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生活在下城區和中城區的帝都人來說,普通人就連接近都會呼吸急促,頭暈目脹的上城區是高不可攀的禁地。
只有升華者,那些真正意義上的大人物才能自如地于那片被帝都力場完全包裹的區域行走。
殊不知,上城之上,仍有上城。
在那就連第四能級強者的異象都能壓制的上城區之上,便是一座陡峭的孤山,鋼鐵與未知生物結構構成的力場發生口構成火山口一般的結構,無形的力場護盾從此地直沖天宇,庇護著以帝都為中心的整個中央大平原地區。
而就在力場發生口周邊,一座規模龐大的巖鐵宮殿屹立在邊緣,但論起外形,它與其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座高臺。
從這座高臺上可以俯瞰整個中央平原,而背后就是直沖虛空的帝都力場光束。
那位陛下倘若沒有消失不見,去進行他那不為人知的神秘計劃的話,絕大部分時間都會呆在這里,位于上城區的皇宮不過是辦公之處,他從未在那里久呆過。
他甚至有些厭憎那座太過一樣的宮殿。
米卡埃爾一步一步地走上高臺,高臺的質地并非金屬也并非巖石,具備某種生物的特質,但卻堅硬的堪比鋼鐵,它表面覆蓋著一層流淌的光液,其色純白,沒有一絲雜質。
覆蓋高臺的光液雖然看似一體,但實際上卻是由無數各自獨立的光帶構成,不斷地上下交錯蠕動,似乎正在構筑某種極其復雜的模型,而每一個光帶中央都有著宛如人類眼瞳般的光球轉動,凝視向米卡埃爾所在的方向。
光液的中央,高臺的頂端,站著一個高大魁梧,孤身凝視著天穹的身影。
懸掛于天的第二顆太陽,端坐于熾光之頂座者,中央帝國皇帝,守土者阿克塞爾。
以及……黑暴君之子,伊奈迦二世最大遺產的繼承者,夷族的暴君。
米卡埃爾凝視著自己父親的背影,他很清楚,相較于自己祖父的暴君之名,自己父親才是真正意義上殺人如麻的暴君。
祖父一生,即便是針對最大的對手和叛逆者,也不過是擊殺本人,家族流放,當年的老索林大公意圖謀反,也不過是誅殺首犯,甚至還收了這一代索林大公斯普利特為徒,并允諾他‘如若這個國家令你不滿,你大可再次選擇獨立之路’。
而自己的父親,即便不算繼位前后斬殺的兄弟姐妹,單單是繼位后除滅的那些世家大族,自以為能在新皇手中得到更多利益的自以為是者,數目都數十倍于祖父。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父親改正了祖父心慈手軟的弱點,他要殺就全部殺絕,絕不留下哪怕是任何一個遺民。
如此一來,也就不會有人在多年后反重申著父親的狠辣,那些被消滅的貴族全部都被遺忘,只留下史書上簡單的一筆。
至于遺產的繼承者,本就是如此。帝國那些法規制度,看起來每個都改過不少,但實際上施行起來卻和祖父時期并沒有多少區別,最多就是有了些許阿克塞爾的特色。
這才是帝國能再一次逐漸興盛起來的關鍵。
阿克塞爾并沒有在意身后的來者,他的身側流動著大片大片宛如云霧般的金白色光粒,這些光粒旋轉,飛舞,然后凝聚成一個又一個的人形,人形們呈現半透明態,對父親謙卑地彎腰,匯報著諸多事宜情報。
其中有一個人影米卡埃爾很熟悉,那正是靈知院院長莫澤。
“所以說,理論上是可行的嗎?”米卡埃爾聽見自己的父親這樣說。
是的,陛下。莫澤院長鞠躬,他認真地回答:但帝國的人民需要一個敵人,如此才能團結一心,僅僅一個飛焰地,完全不夠
帝國本質上從未達成過一體,我們內部有太多不同的種族和地域習俗,文化與民族都無法成為聯合的橋梁,除卻有同一個帝國皇帝,大家都仰頭看同一個太陽外,我們從來不是一個整體
莫澤院長說著一些米卡埃爾難以理解的話,他知道二皇子就在旁邊,但毫不忌諱道:我們需要一個更加鮮明,更加立體,更加強大的敵人……不這樣的話,我們就無法達成共識
“活人果然還是有點難嗎。難怪斯普利特非要讓人死。”皇帝低聲道,他抬起手,示意米卡埃爾去一邊坐著:“天災應該可以吧。就萬靈殿預言的那個。”
皇帝的聲音淡薄,帶著些許疲憊:“還是說再加上蒼天王庭?雙線作戰也不是不行。”
不行,陛下
莫澤院長搖頭道:仇恨飛焰地和仇恨蒼天王庭的不是一群人,他們無法達成共識。反倒是萬靈殿預言的光之災有潛力,但那是整片大陸所有人的災難,帝國的人民無法感受到自己是特別的
不是特別的,他們就無法鼓起勇氣
“……比起技術,還是人本身最麻煩。究竟怎樣才能教會這群愚民團結的道理?”
