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墨想要躲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慌亂地抬起胳膊想要抵擋,隨后被拉入一個懷抱。
裴臨從符界內沖出來,隨手往小花身上甩了一張定身符,然后跟身后的魏旭用浸泡過黑狗血的紅繩將小花困住。
蘇清墨驚魂未定地靠在牧元璟的胸膛上,牧元璟捋著她的背脊,“沒事了,別怕。”
裴臨卻厲聲問道:“師傅這些年教你的東西全被你喂了狗了,是不是?”
他一手指著被困住的小花,“她已經死了,還是橫死,根本不記得你,你還巴巴地湊上去,怎么,嫌自己命長?”
裴臨氣得夠嗆,剛剛如果牧元璟的動作慢了一點,蘇清墨的眼睛就沒了,他恨不得指著蘇清墨的鼻子破口大罵。
蘇清墨眼神怔愣地看向裴臨:“表哥...對不起...”
她眼中的傷心難受裴臨看得清楚,指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牧元璟雙手攏著她,開口說道:“我們找出兇手,幫小花和她的哥哥報仇,好不好?”
蘇清墨走到裴臨面前,鄭重道歉道:“表哥,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裴臨看著她紅了眼眶,軟下語氣,“我不怪你了,你也別哭了。”
這時站在裴臨身后看著小花的魏旭忽然捅了捅裴臨,“兄弟,事情有點不對啊。”
裴臨轉身,魏旭透過窗戶看著黑漆漆的正房,“咱們鬧騰的動靜這么大,這夫妻倆就一點聲兒都沒聽到?”
魏旭的話讓幾人意識到了問題。
就算睡得再死,院子里這么大的陣仗都沒有吵醒夫妻倆,簡直不現實。
牧元璟小聲吩咐魏旭,“去看看,小心些。”
魏旭領命利索地跳上屋頂,小心翼翼地挪開一張瓦片,隨后壓低身體趴在屋頂上看了進去。
屋內黑漆漆的,魏旭什么都沒看到,只聽見了兩抹沉重的呼吸聲。從屋頂跳下來之后,魏旭對牧元璟道:“王爺,里面的情況有點奇怪。屬下聽聲音判斷里面的人好像是清醒的狀態,但兩人要是醒著的話,怎么可能不出來看。”
牧元璟忽然抬頭看向夜空,看了一圈沒有發現月亮后,心底一沉,“魏旭,把門踹開。”
魏旭依言踹開房門,率先走了進去,他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燃屋里的蠟燭。
牧元璟和蘇清墨緊隨其后,裴臨先是在被捆著的小花身邊設了符界,將鬼困住之后,這才跟著走了進去。
進屋后的牧元璟沒有理會炕上躺著的喬氏夫婦,反而往窗戶的方向走去,他站在窗邊,隨手從窗臺上捻起一抹粉塵,先是在指尖上搓揉了幾下,隨后置于鼻下,眼中的神色跟著變得冷厲起來。
蘇清墨跟在牧元璟身邊,看了眼他手中的粉塵,又抬頭看向牧元璟。
牧元璟說了三個字,“離魂香。”
蘇清墨不敢置信地將目光又轉向了牧元璟手上,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離魂香是陳軒殺妻時曾經用過的迷香。
她想不通,離魂香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不等蘇清墨深想下去,牧元璟又開口道:“清墨,今夜是朔日。”
蘇清墨吃驚道:“難道之前在幕后指使陳軒的黑衣人來過這里?”
牧元璟離開窗邊,看向躺在炕上被堵住嘴的喬氏夫婦。
夫婦兩人看到牧元璟之后,臉上帶了明顯的激動和請求。
示意魏旭拿掉塞在兩人嘴里的白布,待兩人呼吸喘勻后問道:“是誰將你們弄成這樣的?”
喬春生臉上尤帶著恐懼,聲音不自覺地發顫,“大人,草民不認得他。”
“是男是女?”
喬春生支支吾吾地形容不出來,還是一旁的喬林氏開口道:“是個男人,全身蒙著黑布,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身高和這位小兄弟差不多。”
喬林氏話中的小兄弟指的是魏旭。
牧元璟沒再追問黑衣人的事,反而狀似不經意地道:“幸好你們將孩子送走了。”
喬春生的面色因為牧元璟的話變得僵硬起來,喬林氏則在一旁沒有開口。
懶得再和他們周旋,牧元璟吩咐魏旭道:“弄暈他們,離開這里之后派隱衛看好這里,確保明日堂審之前他們都能乖乖地待著。”
魏旭舉起手刀,在喬氏夫婦震驚的目光下將兩人砍暈過去。
喬氏夫婦的事情解決了,剩下院中的小花,裴臨問蘇清墨道:“表妹要如何處理那個小姑娘?”
