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八十四章 蒼瀾之紋

伊恩并不知道希利亞德今天究竟去做了什么,但他猜測,那一定和哈里森港今天雷聲大雨點小的海獸入侵有關。

依照紅杉土著這次傾巢而出的勢頭,紅杉四大圖騰靈中的滄海之靈,那兩頭盤踞在大洋深處的巨鰻不可能不出動,但它們從頭到尾都不見鰻影。

一般帝國人可能會猜測是大風暴的干擾,但伊恩卻認為,這一切歸功于自己老師的行動。

既然對方能安全歸來,男孩本已經安心不少,這足以證明自己老師的實力相當不俗……直到他看見對方臉上明顯增多的皺紋。

“嗯,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了。”

對于伊恩擔憂的眼神,希利亞德卻只是溫和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我聽見埃蘭的聲音,估計是餓了吧。”

他不愿意多談。

而伊恩沉默地點頭后,也沒有追問,而是去清理被浸透的灶臺,準備找出幾根密封起來,沒被沾濕的柴火,去生火做飯。

“疫毒嗎……”他在心中低聲自語,但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并沒有什么辦法幫助自己的老師。

話又說回來,自己對希利亞德老師又了解多少呢?

他的身份或許能猜測些許,他為什么會想要收自己作為學生弟子也能測度……但他的過去,他的經歷,他的執著與信念……

這更加根源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伊恩無聲地回過頭,他看向大廳,灰褐色長發的老騎士正站在窗旁,凝視著窗外的大雨與狂風,凝視著那陰沉晦暗,透不出半絲光芒的厚密雨云。

老人微微抬起頭,那沉默的身影仿佛在眺望著極其遙遠的,凌駕于云層之上的什么事物。

……

云層翻涌攪動,大風暴的巔峰期已過,雖然仍然猛烈,但泰拉人已經可以承受。

身披暗銀色的甲胄,普德長老與護衛隊歸城。

隊伍領頭的,是城防官亞姆,這位臉有傷疤的拙樸騎士腰間掛著四枚面容猙獰的頭顱,偏暗色調的鎧甲縫隙間甚至能看見血肉的痕跡,而他身后的所有士兵腰間,都懸掛有土著的頭顱亦或是耳朵。

雖然看似兇殘,但所有看見這一幕的哈里森港人都忍不住發出歡呼——因為這就是勝利,大勝的證明!

這次和紅杉土著的戰爭,再一次以哈里森港的大獲全勝告終。

“普德閣下,請代替我向子爵匯報這一好消息,現在我還要整頓隊伍,去指揮修復基礎的城防,難以分身。”

入城后,亞姆便客客氣氣地對普德請求,而長老自然不可能回絕,當即便答應下來,與隊伍分開,前往子爵府。

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甚至就連子爵府的護衛也沒有阻攔,普德很快通過崗哨,見到地下室正在單獨檢測以太武裝損傷的格蘭特子爵。

“普德,過來幫忙看看。”子爵沒有寒暄,私底下沒有其他人時,他們向來都是如此交流,他邀請白之民檢查他身前的巨大機械裝甲:“表面凹陷的很嚴重,里面的核心銘文板還好嗎?”

“看上去沒有大礙,只是增壓管和主甲板受損比較嚴重,不涉及核心銘文板。”

老人走上前,他一邊檢查以太武裝的受損部分,一邊順口將護衛隊和土著主力戰斗的過程交代完畢:“主教閣下還在鎮子里治療傷員,他這次相當生氣,那些土著在自治區那邊的取水點殺人埋尸下毒,搞出了瘟疫,他前段時間一直都在忙活這件事。”

“七個薩滿殺了兩個,捉住一個,十五個酋長逃了六個,這次是大勝。”

檢查完畢后,普德對面無表情的格蘭特子爵點點頭:“沒有需要緊急處理的問題,那就等風暴結束后,我帶工具過來修……艾爾斯,沒問題吧?”

