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北的話讓牧元璟腳下的速度不自覺地加快,蘇清墨跟在后面,走兩步跑三步,顯然跟得有些吃力,等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她的后背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地薄汗。
停尸房坐落在隱世衙的西北角,面積不算小,是一間帶有兩扇窗戶內里比較寬敞的獨立房屋,東側相鄰的是隱世衙擺放卷宗的屋子,南側相鄰的就是衙門內人員坐堂辦公的地方,雖然來來往往總會有人經過,但是除了方慕北很少有人愿意靠近停尸房。
停尸房內的四個角落里立有造型簡單的燭臺,北面靠墻有一個五層的木制架子,上面放著方慕北驗尸時會用到的工具,正中央擺放著五口長方形帶蓋的木制箱子,外形仿造棺材,大小卻大出一倍,
雖然是用作停尸的屋子,但是屋里除了散發著絲絲涼意之外,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一身稥汗的蘇清墨站在屋里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方慕北繞過兩人走到最右側的木棺旁邊,抬手推開箱子兩側的鎖扣,然后向下拉開木棺側面的木板。
蘇清墨明顯感覺得到空氣變得比剛剛更冷。
牧元璟神色自若地牽過她冰涼的小手握住,給她取暖,并開口解釋著,“這種木棺是隱世衙特制的,兩邊和底部都有裝冰的暗格,一旦有尸體送來,因為用冰的緣故這件屋子里的溫度總會低些。”
“是為了延緩尸體的腐爛速度,對嗎?”
牧元璟欣賞她的一點就透。
木棺側面被打開后后,劉寡婦的尸體出現在三人面前,方慕北拽動底部的木板,手上輕微用力,木板便帶著劉寡婦的尸體從箱內滑出,這下蘇清墨看得更清楚了。
劉寡婦靜靜地躺在那里,雖然方慕北驗尸之后有稍稍的收拾過,可是蘇清墨仍舊注意到了劉寡婦的肚子是凹陷進去的。
昨天還鮮活的人此時面上帶著尸體固有的蒼白躺在自己的面前,蘇清墨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感受,心口有些發堵,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方慕北從架子上拿出一副手套戴上,他輕輕地抬起劉寡婦的左手。
完好無損,除了手指有些繭子外,沒有別的傷口。
放下左手后,方慕北同樣輕輕地抬起劉寡婦的另一只手,以便讓牧元璟清楚地看見斷指的右手。
“這人不是劉寡婦。”
雖然之前心中就有了猜測,但是看過尸體之后牧元璟更加堅定了想法。
方慕北面上帶了些思量,“王爺,屬下仔細地檢查過尸體的面部,排除了人皮面具的可能,而且之前被害者胃里的斷指是屬下發現的,斷裂面和尸體右手小指完全吻合,除非劉寡婦有雙生姐妹,不然屬下實在找不出尸體不是劉寡婦的證據。”
牧元璟沒有急著打斷他,聽他說完后慢條斯理地陳述道:“尸體的指腹上帶有老繭,劉寡婦不事生產,不可能有一雙帶繭子的手,而且昨天的堂審你不在王妃卻全程都在現場。”
他隔空指了指尸體的脖子問蘇清墨,“昨天陳軒在沖動下曾掐住了劉寡婦的脖子,王妃可有印象?”
蘇清墨點了下頭。
“本王清楚地記得,當時堂審結束后劉寡婦被押走時脖子上帶著明顯的淤青。”
方慕北不自覺地開口接道:“依照王爺所說,那么嚴重的掐痕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消失無蹤,而這里躺著的尸體脖子卻是完好無傷的,所以說躺在這里的人不是劉寡婦。”
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方慕北不得不承認牧元璟的說辭并沒有錯。
魏旭從外面走進來,“王爺,您吩咐的事屬下辦好了。”
牧元璟不急著要魏旭的答案,他緊了緊蘇清墨始終未緩和過來的手,“先離開這里。”
蘇清墨雖然有話要說,但是人已經被牧元璟帶著離開了停尸房,索性放棄打算一會兒再開口。
四人來到位于隱世衙中央位置的正堂,牧元璟讓侍衛上了四杯熱茶,他先將其中的一杯熱茶放進蘇清墨手中,“說罷。”
蘇清墨坐在椅子上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不知道他讓她說些什么。
牧元璟壓下嘴角的笑意,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魏旭。
魏旭這才反應過來話是對自己說的,忙開口道:“屬下依照您的吩咐放松了對大牢的看管,果然半夜的時候,有人潛進了劉寡婦的牢房。”
“何人?”