高大的男人語氣頓了頓,他擺手:“退下吧。”
是,陛下
光粒構成的朦朧半透明人形消散了,皇帝轉過頭,看向米卡埃爾。
“下午好,父親。”米卡埃爾說。
“直接點。”皇帝道:“我沒教過你需要對我講禮。”
“為什么坐視斯普利特成功。”米卡埃爾道:“還是說這仍是您計劃的一部分?”
“他又沒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皇帝語氣平淡,他抬起頭,回頭繼續凝視著光柱,金色的雙瞳最深處閃動著白色的耀光:“去地心又用不了兩分鐘。”
“就當您早有準備。”米卡埃爾心道果然,他繼續詢問:“哥哥根本沒去修復大氣層,是衛團長代替他干的。您究竟派他去干什么?”
“無聊的問題。”皇帝道:“泰拉的大氣還用得著我們去修復?四層天梯又沒壞,伱把大氣層全掀了也能再生。卡洛斯是去龍島了。”
“也就你剛才不在,不然你也得去圣山一趟,霜跡代替你去的。”
“您究竟要做什么?”米卡埃爾難以理解道,他就是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父親最近這段時間究竟打算做什么,所以才直接過來問。
阿克塞爾畢竟是他父親,他的確會回答這個問題。
高大的男人將雙目從帝都力場護盾光束上移下,他此時才真的轉過頭,認真地與自己的兒子對視。
“米卡埃爾。”
皇帝道:“不動堅城再次出現了。”
米卡埃爾睜大了眼睛。
但還未等他說些什么,阿克塞爾便再次將目光移走。
皇帝此刻俯瞰著高臺下的帝都下城區,以及遠方廣袤的平原,他的語氣平靜:“斯普利特見過希利亞德的繼承者了。那是一個年輕的騎士,大概是學識之都,亦或是西境的金之民。”
“他自稱為幽谷,名字叫做馬赫迪,他的劍是希利亞德的那把,但已經不再是劍胚,而是一把真正的寶劍……他大概已經有第三能級的實力。嗯,總的來說,和希利亞德老師當年差不多天才。”
“馬赫迪?”太多信息量令米卡埃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沒發現……這個名字……”
“當然是假名。甚至其他都有可能是假的,唯獨實力不會。”皇帝搖頭。
他嘆息道:“交替的時間到了。經歷過當年黯月動亂的人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但他們的繼承者卻接連出現。又是一個動蕩的年代。”
“你問我的目的?我的目的一直都很簡單。或者說,在這片大地上,仍然還懷有野心與夢想的人目的都一樣。”
“我要改變這個世界。”
“誰不想?”
米卡埃爾都有點想笑,這回答不能說不認真,但說了和沒說一樣:“正因為如此,所以你們所有人都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是啊。”
皇帝并不回避這一點:“當了皇帝你就知道有多不自由,升華者和普通人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即便是第五能級的頂座。”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會,然后揮手道:“退下吧,稍后還有大會議要舉行。我要繼續工作。”
米卡埃爾退下了。
他這次過來,其實真正想要問的是為什么縱容索林大公進階第五能級,早就在阿瓦克領事件后,他就已經確定索林大公掌握了某種特殊的進階方法,告知給了阿克塞爾。
但在聽見莫澤部長的話后,他就明白這個問題問了也不會有回答。
因為自己的父親,就是想要制造一個對手。
飛焰地和蒼天王庭都不夠,更何況區區一個索林大公?
