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仙

3534-3535眾怒(求月票)

35343535眾怒

3534章眾怒(上)

梁一寧尚未意識想到會是什么事,就聽到自己的房門響了,敲門的力道不算大,卻也絕對不算小,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將手機拿過來,又輕聲叮囑一下自己的跟班小王,“把手機定成靜音。()”

這個反應是他多年來做記者的本能,事實證明這話正確,下一刻,梁記者的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他看一眼電話,發現是一個不怎么重要的朋友打過來的,隨手就按了拒絕鍵。

下一刻,敲門的人不敲門了,按起了門鈴,他跟小王交換個眼神,大致判斷出一點,“一開始都不會按門鈴,來的人檔次不高。”

“站長,咱們怎么辦?”小王的年紀不大,是梁一寧在地北本地聘用的,面對這樣的局面,他有點緊張,“要報警嗎?”

“先給前臺打電話,了解情況,”梁記者輕聲回答一句,又沖房門努一下嘴,然后就躡手躡腳地走到賓館的座機前,小王則是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輕輕走到門前,把門上的鐵搭一點點搭上。

梁記者還沒來得及給前臺撥號,門就重重地響了起來,擂得跟戰鼓一樣,急促而沉重,還有人大聲嚷嚷著,用的是口音濃重的普通話,“姓梁的你滾出來,我們知道你在房間里!”

梁一寧聽說真是找自己的,先是一驚,接著就放下了擔心,這里可是陽州賓館。他又將門反鎖上了。誰要想撒野,得考慮一下后果。

不過既然情勢緊張,他還是很快地撥通了前臺的電話,“我是704房間的客人,門外有陌生人砸我的門,怎么回事?”

前臺的服務員也不敢多說,就在剛才,一下沖進來上百號人,打聽一下梁一寧的房間,接著有人上樓了。還有四五十號人就圍在前臺,虎視眈眈地看著幾個服務員。

面對這種圍觀,服務員心里也沒譜,尤其是她們看到。以往牛氣哄哄的幾個保安,在遠處張頭張腦不敢過來,而人稱笑面虎的保安隊長,正身著便衣,笑嘻嘻地跟兩個婦女說著什么,很顯然,他在套取情況。

面對這個電話,服務員們沒有多好的答案,只能戰戰兢兢地回答,“這個我們也不清楚。會不會是……中午有人喝多了?”

“我現在要知道你的姓名和工……工號,”梁一寧哪里是那么好哄的?直接出聲威脅——這個小小的賓館,服務員會有工號嗎?

不過梁記者也確信,這個威脅會一如既往的頂用,要是私人賓館的話,服務員或者不怕這個,小地方的人,服務意識并沒有多濃,但是政府賓館絕對不一樣。

或者在陽州,他這新華北報記者的身份。并不值得人多重視,但是他可能的投訴,足以讓這個服務員遭受沉重的損失。

“我……我現在就通知保安,讓他們上去看一看,”果然。服務員被這話嚇壞了,想也不想就掛了電話——她并沒有報自己的姓名。

“有點不妙啊。”梁記者掛了電話之后,心里的不安定感又多了一些,他拿起手機,一邊考慮著要不要報警,一邊就沖著跟班努一努嘴,“找點東西,先把門堵住。”

可是這兩人住的房間里,還真沒什么就手的東西,小王東瞅西瞅好一陣,才抱起一個圈椅放到門口,自己則是坐在圈椅上,雙腳死死地蹬著地面。

這個防范手段,真的是算不上高級,不過也聊勝于無了,但是很明顯,他小看了門外人的決心,下一刻,只聽得砰的一聲悶響,門被重重地撞開,連門框都被撞了半邊下來——實木門板沒用,鐵搭緊扣也沒用,里面有人頂著,還是沒用。

來的都是些莊稼人,別的沒有,也就是有點力氣。

小王被這股大力撞得差點摔倒,他踉蹌兩步,和梁站長退縮到床后,高聲地叫嚷了起來,不過出乎他倆意料之外的是,來的人雖然氣勢洶洶,可是破門之后,反倒是沉靜了下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走上前,一抬手指向小王,她的手中豁然持著一把納鞋底的錐子,那是周遭幾省農村很常見的日常用品,有的人家的錐子,都用了上百年。

整個錐子是♀字形狀,后圓前尖,中間有套箍緊固鋼錐,整個把手都是略帶點灰蒙蒙的銀色,只有前方的錐尖寒芒閃動,亮得令人刺眼,老婦惡狠狠地發問,“你就是義鳴?”

