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私掠艦’上的士兵也沒能登上賽楠駕駛的快速帆船。
當伊恩回來時,他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或者說,他就是貨真價實的英雄。
以一人之力,最多加上一位戰友的協助,就單槍匹鯊擋住了一整艘戰艦的突襲,如此行為,又怎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了?
不談那些多少有些夸張的水手贊美,即便是擊退了鎧裝歸來后的白霧主教都認為,伊恩解決掉那艘護衛艦的速度快的有些驚人。
“單人奪艦一事雖然并不罕見,但以你的年齡來說,這個速度簡直可以說是奇跡——即便是如今縱橫風暴洋的諸多大海盜和傳奇船長中,有這樣事跡的也不多。”
鯊鯊并沒有走遠,而是繼續隨同帆船前進,直到前方隱約能看見哈里森港的輪廓,而帝國十九軍團的南海艦隊也開始朝著帆船靠攏護衛時才悄然地在伊恩的指示下離開。
兩艘懸掛帝國旗幟的驅逐艦靠近后,保護著快速帆船歸港。
他們本是要來幫助可能已經被‘襲擊’的船只解決掉飛焰地的私掠艦的,但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原本要保護的目標不僅不需要救援,甚至分毫無損。
在知曉敵人居然都已經喪失追擊能力后,這次救援行動的指揮官葛文男爵有些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
尤其是,名義上的功臣,是伊恩以及依森嘉德兩個十四歲的少年,其他人也就在后面喝彩鼓勁了。
——他十四歲的時候還在和侍女玩捉迷藏呢!
葛文男爵實在是感到費解,依森嘉德也就罷了,有這個實力正常,而且功勞這種事情讓給侯爵的孩子也不奇怪,但伊恩……
根據格蘭特子爵給的資料,他不是一個煉金術師和鑒定師嗎?怎么實力這么強?
但面對歌塞大師的保證,他不相信也得信,就更別說理論上根本不會撒謊,哪怕會,也絕對不是在這種小事上撒謊的白霧主教了。
“我們會盡快派遣其他軍艦,嘗試俘虜那些拋錨的‘私掠艦’的。”
他如此保證道,然后在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遞回港口和子爵所在。
南海仍被暴風雨籠罩,大遺跡群的異動對氣候的影響是全方位的,最起碼半個月內,這樣的異常氣候都會持續下去……但大風暴再也不會出現了。
三艘戰艦劃開水霧海浪,以不快不慢的穩健速度在海面上航行,不多時,他們徹底進入哈里森港的近海。
在這里,已經可以遙遙看見子爵的府邸以及新城區的煉金中心,一道道雷光被動力引擎從天上的雨云中牽扯下來,匯入煉金工坊的爐心中。
這一幕,倘若是第一次見,必然給予人相當震撼,但在持續觀看了三四年后,任何一位哈里森港人都只會覺得熟悉與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畢竟,只要有雷,公共澡堂的水便可以更熱一點。
高速帆船上的水手發出一陣陣歡呼,甚至就連霜蝶也都雀躍地翻騰了一下,短暫地離開了伊恩的頭發。,也不知道它究竟高興個啥。
隨著艦船的繼續前行,雨幕背后隱隱浮現出一支巨大艦隊的輪廓,而當那輪廓逐漸清晰起來時,伊恩才看清楚,那正是平日駐扎在瑙魯城的南海艦隊——這些巨大的鐵甲艦似乎剛剛經歷過一次戰斗,如今正在港口修整,補充物資。
港口處,亦有許多人正在等待。
正如船上的人期待地凝視著陸地,陸地上的人也翹首以盼地看向大海。
終于回來了——
即便是一向冷靜如伊恩,此刻也不禁長吁一口氣,神態放松了許多,就更不用說依森嘉德。
這位金發少年原本在船舷處站的筆直的身影微微搖晃了一下,仿佛是要立刻摔倒,但好在他在一陣暈眩后立刻清醒過來,牢牢地抓住了船舷。
不然的話,他很可能在回到港口前就跌進海里,出個洋相。
甚至就連歌塞大師都摸了摸胡子,這位老者一臉恍若隔世感——他作為一名煉金大師,這么多年來,類似刺激的經歷也沒多少。
南海大遺跡群之行如果不是有太多不能透露不能講解的東西,他恨不得將這一切寫成一本書,亦或是寫入自己的自傳中,絕對暢銷。
至于一直都在盡可能地讓自己變得更加透明的安多爾……卻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事到如今,是生是死,已經輪不到他自己主宰了——
“別擔心。”
而似乎是感應到了對方的恐懼,以及隱藏在恐懼之下的,那一絲隱藏極深的‘釋然’,伊恩轉過頭,看向這位精靈海盜船長。
他微笑著對著對方點頭——雖然這個笑容讓安多爾更加感覺不安——輕聲說道:“接下來,只要你不離開歌塞大師他們身邊,你就不會有危險。”
“但也別想著逃,那樣的話,你就必死無疑。”
“我知道,我知道——”
安多爾連忙連連點頭,他豈能不知道這個道理?海盜船長本還想要繼續保證,但卻發現伊恩沒有繼續和他說話,而是看向了碼頭處。
少年看見,有位身材矮壯的老人站在棧橋上,等待船只的停靠。
普德長老臉色原本沉的像是黑炭,但真的看見伊恩沒缺胳膊少腿,一臉微笑在船邊朝他揮手時,卻又不禁露出松了一大口氣的表情。
或許就連老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也同樣地笑了起來。
而被老人牽著手的白發男孩睜大自己絳紫色的眸子,他亦是開心地對自己的哥哥揮手,這一幕也令伊恩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
依森嘉德注意到這一點,他一開始也笑了起來,為伊恩這頗為少見的一面感到喜悅,也為自己戰友的喜悅而喜悅。