他根本不在乎這些無聊的小事。
“第五能級全都是瘋子。”
從高臺向下走,米卡埃爾緩緩走回上城區。
阿克塞爾幾乎從未對他的子女,也就是自己等人隱藏他的行動,但卻無人能理解他究竟要做什么。
譬如說,趁著索林大公進階第五能級這一勢頭,將帝國各大山頭勢力的領袖和主要成員全部都叫到帝都來……這根本不是齊心協力的方法,這些家伙聚在一起,哪怕是表面上聽從阿克塞爾的權威,也絕對不會真的聯手。
米卡埃爾不理解這點。讓這些升華者分居各地本來就是保證秩序的一種方法,不然的話,這些意志堅定,固執己見,又有真正力量的家伙,想要惹出多少麻煩就能惹出多少麻煩。
一群意見不同,又無法用語言說服的家伙,本身就是動亂的源頭。
他們在帝都待幾天,帝都就要陷入混沌幾天,米卡埃爾已經能想到過段時間帝都上城區的混亂——單單就是白寂總督的那批人和東大公就要明爭暗斗出腦漿,更別說西北那邊不知道多少年的糾纏。
他們本人不會動手,但是他們的子嗣,他們麾下的勢力,到時候又要開始街頭決斗,互相打壓,動用自己的政治力量去打擊敵人。
該死的泥潭,這群人就擅長在泥漿里面打架,一想就覺得腦仁疼。
米卡埃爾此時不禁又想起了伊恩,那小子跑的是真的快,估計是看見各路貴族大人物齊匯帝都時就已經想要走了吧?他肯定猜到帝都多出這么多大人物后會有多麻煩,以他的天才,倘若被好幾位不同勢力的貴族去參加宴會,他該去哪個?又要平白無故得罪誰?
自以為是的聰明人才會覺得自己能左右逢源,真正的聰明人早就跑了。
還真是正確選擇。
如果米卡埃爾不是二皇子,且有一個目標,如果想要達成就不能逃避的話,他也想要跑。
“歸根結底。”
閉上眼睛,金發的皇子苦笑一聲:“我就不是適合站在山巔的人。”
無論米卡埃爾怎么想,時間都在流淌,事情正在發展。
發生在773年10月8日的帝都大會議,所有參會者都以為重點在于索林大公進階第五能級的應對,以及如何處理如今已經霧海化的大公領核心區,但卻未曾想這個議題只是最開始匆匆說了幾句,然后就無人再提。
隨著帝國和飛焰地的正式全面對抗,以及天洪王被迫接受四大正教方面的制裁,禁足于天洪地不得參戰,帝國在輿論與實力上都得到了相當大的優勢,根據這點,在皇帝阿克塞爾的指導下,帝國各大貴族都將齊心協力,支援西南軍區,并配合接下來閃焰地方向的大行動。
在這方面,不少貴族感到不明所以,他們以為野心勃勃的皇帝想要開啟兩端戰線,同時迎戰涅瑪薩斯與阿巴薩羅姆兩大血系。這個猜測并沒有錯,但事實肯定會出乎他們預料之外。
而接下來迦南摩爾特使的出現,更是將會議推向高潮。
瑟塔爾帝國將與迦南摩爾聯邦將組成戰略同盟,互相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的完整性,并將達成超過十二項戰略合作項目
其中第一條,就是雙方的升華者聯手,在法芙特山脈上打開一條口,讓南方永寂洋的海風可以直通帝國東南方向的荒野,帝國也即將展開大規模荒地造林運動,開辟全新的居住區,開辟一條直通迦南摩爾的陸地商路
這是60年代以來,泰拉上最大的地形改造工程。
除此之外,在大會議的第一天,帝國皇帝阿克塞爾還確定了對飛焰地戰爭時期的帝國發展策略。
會議通過了以空天鎧裝為主,機動要塞為輔的空天軍改組議案,自此之后,瑟塔爾空天軍將獨立于帝國國防部,空天軍總司令將由帝國皇帝兼任。與此同時,一部分陸軍鎧裝的低空飛行改裝被確認,陸軍不僅僅只是單純的陸地軍隊,而是一支全面的綜合性裝甲部隊。
