩子好奇的天性便引著他往更遠的地方去探索。

于是,母子倆便走上了去北宮的復道。

所謂復道,上覆以屋頂,長有七里,用來連接南北二宮。

復道有三道,中為御道,左右為兩側臣子宮人通行。

復道上,每隔十步便有兵士執戟而立。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

南宮既為君王群臣議事之地,北宮便自然而然成為了后宮。

只是如今天子只有一后,南宮又荒廢已久,故而郭圣通仍舊住在卻非殿中和劉秀一起起居。

但長久看來也是不行的,天家畢竟不是尋常百姓家,哪有帝后和太子擠在一起的。

上月時便有人進言請修皇后和太子寢宮,天子許之,指了高帝曾住過的長秋宮為皇后寢宮。

太子年幼,尚離不得母親,等三歲后再遷宮,但仍指了東宮為太子宮。

這兩處宮殿規模都不小,哪怕只是翻修也是極費功夫的。

快的話,郭圣通明年這時候能住進去。

劉秀不愿郭圣通和劉疆住出去,說是一家人偏要分幾個地方住,鬧的像是一人一家了。

他們因納妃的事鬧過一場后,彼此間的感情突飛猛進,說是一日千里也為過。

他實在不愿兩人又冷淡下來,便明里暗里地不斷地表白他的心意。

一會說長秋宮修好后郭圣通過去住住就當去離宮了,一會又說長秋宮比卻非殿大,還是他也跟到卻非殿去吧。

郭圣通被他鬧的哭笑不得,但每每都還是笑著應好。

北宮中花事最盛的要數安福殿,聽說因著這名字寓意好,連帶著花木都比別處的茂盛燦爛。

郭圣通抱著劉疆還走在復道上,便被身下那姹紫嫣紅的花海所征服。

母子倆目光陷在里面,好半天才拔出來。

進得殿門后,撲鼻而來的便是一股馥郁清香的花味,一路直往人心田里鉆。

郭圣通的目光凝在潔白豐腴的梔子花上,不禁笑道:“春日雖有百花齊放,但論香味梔子花到底還是獨占鰲頭。”

青素在身后笑道:“婢子挑幾枝帶回去,插在那青釉紅花卉紋玉壺春瓶里絕對美的不行。”

一步一景,她們走的極慢。

玉蘭花大,謝的就比旁的花快。

偌大的花朵耷拉著腦袋掛在樹枝上,帶出點暮春氣息。

明黃的迎春花爬滿了細軟的花枝,浩浩蕩蕩地爬滿了一大片籬笆。

羽年摘了好幾朵簪在頭上,常夏說她這是真把春天戴在頭上了。

郭圣通看著迎春花就想起漆里舍來:“也不知庭中花架還在不在?”

卻非殿便是一個偏殿都比漆里舍大出不知道多少,但她仍是懷念漆里舍。

她始終覺得在漆里舍中最自在,最舒服。

她望著迎春花,嘆了口氣,牽著劉疆繼續往里走。

梨花雪白,清麗無比,但還是被一樹殷紅桃花比了下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郭圣通忍不住呢喃道。

這樹桃花實在是太出眾了,主干筆直,分支疏落,單是形態上就已占了優勢。

何況,桃花一向是春意盎然的代名詞。

她們駐足片刻后,繼續往里走。

轉過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安福殿后院里,眾人眼前一亮。

合抱粗的青瓷花盆里海棠花開的密密麻麻,朝霞般的花朵映的地上都是紅光。

陽光費勁了力氣,才從細小的縫隙里鉆過去,淺淺的光斑里灰塵在搖曳。

郭圣通又走不動道了,常夏忍不住嘆道:“若是綿蠻侯在這,就能用畫筆留下這滿樹繁花似錦了。”

二月大封功臣中,郭況得封綿蠻侯。

說起弟弟,郭圣通的關注點卻不在這,“母親給他相看了好幾家貴女,他一個都不滿意。回頭等他進來了,我得好好罵他一頓。”

常夏但笑不語,殿下如今是這么說,可等見著了必定舍不得說。

何況綿蠻侯今年也不過十五,男子婚事晚些也是無妨的。

天子內弟還愁找不著中意人嗎?

看過海棠花后,郭圣通抱著劉疆登上了望樓。

春風拂面,花香沁人。

小孩子眼尖,很快便發現了西北角有個荷塘,他扯了扯郭圣通的衣袖指給她看:“后后,看看……”

小孩子喜歡說復詞,劉黃和伯姬近來都愛學他說話。

弄得劉疆疑惑為什么可以叫姑姑,卻不能叫母母或者后后?