“我……這個,”小王下意識地搖搖頭,側頭看站長一眼,義鳴是梁站長的筆名,這個時候,他就算再護主心切,也不敢承擔這樣的恩怨——我只是個臨時工。()

“我扎死你個混蛋,”老婦沖著梁一寧走了過去,一臉的猙獰,“你光知道替拍花子的喊冤,我兒子被打得重傷,我親孫女被罪犯打斷了腿……”

“老人家你聽我說,”梁一寧一聽來路,心里也不住地叫苦,這是被拐賣兒童的家人找上門了,正是他最不愿意面對的場景。

“你聽我解釋,我也很同情你家人,可現在是法治社會……你不要這樣。”

他嘴里還在唧唧歪歪,那老婦已經拿著錐子扎了過來,梁記者看到如此利器,腦中禁不住閃過一個念頭——或許,我可以挾持她做人質,等待警方救援?

不過這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下一刻他就想到,我本來是行使我無冕之王的權力,走到哪里都不怕說理,但是要挾持人質的話,以某人不講理的行事風格,沒準我會被當場擊斃。

那可就太劃不來了。

這就是口碑的魅力了,陳區長任由新華北報丑化自己。卻是不阻攔對方的采訪。打的也是這個主意,以我的兇名,換得轄下子民的太平——他卻沒想到,自己兇名在某些領域,已經是不脛而走。

所以,梁一寧打算任由對方攻擊,做個殉道者了,但是那老婦是倒握錐子的,以其高度,錐尖直奔自己的心臟而來。他終于不能安然承受,抬手捉住對方的手,一下子推開。

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門口的諸多漢子登時聒噪了起來,“他打了楊大娃的媽”!“我艸,我就說了,他收了拍花子的錢”,“揍他”!

噼里啪啦一陣亂響之后,新華北報駐地北記者站的站長躺在地上,口鼻冒血人事不省,那小王也被堵在衛生間門口,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自額頭汩汩而下。

“干什么呢。都讓開!警察!”好久之后,一聲呵斥自門外傳來,傳言真的沒錯,警察從來都是姍姍來遲的。

這是文峰區的警察接到報警,火速趕了來,不過現場已經一片狼藉了,市政府的接待賓館門被撞爛,房間里面也是被砸了一個七零八落,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老婦躺在地上,另有一個小伙子躲在墻角。滿頭滿臉都是血。

“怎么回事?”警察怒視著一個壯碩的漢子。

“少尼瑪跟我呲牙咧嘴的,”漢子一呲牙,冷冷一笑,“老子北崇的,來樓里買瓶醬油。你穿身警服就牛逼,不會說人話了?來……有種的你搞我啊。”

“買醬油買到七樓上。你也算個能的,”警察見到這位公民有抵觸情緒,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事實上在來之前,警察們就已經知道,接手了一個什么樣的案子。

群體性事件本來就是基層干警最頭疼的,而且文峰分局和北崇有宿怨,最近連栽兩回了,對某個年輕區長護犢子的強烈欲望,他們有深刻的認識,所以也不跟老百姓一般見,。

更別說事發地點是陽州賓館,涉及的是地方群眾和新華北報這樣的大報對峙的案例。

來的警察不過十余人,而鬧事的民眾已經超過了百人,所幸的是這些民眾目前還算冷靜,他們自然是要盡量地秉公執法。

“誰能說一說,這是咋回事呢?”警察扭頭看向大家,收獲的卻是一片的靜默。

“也沒啥,老楊豆腐的孫女被拐了,現在救回來了,可是一條腿斷了,小女孩兒這輩子完了,”終于,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出面回答,“老楊家的老嫂子聽說,有人給拍花的翻案,那肯定就不答應了,鄉親們也看不過眼。”

楊家的豆腐算是北崇品牌,但是進軍陽州之后,在市里也算有一定的知名度,被叫做老楊豆腐——價錢是貴了一點,可比那些胡亂添加東西的豆腐,絕對是貨真價實。

“那有道理說道理嘛,”警察一皺眉,雖然他在來之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總是要說一下程序,“這打打殺殺的,成什么樣子?”

“楊家豆腐的老板娘,先被人捅傷了啊,”女人指一指地上躺著的老婦人。

這就是大妮兒的奶奶了,北崇男尊女卑的觀念重,可她就是喜歡孫女兒,而聽得有人為人販子翻案,她想也不想就拿出一千五百塊的私房錢,“我老婆子沒錢,有多少老少爺們兒去,今天這個路費和煙酒錢,我出了。”

北崇真的窮,從市里到北崇,車票也就是三塊五,兩百個人也不過才七百塊,再加上抽煙和喝酒的費用,一千五是足夠了——北崇啥都不多,就是閑人多,更別說眼下還在正月。

楊家媳婦出錢,這就好說了,親戚鄰居們都知道,楊豆腐不可能不管這件事,再說了,北崇人是被人隨便欺負的嗎?