蘇清墨想了想,說道:“我想等兇手抓到之后,想辦法找到阿木的尸體,然后將他們兄妹三人埋在一處,好讓他們能夠一同輪回。”
兄妹三人自然指的是小花,阿木,還有被殺害后埋在破廟后面樹林里的無名男童。
裴臨皺眉,“她的意識混沌,魂體不知為何受損嚴重,只怕沒那么容易清醒神志。”
兩人邊說著邊往屋外走去,裴臨在跨入院中的第一時間眼神凌厲地看向院子中間困住小花的符界。
緊隨其后的蘇清墨愣在原地,看著守在困住小花的符界旁邊的男孩,“阿木?”
阿木的鬼魂先是懵懂地順著聲音傳出的方向看向蘇清墨,當注意到裴臨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紅繩以后,他的身邊開始快速地升騰起黑色的霧氣。
霧氣之中傳出阿木凄厲的喊叫,裴臨趕忙拿出百鬼羅盤,手指快速地轉動羅盤上可活動的字符,手指停下的一瞬間,阿木身上的黑氣開始飄向羅盤的方向,隨著霧氣消失的還有阿木的叫聲。
少了怨氣的維持,阿木的鬼魂重又回到那副懵懂的狀態,他不顧周遭的狀態,緩慢地爬到符界邊,腦袋輕輕地貼在符界上,嘴里不停地小聲重復,“妹妹,妹妹...”
阿木的身上和小花一樣,帶著大大小小的傷,脖子上甚至還在往外汩汩地冒著鮮血。
蘇清墨試圖跟阿木還有小花溝通,可是效果不大,最后還是裴臨提議讓兩個魂體進到魂玉中,蘇清墨依言拿出隨身攜帶的魂玉,讓安瀾和寧希強制性地將二人帶入魂玉。
安瀾和寧希從魂玉中出來的時候,破廟中的男童也跟著一同出現在了喬家,可惜的是他卻始終沒有認出阿木和小花。
蘇清墨收好魂玉,幾人準備離開喬家,進來的時候翻墻,走的時候裴臨非要從大門出去。
裴臨的手搭在門閂上正要打開,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
笑聲清脆又短促,放到夜色中卻有一股恐怖之感。
魏旭僵住身體不敢回頭看,蘇清墨也下意識地往牧元璟身邊靠了靠。
裴臨貼著大門,不動聲色地從腰間取出一張黃符,嘴唇動了動,黃符在他的指尖直立起來,隨后他快速轉身將黃符甩向身后。
蘇清墨和牧元璟也跟著轉身。
四人的身后空無一人,黃符晃晃悠悠地飄落在地,院子中的笑聲卻沒有停止。
有冷汗順著裴臨的額角流下,他和牧元璟對視一眼,兩人一前一后的將蘇清墨夾在中間保護起來。
“王爺,別來無恙啊。”
正在四人神經緊繃的時候,終于在院子中間顯出一個淡淡的人形,那句話也是從人形出現的地方傳出來的。
牧元璟眸色微冷地看向前方,總覺得對方的聲音在哪里聽過。
裴臨不敢放松警惕,眼瞅著不遠處的人形漸漸變得清晰,直至最后完整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蘇清墨緊緊地攥住牧元璟的袖子,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真的是那人。
站在院中的人神色有些古怪地看著牧元璟,輕聲說了一句,“砍頭可真疼啊。”
那人身穿粗衣布衫站在院子中間,面上帶著明顯的死氣,陰涼的目光在牧元璟和蘇清墨的身上來回滑動,眼睛里的怨毒幾乎凝成了實質。
“王爺可還記得我?”
