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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風笑
3749章無小事(上)
陳太忠沒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次危機,沒過兩天,區里有新的傳言了:陳區長似乎那個……貴體有恙,不能那啥。
這個傳言可是有點惡毒,一般人不敢跟陳區長說,就連廖大寶也不敢亂說,兩天之后,還是林桓這為老不尊的主兒,幸災樂禍地把話傳給了年輕的區長。
陳太忠對這些流言已經免疫了,他要辦的事情太多了,于是不以為然地表示,“他們怎么說,又傷不了我一根毛……老書記你最近沒啥事?”
“你還嫌我事兒少?”林主席忙不迭地搖頭,“西崖溝的還林款我問過了,村民們說款子都下來了,下壩村的統計也出來了,多報了八十余畝。”
這就是他最近在忙的事,還林款已經全面開始撥付,大部分的款項都直接撥到了農民的手里,但是不管什么時候,總有個別人膽大包天心存僥幸。
兩天前,陳村鎮西崖溝的村民到鎮子上告狀,說村委會拿了錢不往下發,鎮領導把村長叫過來,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村長也有理由,村委會認為這錢發下去意思不大,倒不如村里統一替大家管理起來,還林的這一大片是連著的,統一管理規模化種植,好處真的不少——套種、間伐、水資源等方面,都可以很好地協調,比小農經濟一般的種植要強很多。
但是想搞好這個,是需要前期投資的,村里又沒錢,那就只能先挪用一下還林款,村委會表示說,我們跟大家解釋過了,統一部署好之后,你們獲得的只會更多。
這個理由,鎮政府覺得還算說得過去,就給村民們做工作。村里拿這個錢,是要買泵機這些。集中資源做大事,這也是村委會的職責,你們別太鼠目寸光了。
已經有人去縣里,跟政府反應去了。村民們冷笑著表示。說白了,就是村委會看到上面發錢給農戶了,眼紅,至于說搞什么統一管理,那真是扯淡的話,誰會相信這個?
鎮子上一聽,此事居然捅到區里了,登時就不敢再嘗試調解,而是向區里請示,此種情況該如何辦理——其實村子里那點想法。連村民們都看得出,他們能不清楚?眼見著遮蓋不住了。那也就只能先求自己脫身。
區里的回答,只有一句話:事情未必是壞事,但是經過村民同意了嗎?
這么一問,村委會就再也無法偷換概念,這原本是國家補貼給農戶的費用,不管你村里再有想法,也不能隨意地截留,須得先征得農戶的同意——嚴格來講,是該先發下去。然后再收上來,至于有人不愿意交。那他不享受便利就是了。
徐瑞麟可不會就這么簡單地問一句就算了,他直接向陳村鎮建議,免去西崖溝村村委會主任,陳太忠知道之后,也表示支持。
而且這件事,引起了陳區長的高度關注,他實在想不到,自己三令五申地強調,這個錢要及時地、不打折扣地發到農民手里,居然還有人膽大包天到從中截留。
當然,這個截留是找了一定的理由,正是所謂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但是其本性終究是不會變的,面對此情此景,陳太忠想起了屈刀鄉魏得一想搞的大棚基地,禁不住扼腕長嘆:與其有琢磨這些歪門邪道的功夫,腳踏實地發展兩個項目不好嗎?
說來說去,農民還是弱勢群體啊,雖說現在的北崇區政府,是相當注意干群關系了,但是侵害農民權益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
有鑒于此,陳太忠就安排林桓,你去調查一下退耕還林款的發放情況,你老人家德高望重,此事非你不可——反正監督和配合政府工作,也是政協的職責。
你是要累死我老頭子啊,林桓嘴里挺不滿意,但心里還真不是那樣想的,他的骨子里,是有清官情結的,而且他原本就是個閑不住的,別人到了二線上,就是個種花養鳥了,有那嘴碎的想指點兩句江山,基本上也是自討沒趣——別人得愿意聽。
跟他們相比,林主席就是幸福的,所以他嘴里喊累,卻是跟區里支了一輛面包車,整天地東跑西跑,結果別說,還真被他查出問題了,有些地方,存在虛報退耕還林畝數的現象。
像這個小嶺鄉的下壩村,就是其中之一,多報了八十多畝,簽字領錢的人里,還有十年前就死了的村民,性質……比較惡劣。
他看到的是性質惡劣,陳區長心里則是濃濃的悲哀,尼瑪,這八十多畝的還林款,一年下來也就萬把塊,這么一點小錢,就讓整個下壩村的村委會陷了進去,說出來就丟人啊。
“既然你忙,那就算了,”陳太忠搖搖頭,“近期就退耕還林中出現的問題,區里要開個會,你協助徐瑞麟辦好此事,該罰的罰該擼的擼……這不是一年的事情,以后年年要有的。”
“你不參與?”林桓聽得一皺眉。
“你倆把關的事情,還需要我?”陳太忠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剛才說了,我這最近……不是身體不好嗎?”