魏旭從椅子上站起來,請罪道:“屬下失職,未曾抓到人。”
魏旭的失手牧元璟并未放在心上,兇手至今未漏出任何破綻行蹤,所以隱世衙要想抓住人并不容易。
他端起茶杯,示意魏旭繼續說下去。
“因為您吩咐過若是沒有萬全的把握隱衛不可輕舉妄動,所以咱們的人都守在暗處,半夜的時候有個黑衣人肩上扛著另一個人出現在牢房中,依照身形判斷黑衣人應該為男性,和劉寡婦說過的兇手性別不符。”
劉寡婦所說的話可信度有待商榷,所以兇手的性別牧元璟始終未下定論。
果然聽魏旭繼續說道:“劉寡婦雖然接觸過兇手,但是卻從未見過兇手的樣貌,所以屬下認為劉寡婦所說的兇手性別并不能作為找出兇手的依據。”
“黑衣人肩上扛著的那個人可有線索?”
“隱衛沒有機會看清那人的長相,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迷暈了隱衛和牢房里守著的侍衛,等咱們的人醒過來以后就發現劉寡婦已經死在了牢里,人也不見了蹤跡。”
魏旭還不知道劉寡婦已經被掉了包。
牧元璟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頭,“黑衣人帶去的一定是劉寡婦的替身,本王不信這世上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停尸房內的尸體一定是用了什么辦法才徹底變成了劉寡婦的模樣。”
魏旭聽得云里霧里,方慕北好心給他解釋道:“方才王爺已經證實停尸房里的尸體不是劉寡婦,只是有人變成了劉寡婦,替她被殺死了。”
魏旭稍微動動腦子就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人的沉默讓蘇清墨終于有了開口的機會,“我知道一種方法可以讓一個人從形態到面容完全變為另一個人。”
“什么法子?”未等牧元璟開口,一旁的方慕北搶先問道。
蘇清墨沒說是什么法子,反而問道:“你們可知道三形草?”
方慕北聲音中隱隱含著一絲興奮,“我知道,三形草是一種草本科植物,早晨、午時和夜晚的形態均不相同,所以稱為三形草,這種草類極常見,衙內的后院就有許多,只是不知作用為何。”
蘇清墨笑了下,“能為我取些來嗎?”
方慕北對未知之事尤其感興趣,那種興奮度是不可控制的,他火急火燎地從書房竄出去,往隱世衙的后院跑去。
他一門心思地想要知道三形草的用途,于是他速度奇快地跑到衙門后院采了一大捆三形草,然后又快速地返回書房遞到蘇清墨的面前。
“王妃說的三形草可是這個?”
蘇清墨確認了一下,“沒錯,就是它。”
方慕北手里握著三形草眼巴巴地看著她。
蘇清墨覺得有趣,便也不再耽擱,“我們回停尸房一趟。”
已經來過了一次,所以再進入停尸房的時候蘇清墨并未感到不適,牧元璟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面色并無異樣之后默默地收回了視線,袖中欲伸出的手也不再動作。
蘇清墨拿過方慕北手中的三形草,“王爺,有火嗎?”
