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線的盡頭,純白的煙柱直沖天際。
雨云如山倒轉,傾蓋天幕,向著四面八方鋪陳而去。
云山間泛濫著暗紫色的閃電,而浪濤深處金紅色的光芒滾動,兩種色彩交錯在半空,令遠方已然成型的大風暴宛如火焰與雷霆的載體,熾熱的雨正在整個拜森南部沿海地區降下。
而眼前的城內,漆黑的爆炸煙塵隨著狂風散去,讓即便是位于城東沿海街道的伊恩也都嗅到了些許火藥味。
“……看來真正的目標是那邊嗎。”
在短暫的驚訝后,伊恩卻又很快鎮定下來。
土著的目標是子爵府,這點并不難理解,無論他們是想要打擊格蘭特子爵的威信,折他的面子,亦或是搶奪寶物,奪取資源,全都很正常。
畢竟,子爵府,可是伊恩在哈里森港中,唯一一個能看見紫色霧氣的地方!
但子爵府的防御也很森嚴,他和普德長老去的時候已將結構大致記下,雖然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貴族宅邸,但實際上卻非常適合據守,用料也非常扎實。
即便格蘭特子爵本人還在前線帶隊,但土著想要攻下來府邸也非常困難。
別瞧之前那個爆炸看上去很恐怖,實際上最多把外墻炸塌一段,想要摧毀那個完全由整石壓成的小城堡,根本不可能。
“土著的決心需要重估。”
搖搖頭,伊恩察覺周圍的風更大了,街道上已有手推車不住滾動,各種亂七八糟的石頭和木頭碎片于半空翻飛。
固然大風暴已朝南方轉去,但它的余波即將橫掃整個哈里森港。
“先回家。”他作出決定。
同一時刻。
“他們開始了。”
哈里森港,城東北側。
這里是原本奧森納和伊恩所居住的地方,也是八年前大風暴肆虐后還沒有完全修繕完畢的區域。如今的街道兩側,除卻往日風暴造就的廢墟外,又多了一座火災廢墟。
一棟看似半損,實際上內部結構被加固過的破房中,紅發的傭兵頭子放下手中殘破不堪的土著獵手尸體。
他淡淡地對兩側全副武裝,穿戴輕甲的下屬道:“和咱們之前審出來的消息一樣,這群土著在大風暴來臨時會襲擊子爵府。”
傭兵領袖呂貝克皮膚黝黑,身形有些病態的削瘦,他那雙幽綠色的眸子卻總是給人一種兇狠漠然的無情感,而他的實力與舉動也符合所有人對他的刻板印象——這是一個極其危險且嗜血的男人。
他手上滴落的鮮血,以及通體沒有完好之處的精銳獵手尸體就是一個明證。
但對于這些一同浴血多年的下屬,呂貝克的語氣還是相當平和:“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們去子爵府幫助那位老爺守住他的花園,不要跟著我。”
“只要擋住這些紅杉人,格蘭特老爺會給你們足夠多的賞賜,足以在哈里森港安家的富貴。”
全副武裝,早幾天就知曉土著突襲一事的傭兵們面面相覷,其中有位膽子大的忍不住開口:“頭兒,你呢?”
“你去哪兒?”
紅發的傭兵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下屬的問題,他有些出神地凝視著遠海的風暴,以及城中心那一縷正在消散的黑煙。
過了一會,他才平靜道:“和你們無關。”
幽綠色的眸子凝視著風雨中黯淡的街道,男人輕聲自語:“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私人恩怨了。”
“格蘭特那家伙,手里究竟有什么好東西?”
市中心,距離子爵府僅僅只有數街之隔的商會中心。
商會會長伊穆爾側身站在窗旁,僅僅露出半個頭,謹慎地觀察外側的動向:“整個大紅杉林諸部都傾巢而出了——繪制一枚隨風圖騰就需要一杯翼尾猴的血,短時間一次性繪制幾十枚,這起碼得殺上七八頭才夠用。”
他痛心疾首道:“太浪費了!”
其他站在窗前,拿著弓弩戒備的護衛對視一眼,聳了聳肩。他們對自家頂頭上司心疼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早已習慣。
這位頭頂光滑,身材圓潤的中年人手中拿著一柄粗大的煉金火銃,它看上去像是帶著把手的金屬圓柱,足足有人的大臂粗,底部更是有一輪緩緩旋轉的底盤,上面銘刻著復雜的銘文回路。
煉金火銃的威力巨大,一發便足以打塌石墻,被稱之為小炮也不為過。但是和有充足供能部件的火炮不同,它供能困難,續航不足,難以連續發射。
雖然學識之都早已研制出了單純的火藥槍械和炮彈,可以連續發射幾十發,隨身的小型左輪手槍更是頗受老人和貴族閨秀喜愛,但以泰拉大陸上所有生物的體質,單純以火藥作為推動力,殺傷力實在太低,倘若是想要狩獵巨獸魔獸,必須加以煉金模塊充能彈頭才能造成可觀殺傷。
“算了,估計是當年老格蘭特從土著手里搶的好東西吧。。”
思索許久,伊穆爾也想不到格蘭特子爵究竟有什么寶物能讓紅杉土著如此大張旗鼓,他搖搖頭:“我們守好自己的份就行——這可是好政績,在南嶺土著大舉入侵的情況下保護商會不受損失。伙計們,咱們今年的升職和年終獎就靠這一戰了!”