畢竟,無論是在遺跡,還是在城內,伊恩一向都是運籌帷幄,似乎掌控一切,冷靜到似乎不會有除卻沒有表情外的任何表情的姿態。
可這笑容卻證明,即便看上去是一臺只會理性思考并選擇‘正確選項’的伊恩,也是一個活生生地人,有著家庭與親人的人類。
依森嘉德感覺自己好像有些更加理解伊恩了。
可隨后,回憶起了這一切驚心動魄冒險的源頭,自己的叔叔——這位貴族少年便陷入茫然地沉默,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想些什么,才能不刺痛自己的心。
“說實話,依森,雖然可能有點難聽。”
此刻,伊恩側過頭,他注意到了依森嘉德情緒的低落。
他伸出手,拍了拍依森嘉德的后背——這是伊恩難得主動去接觸其他人,表示自己對他人的認可。
少年認真地說道:“你這樣是沒辦法搞清楚真相的……無論是你叔叔的行動,亦或是你外祖父的計劃,就以你現在的狀態,是絕對不可能瞞過他們的。”
依森嘉德身子一顫,他緩緩抬起頭,與伊恩對視。
伊恩淡淡道:“我很理解你現在的感受,你似乎感覺到自己沒有任何親人可以信任,叔叔想要殺自己——雖然他嘴上說著是為你好——父親對這一切都有著難以理解的沉默,而母親是否知道外祖父的計劃?而我們的那位守土者陛下,又對你們埃倫家族有什么謀劃?”
“你感覺到,自己雖然是貴族,但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真正地去依靠……你似乎比街邊隨便一個玩耍的幼童都要無力,都要迷茫。”
“你甚至在恐懼——你不想讓這艘帆船靠岸,因為一旦這船靠岸,你就要從一次盛大且精彩的冒險中脫離,重新回到你那充滿陰謀與背叛的家庭中去……你并不害怕會導致你死亡的危機,但你卻畏懼一個冰冷且沒有感情的家。”
“而你已經知曉真相,無法再像是過去那樣,傻乎乎地對一切惡意的目光渾然不覺。”
依森嘉德的呼吸聲急促了起來,他咬著牙與伊恩對視,那雙湖綠色的眸子中滿是茫然混雜著憤怒。
這憤怒并不是對伊恩,而是對他自己……
對還在恐懼的自己。
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地咬牙低語:“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伊恩,我不是傻子!我都明白!”
“但我又能怎么樣?是啊,冒險結束了,你現在可以回家了,但我又能去哪里……”
他的語氣變得蕭索:“……我又能去哪?”
“你正是因為聰明,所以才無法欺騙自己,故而感到痛苦。”
伊恩注視著眼前語調突然低沉下去的金發少年,他沉吟了一會,然后道:“聽著,依森,帕特里克死前對我說出了真相,事情可能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也的確足夠可怕——你不用擔心有家不能回,但也要小心其他人的欺瞞與背叛。”
伊恩認真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么回岸后,等這件事的風波結束,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聊聊這件事。”
“那時,估計你也冷靜下來,可以思考思考對策。”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能幫忙給點建議。”
依森嘉德抬起頭,睜大了眼睛。
——你為什么要幫我?
“這可輪不到我想不想幫你。”而伊恩嘴角翹起,他知道對方在思考什么,依森嘉德在人情世故方面進步很快,但臉上的微表情還是和明說沒有區別。
少年刻意地搖頭嘆氣道:“可我之前已經實際上地幫助了你——我覺得你要面對的那些家伙,恐怕不是那么會聽解釋的人,從一開始我就已經選邊站了。”
“更不用說,倘若我以后想要更進一步,重現家族的榮耀,那肯定也需要其他人的幫助,我覺得,咱們現在起就是同陣營的人。”
“與其思考為什么,你不如多想想,應該付多少酬金,才能對得起我對你的幫助。”
依森嘉德有些怔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同齡人,不知道為什么,對方說會幫助他的時候,他便忽然心安不少。
——倘若,有伊恩幫助自己的話……
那么或許,有許多難題,就不再是難題。
船靠岸了。
“讓您受驚了,這是莪們的失職!”
依森嘉德和歌塞大師正在接受南海艦隊總管的拜訪,作為貴族和帝都知名的煉金大師,他們顯然有其他應酬需要應付。
而伊恩順暢地下了船,然后大步邁向埃蘭與普德長老。
“嘿——小胖墩!”輕笑著伸出手,將一路小跑,飛撲而來的埃蘭抱住,伊恩打趣著因為鋼骨顯得有些沉重的小男孩:“怎么越來越重了啊?是不是在普德長老那里吃的太多了?”
“哥哥,我不胖!”
這話顯然激起了埃蘭的不滿:“而且,普德爺爺,不會做飯!他家的菜,味道一般!”
哈哈一笑,伊恩就這樣,抱著埃蘭,看向身前沉默屹立的白發老人。
“長老。”
少年真誠地說道:“我回來了。”
普德長老本想要斥責些什么,但此刻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老人只能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嘆息著搖頭道:“你這不怕死的小鬼……罷了,平安就好。”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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