3535章眾怒(下)

楊豆腐的媳婦看起來歲數不小,實際上也就五十六歲,就像盧天祥的老媽一樣,農家人顯老罷了,事實上她扎梁一寧的時候,如果真的豁出去,對方未必躲得過。

但是楊奶奶叫得兇,膽子還真的小,沖過去比劃兩下,被人撂倒了——她要是不想被撂倒,那瘦麻桿的男人,力量真的未必比她強多少。

不過她膽小歸膽小。可說起對孫女的疼愛。那是一點話都沒有,躺倒在地之后,她心一橫,沖著自己身上就狠狠地扎了兩錐子,然后她就昏迷了——她暈血。

大妮兒,奶奶不敢對人狠,可是我敢對自己狠——都是為了你吖。

這兩錐子,那就有說道了,雖然這個受創位置比較蹊蹺,不太像是被外人扎的。可是架不住眾口一詞,大家說是梁記者抓住老楊家的媳婦以后,扎了兩下。

梁一寧心里的無奈,在這一刻逆流成河。他是習慣用輿論對付別人的,又怎么能想到,別人有用輿論對付自己的這一天?

不管怎么說,為民喉舌的梁記者,今天被民眾痛毆了一頓——尾椎骨和兩根肋骨骨裂,愚昧施暴者表示:尼瑪,我們不歡迎輿論監督。

事情弄到這一步,那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文峰警方想找兩個主要動手的人,把他們帶走。結果肩頭和胸口冒血的老太太說話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把我帶走吧。

我敢帶你走嗎?警察看老太太一眼,心里也是無奈得很,“那你們回去吧,我們把這兩位帶走,仔細了解一下情況。”

“還了解個雞巴毛,”有人在一邊大聲嚷嚷,“替拍花的說話,艸的。咱們也去他家,把他家孩子拍走,還要打斷他家的孩子腿。”

“等他尋來,再把他這個當爹的打個半死,”又有人風言風語。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警察冷冷地看一眼說話的那位,“信不信我把你帶走?”

“你是不是找揍?”有人沖動地上前推他一把。眼見情勢要失控,旁邊有鄉親將人拉開了,“別那么大火,讓區里坐蠟。”

這位悻悻地哼一聲,“記者不說人話就沒事,我們罵兩句娘,就要帶人走?”

“別沖動,咱們好好商量,”沖動的那個警察被同事掩護到身后了,“我們本意不是要帶走你們,話趕話沒好話。”

“有誰知道這個記者的家住在哪兒嗎?”有人冷冷地發問,似乎是要叫真了。

“咱把他帶回北崇,慢慢問嘛,”有人提議了,又有人附和,大家對這個記者顛倒黑白的行為太憤慨了,“不能讓警察把人帶走。”

“喂喂,諸位,”一個年長的警察發現情形不對,忙不迭沖四周拱一拱手,賠著笑臉發話,“各位老少爺們,大嬸大姐,這記者被你們打傷了,得去醫院啊,別說他是說了幾句屁話,就算他是殺人犯……按規矩,咱也得先治傷,大家說是不是?”

他說得情真意切,大家就不好叫真了,于是有人悻悻地表示,“那你們得扣住他,老楊家的還要治傷呢,到時候醫藥費……他得報銷!”

“我回去治,”老楊家的發話了,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孫女,“大妮兒要是晚上不見我,沒準會害怕,我要配合著幫她做理心治療。”

“人家那是心理治療,不是理心治療,”有人沒大沒小地笑話她……

一場風波到此告一段落,楊家叫來的人里,親族不多,大部分還是街坊和熟人,他們此來一是出于義憤,二是楊家包了來回路費和晚上的飯局。

只這些費用,楊家差不多就要花三四千塊錢,不過老楊家不是很缺錢,他們為了出這口氣,也知道陳區長因此被動了,他們要報答區長——那么,這點錢算什么?