“這個傳言,其實也是好事,呵呵,”林主席居然笑出了聲,“起碼很多干部接近你的時候,沒有太多顧忌了……你是又打算指派我干啥?”
“你忙就算了,”陳太忠冷哼一聲,“我找別人辦好了,省得你總抱怨,查退耕還林是徐瑞麟的事兒。”
“我這可不就是幫小徐背黑鍋?”林桓很不以為然地反問,“整天在鄉鎮亂跑,老骨頭都快顛得散架了。”
然而,話雖這么說,其實他還是很享受這種工作的,在他看來,新生代的干部魄力不足,太害怕得罪人,而林某人不怕得罪人——事實上他最得意的,是自己在到了政協之后,還能決定很多事情,對很多二線干部來說。這種權力依舊在握的感覺,非常難得。
所以他又問一句。“到底什么事,你說一說嘛。”
“還是跑鄉鎮,移動大棚的建設啊,”陳太忠漫不經心地回答。“這個質量必須把握好。而且這個大棚搭建,需要一定數量的熟練工人,得組織一批這樣的人手……老書記,你的群眾基礎,有用武之地了。”
“這不扯嗎?你得找盧天祥,他接那么大的單子下來,”林桓直接點出了北崇首富的名,事實上,盧天祥做為一個外行,直接介入鋼結構行業。是很不遭人待見的,雖然材料都是區里買的。他干的只是加工,賺個加工費,但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
林主席倒沒有不滿,但是他對盧天祥也沒什么好感,“盧總不是招了五六十號人嗎?”
“那五六十號,是他加工廠的技術儲備,”陳太忠哭笑不得地解釋,“一千畝的大棚,讓這幾十號人干下來。那得干到猴年馬月去。”
對于移動大棚的各項數據,陳區長現在已經了然于胸了。定好點之后,首先要派人去勘測,選址的光照合適與否,土地是否平整了,水電的供應能否保障,一切條件準備妥當了,才能開工,要不然那就是瞎耽誤時間。
勘測需要人,設備設施搬運也需要人,搬運過去之后,搭建大棚還需要人,以一畝的大棚為例,想要干好,就算排除天氣的因素,兩個大工加兩個小工,起碼要干三天。
一千畝的大棚,只說施工,兩個大工加倆小工,起碼要干三千天,這是很簡單的定額工日的問題,那么這么多大棚想要半年之內蓋起來,起碼要有四十個大工和四十個小工。
然而工期還不是這么算的,有密集期有空窗期,為了保險起見,六十個大工和六十個小工是必須的,尤其是小工,遇到雙搶直接回家了,到時候想找人搭手,那得找大工。
最為要命的是,這個活動大棚,不是人人能上手,學習和適應還有個過程,所以說陳區長操心此事,還真的不是白操心。
“也是,搞這個大棚,起碼要一百號人,十輛車,”林桓點點頭,他久做基層工作,有些東西不需要人指點,自己就能想到,“但是過了這一撥工程,這些人就沒事干了……嘖,其實他們可以去敬德干嘛。”
陳太忠哈地一聲笑了,“這是你想到的,我可沒這么想,敬德這邊的工作,我是不能做的……老書記,考驗你人格魅力的時候到了。”
“我就知道,你找我沒好事,”林桓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北崇最近和敬德達成了一系列的合作協議,但是不管怎么說,北崇終究是北崇,敬德是敬德,眼下陳太忠的意思,就是要借敬德人的力量,幫北崇添磚加瓦了……當然,事后敬德人不會一無所獲。
可這撥人用完了,大部分是要遣散的,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遣散的會是敬德人,那多少有點得罪人,陳區長身為一區之長,不便親自操辦。
林桓倒是不怎么介意,農民工能在家門口找到零碎活兒就不錯了,還想干一輩子?他倒是認真地建議,“太忠,我這老頭子,有啥事都敢往上沖,但是你要考慮,現在辦事的人太少了,得招人了。”
3750章無小事(下)
辦事的人太少,你這是在開玩笑吧?陳太忠總覺得,政府里面的冗員真的太多了……人不少,只是用不到地方,就顯得人少了。
不過林主席提建議,他也不好不予理睬,于是笑著問一句,“我該在什么地方增加力量呢?”