他側過頭,看向狀態有些不對的子爵,關心地道出對方的名字。

“嗯。”而子爵也是輕輕點頭,深藍色的眼瞳仿佛漩渦,什么都看不出來:“辛苦你了,普德。我只是現在有點累。”

“那就行。”普德什么都沒有多說。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土著直接朝著子爵府襲擊,而不是朝著更加重要的軍械庫亦或是倉庫區掠奪物資,足以證明子爵府中有對他們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

他能猜出些許——或許是老子爵從土著手中搶走的‘圣物’‘秘寶’?

反正幾十年都用不掉,還會引來土著傾盡全力襲擊的東西,老人心中隱約能猜到幾個。

但是他不會說,也不會問,甚至不會深入地去思考。

凡事,難得糊涂。

所以他才是格蘭特子爵最好的朋友。

“等等。”

而就在普德長老準備離開前,格蘭特子爵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白之民老人回過頭時,便看見對方扔出一本書,令他下意識地接住。

蒼瀾之紋

“這……”

普德長老看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書名,不禁抬起頭,疑慮又有些愕然地看向這位多年好友。

但他只能看見一張平靜,有些疲憊,除此外什么都看不出的面孔。

“那個叫伊恩的。”

擺了擺手,示意對方收下,格蘭特子爵一只手撐著臉,淡淡地說道:“很有潛力,很聰明。其他人都不太行,估計也就只有他才能接你的班——可別誤會,我不覺得你會早死,但總該提前準備。”

“這本書你學過,也教他學學。”

“以太武裝專用銘文學……這種壓底箱的東西,你居然現在就拿出來……”

即便是普德長老,神色也不禁變得有些復雜,但他隨后便釋然地笑了笑:“是想咒我死嗎?想的也太早了,起碼二十年內他還接不了我的班,等你以后兒子出生了再說吧。”

“短視的老家伙,女兒就不行嗎?”子爵哼了一聲:“重男輕女,所以我才是貴族老爺。”

“這是為了你好,不然的話……哼哼。”

同樣哼哼了一聲,普德長老離開了子爵府。

格蘭特子爵站在自己書房的大廳,陷入沉思。

“煉金火炮,居然是那個小子修好的……”

瞇起眼睛,褐發的貴族輕聲自語:“普德啊普德,你也不必太提防我,在課堂上讓他裝傻……真正的聰明人,有才能的人,怎么可能藏得住?”

“二十年?過不了十年,他就什么都能學會了吧。”

微微搖頭,子爵繼續等待。

一段時間后,脫下鎧甲,換了身衣服的亞姆來到此地。

“怎么樣?”

貴族看見自己的騎士后,不禁長吁一口氣,他站起身詢問道:“有讓那些家伙開口說出什么嗎?”

“有線索,但和沒有沒有區別。”

亞姆眉頭緊皺,他帶來的并不是一個好消息:“土著并不知道什么遺跡群,他們只知道先祖留下的圣地——不是大紅杉林海,霧山林,象骨澤和光藻礁群那樣的圣地,而是所有紅杉土著共尊的圣地。”

“這是相當古老的傳說,現在知道的土著也沒幾個,但我可以確定,那應該就是遺跡群的正體。”

“這是好消息,線索不是很清晰嗎?”

聽聞此言,格蘭特子爵眉頭緊皺:“難道說……”

“是的。”亞姆肅穆地點頭:“土著對他們真正圣地的地點也也不甚清楚,這是他們的古老傳說,只有大薩滿才能知曉全貌,普通紅杉人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很可能大薩滿也遺失了這方面的傳承。”

“是八年前的那場大風暴,摧毀了土著象骨山祖祭壇的同時,也令土著再次找到了他們遺忘的圣地記載,找到了前紀元文明的遺跡群。”

“老爺。”

說到這里,這位騎士甚至毫不留臉面地指出自家主君昔日犯下的錯誤:“當初你就不應該殺掉那位護衛隊的幸存者。”

“如若不是這樣,我們或許可以比土著更早找到遺跡群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