他有主見的很,疑惑什么就立即實行。

郭圣通起初還以為他是話又說不利落了,等到弄明白后哭笑不得。

劉秀卻很是夸張,他狠狠地把劉疆表揚了一頓,弄得劉疆一天腦袋都高高揚起。

他很有道理地告訴郭圣通:“孩子大了就得往下壓了,如今小能抬多高就抬多高,得盡量讓他自信。”

他一臉驕傲地說:“疆兒很聰明,這點像我。”

郭圣通:“……”

你果然和夢里一樣不要臉。

“后后……”郭圣通沒有馬上理他,劉疆不高興了。

“荷塘,那是荷塘。”郭圣通抱起他,讓他看的更清楚。

幾點新荷已經浮上了荷塘,用不上幾日整片荷塘就會綠意盎然了。

荷塘旁有株大柳樹,柳枝倒垂進水面。

風吹柳枝,卷起一池漣漪。

漣漪散去后,柳樹和藍天一起清晰地倒映進去。

說來奇怪,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荷塘柳樹成為固定搭配的呢?

“再過兩個月,這荷塘里就會開出潔白美麗的荷花了。到那時,還能吃蓮子和蓮藕。”她如是告訴劉疆。

小小的孩子靠在母親懷里望著遠處的荷塘,充滿了期待。

回到卻非殿后,青素果尋出了青釉紅花卉紋玉壺春瓶插上了梔子花,擺在南窗軟榻前的紅木雕云龍紋條案上。

哄睡了劉疆后,郭圣通歪在軟榻上伴著陽光讀書。

梔子花的香味蓋過熏香,她很快就覺得整個人都被梔子花染透了。

羽年再來為她續茶時,她忍不住問有沒有茉莉花茶?有得話她要喝那個。

羽年看了一眼梔子花,立馬明白過來。

她手腳麻利地取來茉莉花茶用沸水沏好,卻沒有跟著退下去。

這是有事說?

郭圣通合上書卷看向她。

羽年上前,壓低了聲音道:“劉嘉把禮送到了王太子妃那。”

她這話說的沒頭沒腦,郭圣通卻立馬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劉嘉。

劉嘉降漢后,未得劉秀起用,更別說像劉賜那樣封侯。

他不甘余生就做個普通富家翁,便開始四處走門路。

作為劉秀后宮第一人的郭圣通自然是他結交的主要對象,他為此送來了百斤黃金。

是的,黃金,還是百斤。

郭圣通自覺也算不上沒見過世面的人,但仍是被百斤黃金給震了震。

真是想發家還得做官啊。

她感慨過后,干脆利落地叫人抬走送回去。

真是好笑,當她是賣官的啊?

再說了,這天下都是她的,她要那么多不能吃不能喝的黃金干什么?

堆著好看?

她不止沒要,還在劉秀面前告了劉嘉一狀:“我總算知道你為什么不用他了,這就不是個什么好人。”

劉秀真沒想到他這個族兄還有這樣的本事,他只是單純地覺得手上人足夠用了,而這個劉嘉又是個投機者,單從立場上來說便叫人信不過。

聽了郭圣通的話后,他更不準備用劉嘉了。

但沒成想,劉嘉不死心,又往郭圣通的母族使勁。

而且,這回還真叫他送出去了。

郭圣通的無名火騰地一下就冒起來了,“誰給她的膽子叫她收的?還敢做我的主了。”

她雖沒見過表嫂,但聽母親說表嫂性子溫柔賢淑,卻不想真是有主意不在大面上啊。

表嫂是哪里來的自信心覺得她會應她?

就因為她們是親戚?

她也顧不上喝茶了,“給我磨墨。”

她立即給母親寫了封信,叫母親去找大舅母說。

大舅母雖和母親在退婚的事情上鬧的有些不愉快,但幾年時光下來彼此也早忘的差不多了。

大舅母顧念親情還是其次,她很看的明白。

只有劉疆順利登上帝位,才是后族煊赫的時候。

她絕不能允許在此之前,郭圣通便先失了帝心。

所以郭圣通相信大舅母會處理好的。

她一面寫信一面在心中計較,等寫完信后氣也消的差不多了。

氣過后,她在心中暗自想絕不能叫人敗壞了她的名聲。

她郭圣通雖說沒做多少憐貧惜弱的善事,但也可以坦蕩蕩地說一句生平從未做過什么虧心事。

表嫂的事給她敲了個警鐘:若是以后郭劉兩族借著她和劉疆的威風去橫行霸道,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她能因為自己不知情就覺得自己無辜嗎?