“計委,計委口上的人太少,”林桓很鄭重地表示,“你的作風,注定了計委是政府第一部門,但是……現在連主任都沒有,這是你執政理念和作風的脫節。”
真不愧是計劃經濟年代過來的老干部!陳區長干笑一聲,“那照你說,計委得有多少人?”
“起碼得十一二個人,現在的計委,總共才五個人,”林桓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發話,“太忠啊,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老了……”
“木有。絕對沒有這回事,”陳太忠很果斷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您還年輕。”
“好,就算我年輕吧,比你還年輕。”林桓點點頭。也懶得跟他計較,“但是計委現在的攤子越來越大,你不能不管了,大棚是計委的……煤場何嘗不是計委的?”
“你這話……似乎有所指?”陳太忠的眉頭微微一皺。
“根本沒有所指,”林桓搖搖頭,笑著回答,“不過你最好還是惦記一下煤場的事情,孟志新不在,王媛媛……她真的還差一點,鎮不住場子。”
這貨一定知道些什么。陳太忠聽出來了,但是老林不肯多說。他也就不想去費心挖掘,政府里這點事,他應付得來的。
麻煩不會因為他認識到了而消失,兩天后王媛媛找了過來,“頭兒,計委能不能搞個三產?現在的人手實在太緊張了。”
“嘖,到哪兒去搞這份支出呢?”陳區長聽得一皺眉,有些口子真的不能隨便開,開了就收不回來。服務公司聘用的肯定是合同工,但是這些合同工聘用容易。解約可是麻煩。
可以想像得到,計委的三產招人,基本上算小半個鐵飯碗,還能常在領導面前露臉,操作得當更有進入體制的機會,那應聘來的人里,關系戶絕對少不了。
到時候想解約,若不能全部解約,就又要有麻煩,全部解約的話——這需要一定的魄力,還是那句話,陳區長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麻煩。
不過再轉念一想,隨著北崇的發展,可以搞的項目越來越多,那確實是需要更多的管理人才,這個東西想回避也回避不了,那么,該招就招吧。
然而,這跟大學生返鄉創業的計劃,似乎又有點沖突……說來說去,還是人才太少啊。
他想一想之后,抬頭看一眼王媛媛,“是不是堆場那兒有什么問題?”
“哎,”王媛媛聞言就嘆口氣,說起這個來,她還真是有點慚愧,“好像是磅秤上面可以做點手腳,不過我也沒什么線索,更沒抓住證據,所以不能貿然向你匯報。”
“所以你想找幾個人,幫著看磅秤?”陳太忠皺著眉頭發問。
“我去過好幾次堆場,沒發現問題,”王媛媛又輕嘆一聲,她好歹也是計委副主任了,總不能一直蹲在堆場——事實上,最近計委的工作真的很忙。
要說起來這個堆場,也有點題外話,原本陳太忠的意思,是要貨主自己看貨,等煤場建起來之后,再拉往煤場,進場的時候核算和付款。
但是部分走汽車運輸的華亨就叫苦了,說這是大宗交易,占的資金太大了,利潤又低,你煤場建不起來,不是我們的問題,而且你還要修路不是?這潛臺詞就是——誰知道你什么時候才建得起來?
反正陳太忠做事,經常就是被事情推著走,于是雙方協商一下,說這進了堆場的煤,北崇支付百分之九十的貨款,回頭運進煤場之后,結清余款。
其實以陳區長的性子,他真的想讓乙方墊付大筆資金,進煤場之后,一筆結算干凈——在鳳凰科委,他就是這么做的。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現在的煤炭很俏,雖然不能說完全是賣方市場,但貨到付款也是最差的結算方式了,否則人家根本不會賣給你。
所以現在堆場的煤,百分之九十的所有權是北崇的了,這個過磅要是有問題,還真是不能忽視,不過計委總共就這么幾個人,過磅的事情,就是由物流中心籌建處來代管的——葛寶玲是籌建處主任,她從交通局的三產里抽調幾個人,安排工作。
事涉常務副區長,王媛媛人微言輕,就算有陳區長的青睞和信任,沒有充分的證據在手,她也不敢隨便匯報,所以只能先申請招兩個人,盯在磅秤那里。
聽到她承認了,陳區長笑著搖搖頭,“這可不是招人能解決的,你確信招的人就能發現問題?發現問題的話,他們一定有膽子匯報?你又怎么能保證,他們不跟別人同流合污?”