因為還沒有入夜,所以停尸房角落里的燭臺并未點亮。
方慕北幾步走到窗戶旁,從窗臺上拿起備用的火折子,點燃后遞給蘇清墨。她接過火折子點燃手里的三形草。
伴隨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怪味燃燒著的三形草生出濃煙,蘇清墨走到目前樣貌仍是劉寡婦的尸體身邊,快速地揮舞手臂,讓三形草燒出的煙籠罩住尸體,大概不到半刻的時間,尸體的身上開始發生變化。
先是從尸體的耳朵里爬出了幾只指甲蓋大小的褐色甲蟲,隨后更多的蟲子從尸體的口鼻中冒出,陸陸續續,密密麻麻,讓離得稍微近些的方慕北看得頭皮發麻。
接觸到空氣的蟲子沒掙扎多久就不動了,方慕北看了一眼掉落在尸體頭顱旁的蟲尸,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等不再有蟲子冒出之后蘇清墨才扔掉三形草,“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牧元璟看著她,眼中有光轉瞬即逝。
“三形草除了能解化形蠱外并沒有什么其他的作用,而且能解蠱的這一用途也很少有人知道,就連我也是無意間才發現的。”
蘇清墨接著道:“化形蠱是一種無害的蠱蟲,它的作用僅僅是把一個人變做另一個人,而且使用化形蠱有個必要條件,那就是被下蠱的人必須是死人。”
方慕北聞言問道:“也就是說頂替劉寡婦的人在被黑衣人帶進大牢之前就已經死了?”
蘇清墨搖了下頭,“見到劉寡婦之前肯定只是昏迷,若想要讓尸體的模樣變成劉寡婦,只能由劉寡婦親自種蠱。”
一直未曾開口的牧元璟止住方慕北即將說出的話問道:“化形蠱的作用什么時候能消失?”
蘇清墨眨了眨眼,總覺得牧元璟的情緒有些不對,“大概過了今晚,明早就可以見到尸體的真正樣貌了。”
牧元璟沒再說話,上前兩步牽起蘇清墨的手徑直離開了停尸房,魏旭跟在后面也走了出去。
方慕北還有問題想要問,急忙將尸體安置回去,又手忙腳亂地鎖好停尸房的門,緊跑幾步追上已經走遠的三人,正要開口的時候牽著蘇清墨的牧元璟輕飄飄地瞟了他一眼,“回去看好尸體。”
坐進馬車的牧元璟隱隱意識到他對蘇清墨有些不同之處,只是究竟有什么不同他又一時間想不明白,看著安靜地坐在身邊的人,他只好將心底的疑惑暫時拋掉。
慢慢來,他相信一切總會有明朗的那一天,若那一天真的到來了,無論什么結果他都會欣然接受。
兩人回到王府平靜和睦地渡過一晚,隔天早膳剛用完不久永安就從外面跑進墨香居。
“王爺,衙門里的方仵作派來的人說尸體出現變化了,請您去衙門一趟。”
原本用過早膳之后牧元璟也打算走一趟的,如今有了結果便也不再耽擱。
蘇清墨叫住欲離開的人,“王爺。”
牧元璟轉身看她,“怎么了?”
蘇清墨咬住下唇,眼巴巴地看著他。
牧元璟怎會不知她也想跟去,可是想到了方慕北他又確實不想帶上她,總覺得看到有人圍在她身邊他就會莫名的煩躁。
蘇清墨也不說話,一雙純黑如墨的眼睛帶了點請求的看著牧元璟,最終只能是牧元璟敗下陣來。
他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松口問道:“想要與我一起?”
牧元璟的話一出口蘇清墨便迫不及待地點頭。
隱世衙內方慕北早就在停尸房內等著了,看到來人之后忙上道:“果然如王妃所說,今晨尸體已經顯現出了原本的樣貌。”
魏旭到的稍早一些,他有些無奈地扯開沒有眼力界的方慕北,好給牧元璟和蘇清墨讓出路來。
兩人走上前,看見的竟是一名男子的尸體。
“化形蠱可以改變尸體性別?”牧元璟不解地問蘇清墨。
蘇清墨也有些吃驚,“這個書上沒有寫,但依照如今的情況,應該是可以的。”
牧元璟看著棺中那張他曾經見過的臉,“本王認得他。”
余下三人扭頭看向他。
“此人就是死者鄰居家的男主人,也是發現死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