不能!

這么一想,氣又往上涌。

最好不要惹什么事出來,否則她可真不留情面。

也真是奇怪了。

那么多人連活下去都是奢望,他們不止活的好好的,還是錦衣玉食的活著,怎么就還不知足呢?

她氣的又寫了封信給郭況,讓他多注意著郭氏族人有沒有什么不法之舉。

氣過這么一場后,書是看不進去了。

正好劉疆也醒了,她便抱了他來教他識字。

郭圣通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怎么樣,但劉疆真的聰明的很。

他清澈見底的雙眸中真好像盛著夏夜星光,讓人一眼就能看透自己。

她摟過他,摸了摸他的頭。

疆兒這么小,什么都還做不了,他身上就更不能有污點了。

小孩子消化快,到了申時劉疆就喊餓,“蛋羹……”

他已經漸漸明白話里的意思了,不會再對著誰都叫母后了。

常夏笑著點了點頭:“婢子這就吩咐人去做。”

劉疆還喊:“蝦蝦……”

齊越寶慣會討巧,往雞蛋羹里放了一回蝦末后,立馬就把劉疆吃的雙眼發亮。

少府中伺候的廚子多,有回沒輪到齊越寶當值,做的雞蛋羹自然也就沒有蝦末。

弄得劉疆大失所望,在此之后每次他都得特意提醒人放蝦末。

劉秀知道后,還特意賞了齊越寶。

放了蝦末的雞蛋羹很快就送上來了,郭圣通拿起調羹吹了喂劉疆。

劉疆嫌她喂的慢,鬧著要自己吃。

郭圣通不肯,“聽話。”

孩子長的實在是太快了,生出來那么點只會哭的樣子仿佛還在昨天呢,這一眨眼就能說能走了。

再大一點,就得搬出去自己住了,就開始要面子了,只怕抱都不肯讓她抱了。

喂劉疆吃完雞蛋羹后,郭圣通叫常夏帶他出去玩會。

小孩子嘛,還是得多跑多跳才能長的壯實。

郭圣通真怕他生病,這么小的孩子藥都不好用。

劉疆出去沒一會,劉秀回來了。

他一面更衣一面問郭圣通:“疆兒又出去玩了?”

郭圣通點頭:“天氣暖和。”

劉秀:“晚膳吃什么?”

郭圣通:“……”

她又不是庖廚,再說了這吃什么都是有定制的。

她哪那么多閑功夫操心吃什么?

她解下他腰間束帶:“你想吃什么呀?”

他按住她的手,用商量的語氣和她說道:“明天朕帶你去摘香椿吧。”

近來一切順利,能騰出一天時間陪陪他們母子倆。

香椿?

她都把這個忘在腦后了。

現在才四月,應該還正是吃香椿的時候吧。

“現在還有香椿嗎?”

他點了下她額頭,好笑:“是不是傻?沒有我和你提什么香椿?”

她回戳過去:“知道了。”

兩人都笑。

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他們都很愛笑。

說著話就想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傻子。

還好傻子是成對的,也就不顯得丟人了。

晚膳估計是齊越寶當值,因為有韭菜。

剛下來的韭菜實在是鮮嫩可口的叫人心軟,兩人旁的沒動什么,把韭菜吃了個干凈。

吃過韭菜后,郭圣通更盼著明天了。

夜里躺下后,她問劉秀:“你明天是不是真有空啊?”

自他們成婚后,劉秀便一直忙的腳不沾地。

如今冷不丁地抽出一天時間專門陪她和疆兒,竟讓她很有些罪惡感。

劉秀親了親她的額頭:“有。”

翌日清晨郭圣通醒來后,劉秀果然還在榻上。

他醒了,但沒有起身,執了卷書就著晨光慢慢地讀。

見她醒了,便撂了書卷叫人進來伺候洗漱。

用過早膳后,劉秀帶著郭圣通母子往中德殿去。

“朕看好了,那兒既有香椿樹葉有竹林。”

劉疆對于能在白天看到父皇感動無比新奇,拽著他的衣袖都不放開。

那樣子就像劉秀是下一秒就要飛走的蝴蝶,弄得劉秀心下都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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