“但是既然可能有問題,總不能什么也不做,”王媛媛皺著眉頭回答。
“嘖,”陳太忠無奈地咂巴一下嘴巴,又問一句,“你認為葛寶玲知情嗎?”
“她應該不知道,”王媛媛搖搖頭。“就是過磅的人的問題,有傳言說。他們收受別人的好處……只是傳言。”
這個可能性倒是最大的,陳太忠點點頭,他來北崇也半年多了,從傳言中知道。葛寶玲不是個屁股干凈的干部。但是她絕對不是個沒腦子的。
陳區長對干部的小私心并不放在心上,只要能力能超過私心即可,他也并不認為,葛區長會傻到在磅秤上搞鬼——對常務副來說,這也太沒技術含量了。
不過陳太忠也想不出,磅秤上能如何搞鬼,他有心給林瑩打個電話問一問,轉念一想,這搞鬼的手段肯定不止一種,需要有針對性地了解才行。于是他沉吟一下,提出了建議。“這兩天,李簡總想請我吃飯,我是懶得理他,要不你去跟他了解一下?”
李簡是四家煤炭供貨商里,唯一一家沒有大背景的,他也沒有鐵路運輸的關系,只能靠卡車來拉,想必對這個過磅是有所了解。
“他還去宿舍找過我,我沒讓他進門。”王主任苦笑一聲,“我一直牢記您的指示。不跟這些人做過多的接觸。”
“是啊,誘惑太多,”陳區長輕喟一聲,然后又笑著搖搖頭,“這個克制是要發自內心,腦子里的弦兒不要松了,一味刻意地回避,也沒什么必要……你總是要跟這樣那樣的人打交道的。”
“我懂了,現在去辦公室給他打電話,”王媛媛點點頭站起身,“哪怕他不承認,也算是旁敲側擊地警告了這種現象。”
“他要是敢說不知道,我自有辦法,”陳區長微微一笑……
他倆說話的時候,葛區長正在雙寨鄉視察,一個是關于道路建設的,還有一個就是關于移動大棚的,做為雙寨出來的區領導,她向鄉親們指出,咱們鄉的大棚畝數比較多,也比較零散,建設不能全部指望區里,鄉里的黨政干部應該安排人手,去積極地學習大棚搭建。
鄉黨委書記和鄉長連連點頭稱是,順便就請領導用了飯再回去,葛區長本來都答應了,不成想沒過多久,接到了陳區長的電話,她只能推辭了,“陳老板要我回去說事,你們自己吃吧。”
她來到陳太忠的小院,正是晚飯時分,旁邊除了小廖也沒別人,于是她也不客氣地坐到了飯桌旁,“區長找我來,有什么事兒?”
“物流中心堆場管磅秤的人,換了吧,”陳區長輕描淡寫地指示一句。
葛寶玲聽到這話,眼皮子禁不住就猛跳一下,她分管的交通局是能查路政的,有人會琢磨磅秤怎么玩,她先是果斷地點點頭,然后就猶豫地發問,“只是換掉……要不要做處理?”
“自查吧,好像還沒造成什么嚴重后果,”陳區長嘆口氣,“這個問題,你要重視起來,他現在能收受好處,將來就能在磅秤上搞鬼,不好的苗頭,必須扼殺。”
王媛媛從李簡那里了解到,過磅員目前還沒在磅秤上搞鬼——起碼李簡是這么說,但同時李總也表示,半夜來的車,過磅員是不給過磅開單的,如果司機不想守著貨呆一宿,那最好是給人家意思一下:大半夜的過磅,不容易。
“原來是這樣,”葛寶玲的臉上,有些微的異樣,心說你這也太大驚小怪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不是很正常嗎?
事實上,過磅開單這個活兒很輕松,只是有點枯燥罷了,所以過磅員也是些關系戶,不過她還是點點頭,“好的,換什么人……你有計劃嗎?”
“你不能小看這個事情,”陳太忠看到她的不以為然了,于是很嚴肅地指示,“找正式工過磅,最少副科級的干部推薦,出問題的話追究連帶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