“哦!”
聽見年終獎,登時所有護衛都齊齊發出歡呼。
而和商會這邊的輕松氣氛不同。
另一側,市中心,子爵府,情況就危急許多。
“退后,進宅,上樓!”
已被炸藥轟破的子爵府外墻處,財政官拉馬爾此刻正在大聲發號施令,命令陣型已經散亂的護衛后退進宅據守。
一位獵手急速襲來,意圖斬首,而這位長相秀氣的紅發文官目光一凝,他手持長劍,率先一劍橫斬,以自己的右肩被對方以毒刃斬傷為代價,徑直將對方攔腰截斷。
登時,鮮血混雜著腥臭的內臟粘液劈頭蓋臉澆撒了他一身,而拉馬爾吐出一口血水,趁勢后退。
后退時,他看見還有幾個獵手剛才想要一同聯手襲來,至少也要追擊撤退的自己,卻被自己身后護衛攢射的弩箭逼退。
“干得不錯!”
回到子爵府內,他面色稍愉,夸獎神情緊張的護衛們:“放心好了,子爵府原本就是按小型城堡設計,外壁和承重柱都有銘文支持,土著拿不出那么多炸藥攻破這里。”
雖然之前干脆利落地斬殺了一位獵手,但拉馬爾的身形相當瘦弱,和周圍身材高大的護衛比起來更顯嬌小,他一頭柔軟的紅色長發因雨血耷拉在肩頭,如若不是不是那雙猩紅色的眸子中閃爍的煞氣,唇紅齒白的他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位秀氣的美人,也難怪剛才土著想要斬首這位實力看上去不強的指揮官。
“先給大人止血!”
護衛們都很熟悉這位財政官,他們看見拉馬爾的肩頭受傷,便急忙想要尋找止血繃帶,但紅發美人搖搖頭:“用不著,忘記我是赤之民了?”
他側頭看向自己受傷的肩部,不知為何,剛才明明被砍傷的地方已經愈合,只是毒素滲入,有紫色的毒血囊腫起。
“紫棘潰毒?”
拉馬爾皺起眉頭,用腰間掏出小刀,割開肩頭的血包,令已經潰爛的腥臭毒血流出——然后肉眼可見地,被切開的傷口開始急速貼緊,愈合,在數個呼吸間就恢復原本模樣。
甚至不帶半點傷疤。
周圍的護衛都發出驚呼——紫棘毒是能把尋常人的血液和肌肉都腐蝕的劇毒,即便治好,毒素蔓延的地方也會凹陷下去,制造出可怖的疤痕,絕難徹底痊愈。
有不少和土著精銳交手過的護衛都是因為這毒而退役,雖然還能正常生活,但卻失去了戰斗的能力。
但這就是赤之民的自愈力。
白堊,赤血,黑鐵,黃金。這是四大沒有身體特征的人族,但卻都內蘊特殊的潛力。
白堊精于靈能,赤血再生能力強大,黑鐵身體強健,黃金之民則是適應力極強。
理論上來說,別看紅杉人土著蠻族這樣叫,實際上,紅杉人不過是完全適應了叢林環境的金之民。
有學者做過實驗,將一支叢林土著帶到平原內地生活,結果沒有通婚混血,只過去三代,‘土著’的后代就與正常的平原人極其相似,甚至根本看不出什么區別。
同理,山民和海裔,本質上也是金之民亦或是一部分鐵之民——鐵之民與金之民,就是泰拉世界通俗意義上的‘普通人類’。
不過,就算是赤之民,拉馬爾的自愈力和排毒速度還是有些超乎尋常。
“繼續上樓臺,子爵大人趕回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們去二樓露臺,你和你,跟著我,我們去頂層架設防線,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守住宅邸。”
處理完傷口后,拉馬爾繼續指揮,大多護衛都聽從指示,只是被分配到二樓露臺的人面有難色:“露臺那里有子爵大人最喜歡的花……還有升華植物……”
“不用管,那是我種的。”拉馬爾不假思索:“不惜一切代價,你聽得懂嗎?隨便采,如果你覺得吃了那幾顆寧心草就能幫你守住攻勢,那就盡管吃。”
沒有繼續廢話,他帶隊登上頂層,拉馬爾從其他護衛手中接過望遠鏡。
風雨極大,如若不是他們都已經披掛鐵甲,恐怕早已被吹飛。遠方模糊不清,但還是能大致看清不遠處街道周邊情況。
“周邊的塔樓都已經被拿下了嗎?”
看見周邊塔樓的燈光都已黯淡,紅發財政官不禁眉頭豎起,雖然早有預料,但沒想到土著的行動這么夸張,居然連泛晶砂火藥都用上了:“那些家伙,說了無數次不許走私戰略物資,下次抓到全部都得吊起來絞死!”
正確的決策,可現在不是思考日后絞刑名單的時候——望遠鏡內,伴隨著凄厲的狂風,又有幾道蓑衣身影出現在周邊樓房的頂層,隔著浩大的疾風驟雨,與他們遙遙對峙。
與此同時。
披掛甲胄,位于城外的格蘭特子爵一臉怔然地看向南方海域:“風暴?”
“居然是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