牧元璟將蘇清墨扯到身后,冷聲叫出一個名字,“陳軒。”
沒錯,現出身形的人正是已經被處斬多時的陳軒。
此時的陳軒臉上已經沒有了從前了懦弱和膽怯,他直勾勾地盯著牧元璟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獰笑,不知對誰說了一句,“殺了他們。”
陳軒話音剛落,院中的空地上莫名卷起陰風。一股寒涼透骨的陰風便襲向了他的面門,牧元璟腳下施展輕功,轉身背對那陣陰風,接著背上一疼,人也跟著向前踉蹌了幾步。
蘇清墨擔憂地看著他驟變的臉色。
牧元璟咬牙忍住喉間上涌的氣血,氣息不穩道:“我沒事,別擔心。”
裴臨見勢不對從懷中掏出百鬼羅盤,誰知羅盤剛一接觸到陰風就開始快速地轉動起來,裴臨試圖收回羅盤,竟不得辦法。
陳軒在不遠處,仿佛對他們這幅狼狽的樣子頗感愉悅。
陰風一直在幾人的四周打轉,并伴隨著滲人的笑聲,最后陰風在陳軒前面停了下來,然后慢慢凝成一個三四歲的孩童。
那個孩童的臉上沒有五官,身上穿著偏大的衣衫,袖子甚至拖到了地上。
陳軒摸了摸他的頭,“玩夠了?玩夠了就動手吧。”
孩童乖巧地點了點頭,從原地消失,接著那陣陰風又吹了起來,并向牧元璟等人移動過去。
裴臨不再管羅盤,隨手扔進包中,然后順手拿出了一個玉瓶,拔開瓶塞嘴中含了一大口玉瓶中的液體,接著用力咬下舌尖,將嘴里的液體和舌尖血混合到一起。
待陰風近到眼前的時候,裴臨噴出嘴里的液體,液體接觸到沒有實質的陰風后發生了變化,就像有人將水灑在了滾燙的鐵板上,瞬間蒸騰起霧氣,隨后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叫聲沒有維持多久便停了下來,隨之消失的還有那陣詭異的風。
鬼嬰的失敗令陳軒始料未及,他握緊雙手,眉眼中帶著狠毒和不甘,慢慢地消失在了院中。
陳軒消失之后,蘇清墨無法承受身上忽然變重的重量,膝蓋一彎,險些跪倒在地,還好魏旭及時出手接過了昏迷的牧元璟。
牧元璟的傷勢讓幾人沒有再耽擱,立馬回到了客棧。
魏旭背著人從窗戶跳進牧元璟和蘇清墨的房間,將牧元璟小心地安放在床榻之上,轉身問裴臨道:“用不用叫大夫?”
裴臨沒說話,上前扒了牧元璟的上衣,接著翻過牧元璟,讓他背對著三人俯趴在榻上。
一個泛著黑氣的手印出現在牧元璟背上。
裴臨在手印的周圍按了按,沒有發現別的外傷,松了口氣道:“不用請大夫了,只是普通的陰氣再加上一點內傷,我就可以處理。”
他從包中取出恢復正常的百鬼羅盤,轉動了幾下羅盤上的字符,接著用羅盤靠近牧元璟的后背。
羅盤上的字符開始自己轉動起來,并且正逆著裴臨轉動的順序緩慢地歸位,一盞茶的時間過后,羅盤回到原位,牧元璟背上的黑色手印也跟著消失,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印記。
見人無礙后蘇清墨在魏旭的幫助下擺正牧元璟的身體,扯過一旁的錦被蓋在他的身上,接著起身走到桌子邊。
裴臨用袖子擦了下額間冒出的汗水,接過蘇清墨遞來的茶水,“那個叫陳軒的究竟什么來頭?”
具體的細節詳說起來太麻煩,蘇清墨只挑重點道:“幾個月以前他在京城犯了案,被王爺判了斬首。”
裴臨喝了口茶,“不是什么小案子吧?”
“他先是煉化鬼嬰搬金,后來又試圖吞噬鬼嬰。”
裴臨聞言眉心緊皺。
煉鬼搬金之術他知道,可是吞噬鬼嬰需要的條件太過殘忍和苛刻,沒想到競真的有人自私到如此地步。
想到今夜院中陳軒周身的氣息,裴臨快步離開房間,不過一會兒,他手里拿了本書又折了回來。
裴臨翻開泛黃的古書,遞給蘇清墨。
“你看一下,陳軒的狀態是不是跟這書上寫的有些相似?”
蘇清墨捧著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通篇看完后她的臉上也帶了些遲疑,“表哥的意思是陳軒的鬼魂在他死后被人收走進行過煉化?”
依照古書上所寫,十惡不赦的罪人死后魂魄尤惡,若被懂道法之人收走并依據外物進行煉化,便可收服并操控惡鬼,而這惡鬼和平常的惡鬼還有些不同之處,那就是被煉化過的惡鬼會記得生前發生的一切,并且帶有清醒的神志。
陳軒的情況和古書上記載的,相差不大。
蘇清墨又認真地翻閱了一下,沒有從書中發現除掉陳軒的辦法,這才把陳軒如何殺妻取子煉化鬼嬰,后又如何吞噬鬼嬰的事情詳細地說給了裴臨聽。
蘇清墨說完之后已經是兩刻鐘之后了,裴臨聽完后沉思半晌,問道:“你懷疑今日在背后指使陳軒的人就是當時的黑衣人?”
蘇清墨點了點頭。
裴臨繼續問道:“可是根據你說的,黑衣人應該有兩人,這又如何解釋?”
這下蘇清墨犯了難,目前她也還沒有理清楚事情的真相。
裴臨眼見時間已經不早了,遂說道:“先休息罷,有事明日等王爺醒來之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