大會議室還有六天,但僅僅是第一天的新聞,就已經令帝都乃至于整個帝國震蕩。尤其是帝國與迦南摩爾聯邦達成戰略同盟關系這點,更是令友邦驚詫。
與此同時。
山下。
下城區。
白發少年沒有乘坐煉金列車,也沒有乘車,而是騎著一匹平平無奇的白馬,輕哼著小調,在夕陽與風中前行。
裝載了鎧裝和糧食的物資車隊以及雇傭的人手自然不可能兩天內就準備好,鉑銥工坊包辦了這些事情,接近五十位嫻熟的工匠以及裝有各類建設工具的車隊將會在伊恩抵達南嶺后的一兩個星期內抵達瑙曼城。
樺黯和霜蝶走的是妖精鄉的渠道,畢竟妖精想要全力趕路的話速度可別太快了,與伊恩的目的不符——他需要觀察飛焰地與帝國戰爭后,南嶺鄉鎮地區的改變,所以便分開走。
根據鉑銥工坊的渠道所知,南嶺如今的情況并不好,飛焰地的主要壓力固然在西境,但南嶺這邊也沒有任何要塞,只要敵人愿意花費代價,就肯定能將人送到南嶺來。
他們鼓動了不少土著和山民反抗帝國的統治,雖然以瑙曼城,三河城與哈里森港為中心的貿易節點沒有被干擾,但南嶺西部的大片自治區已經陷入混亂。
而拜龍教那邊顯然也出了問題,自從山之王將希歐帶走后,伊恩迄今為止都沒有得到漫崖長老在內的任何南嶺拜龍教的消息——他們要不就是遇到了大麻煩,要不就是麻煩纏身忙的沒時間對外溝通。
總的來說,恐怕伊恩沒辦法那么快得到拜龍教的助力。
不過這都是小事。
雖然說起來有些殘忍,但南嶺越亂,就越有伊恩發揮的空間。
假如大家都生活幸福美滿,沒有敵人也沒有動亂,那么誰能改變世界,誰又會去改變世界?
更何況,倘若不亂,他又怎么隱藏自己的行動?
就像是帝都一亂,便再也沒有人在意區區一個白之民煉金術師離開了這座古老的城池。
隆隆的列車運行聲響起,明亮的車燈自遠方亮起,而后迅速地飛馳而來,又歸于少年的身后。
在那里,巍峨如山的堅城仍然籠罩在光中,宛如燃燒。泰拉大陸最大國度中,幾乎所有的貴族領袖都來到了此地,時代的大幕正在此地緩緩拉開。
但這并不是他的舞臺。
少年正要前去他的舞臺。
如今已是夕陽,然后便是黑夜,但黎明也終將到來。
伊恩如今身處黑夜,但他期待著晨曦亮起的那一刻。
月光已經開始在天際的彼端緩緩亮起,寥寥幾顆不起眼的星辰浮現在半白的夜幕。
——囚星天獄禁錮了天穹與星河,令遠方有了邊界,令未知有了極限。
——但這并不至于令人絕望。
抬起頭,仰視著高天之上的漆黑天穹,伊恩已經不再恐懼。
少年露出一個微笑:“至少我已經知道了問題所在,我已經知道究竟是什么奪走了星星。”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解決它。
如此想著,伊恩駕著馬,輕聲唱著輕快的小調:“騎著我的馬,馳騁在這舊城老路”
“不到筋疲力盡決不罷休”
夜幕降臨,秋日涼爽的夜風卷動著,令道路兩旁的長草搖曳不休。
云層遮掩月光,白之民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但仍然能清晰地聽見馬蹄聲,一路向前。
他仍在前進,走在冥冥中,他唯一要走的路上。
他是伊恩。
打破舊世界,重鑄新世界,終將前往高天之上者。
他要策馬飛奔,直向未來。
即便筋疲力竭,也絕不罷休。
——高天之上·第一部·囚星天獄·完
第一卷,囚星天獄結束了,白天發個感言單章,準備一下接下來一卷的細綱!
諸位中秋快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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