不過楊家人沒走完,還留了一輛面包車和七八個半大小子,就守在醫院門口,關注梁一寧的動向——姓梁的你打了老太太,不出醫藥費別想走。

北崇人的囂張,真是讓文峰分局的警察哭笑不得,反正人家頂著一個“被拐賣兒童家屬”的帽子,身后又有整個北崇區政府撐腰,他們也只能是盡量調解,不要讓事態惡化。

主力隊伍走了之后,大約是晚上七點多,那七八個半大小子差點又跟人動起手來,這次是梁一寧的同學來看望他,做同學的本來就挺生氣,跟毛頭小子頂了兩句之后,他惱怒地一指對方,“幾個毛孩子敢跟我蹦跶,信不信我一個電話,叫人來平了你們?”

“你算個雞巴。”半大小子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上前就要動手,嘴里還嚷嚷著,“你再牛,牛得過張一元?你那個運輸公司想不想干了,分局還缺好些車呢。”

這話登時就鎮得對方不敢動了,幾個毛孩子他不怕,但是打了小的惹出大的,那就太不劃算了,他也知道,四海車行被北崇分局清倉了——沒必要為一個大學同學。冒這么大風險。

真是無法無天啊,警察們禁不住要往上匯報一下,打了人不說,還要對方出醫藥費。真是有點……算求,讓領導們來決定吧。

找領導也沒用,市局老大邵正武知道張一元開口之后,已經沒有了僥幸心理,目前他求的就是能安安生生地退下去,哪里還肯再多事?

倒也有人看不慣北崇人的囂張,有心借機整一下陳太忠,不過這恒北本來就不是新華北報的地盤,你來曝光不說,還是這么惡心人的立場。想做文章的主兒,也得考慮自家的形象會不會因此受損。

所以,甚至沒有人為此事給陳太忠打電話。

陳區長知道了下午的一幕之后,只是微微地一笑,吃過晚飯之后,他也沒有休息,而是來到離電視臺不遠的一個山頭,視察焰火燃放的準備工作。

焰火已經定下了,就是零三廠的,因為有他們的競爭。紅星那邊把價錢壓下去了,但是很不幸的是,他們要求錢貨兩訖。

其實這是紅星廠的老規矩,當初還差點跟科委發生沖突,這次趙經理主動打電話給陳區長。我這個價錢已經壓得吐血了,這個支付方式真的沒辦法變。

沒辦法變。那就只能便宜了零三廠,這廠子真的是窮瘋了,你先付百分之五十,我就把貨交給你們,剩下的錢慢慢給,不著急。

陳太忠也很想支持老朋友,但是撇開各種招呼不說,北崇人都認為,能拖欠款子,才能代表賣方有誠意——這理念跟陳區長有沖突,可他目前只能入鄉隨俗。

燃放地點,就選在了電視塔旁的山包上,不過這在北崇也是破天荒第一次,大家都有點心虛,強烈要求陳區長對準備工作做指示,臨時拉起的碘鎢燈,照得整個山頭一片纖毫畢現。

“其實這樣就可以了,”陳區長在山頭上走一走,存放焰火的棚子已經搭起來了,用的是磚墻和石棉瓦,周圍的隔離帶也建起來了,不遠處還有幾個閑人袖著手觀看,他們也都知道,這是燃放焰火的現場,一臉喜氣地交頭接耳。

感受著這份喜慶的氣氛,陳太忠的身心舒爽到不得了,“看來大家都很期待,那這次的焰火一定要放好了,要格外注意安全工作。”

“嗯,消防車做好準備了,”祁泰山在一邊笑著接話,“在電視臺里,還臨時接了一個水泵,保證不出意外。”

“祈書記,其實還應該強調一點,”跟著過來看熱鬧的林桓發話了,他有很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大家在出來觀看焰火的時候,要鎖好門窗,別招了賊進來。”

“老書記這話說得不錯,”祁泰山笑瞇瞇地點頭,一抬手,將站在一邊的電視臺臺長招過來,“一會兒的新聞里面,加上這一條,嗯……最好飄一下字。”

這些小細節,陳區長就不去關注了,他四下看一看,若有所思地發話,“這里燃放焰火,也不知道有多少鄉鎮能看到。”

“七個鄉鎮,能全部或者部分看到,”李紅星及時地表現一下,以示他的準備工作也做得很足,“不過這里就是最好的燃放地點了,再高消防車上不去了,咱北崇真的太大了。”

“不是北崇太大了,是太窮了,”陳區長緩緩地搖頭,又輕嘆一聲,“要是每個鄉鎮都能放焰火的話,那才是真的盛況。”

你給自己加的擔子也太重了吧?在場的人聽他這么說,竟然齊齊沉默了,好半天林主席才接話,“只要北崇能這么發展下去,相信這一天不會遠了。”

“我也相信,不會遠了,”年輕的區長很堅定地點點頭,豪氣干云地發話,“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三年時間應該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