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繡

第九十章 吊祭

成太夫人的突然去世讓沈家措手不及。本來還在籌劃四月初八世子的婚事,突然又突然要辦白事。

紅燈籠已經罩了白紗,新貼不久的大紅對聯也已經換下來了,闔府上下沉浸在漫無邊際的白色里。

侯爺是長子,每日只在靈前答謝前來吊唁的親友。沈銳作為嫡長孫,不得不出來打點事務。只是這些天忙得暈頭轉向的,又連日沒有睡好覺,顯得有些疲憊不堪。好不容易有抽空的功夫。他坐在耳房里一盞茶沒喝幾口。

寶琴卻找了來:“世子爺,夫人有請。”

沈銳只好起身,隨口問道:“什么事?”

寶琴道:“是曾家的親家太太來了。夫人請你過去見個禮。”

沈銳眉間難掩憔悴,讓寶琴打了水來,他匆匆的洗了幾把臉,便往如意館去。

此刻薛太太帶著淑苓正坐在花廳上。沈銳神色一凜,上前給薛太太作揖行禮。薛太太點點頭,和沈銳說了聲節哀。又讓淑苓出來見了禮。

沈銳眉間有些郁色,話不多,只稱了一聲淑苓為“曾妹妹!”

簾櫳響動,沈銳聽見了母親說話的聲音。接著只見侯夫人從簾外走了出來,后面跟隨著的是曾綺還有她的小女兒徐毓芝。

沈銳心想薛太太是他即將的岳母,不和岳母商談,怎么跑到內室和這位徐太太聊起來了沈銳瞥了眼他岳母,只見神色平常,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侯夫人招呼曾綺母女落了坐,便和沈銳道:“你也來見見曾家大姑太太。”

沈銳只是作了一揖。

侯夫人又道:“叫你過來,是想要告訴你。你和淑苓的婚事只怕要延遲了。只好后面再選好日子。”說著瞧了眼薛太太母女。

薛太太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等服滿再議婚期吧。”

侯夫人顯得有些抱歉。

沈銳只道:“我知道了。”

侯夫人又說:“太夫人走得太匆忙了,她還想看一眼曾孫,如今也是不能了。”說著又滾下熱淚來,不住的用絹子拭著眼淚。

曾綺也說:“可是呢,正月過來的時候,見她那么健壯,氣色也好。哪曾想……”到后面也成嘆息了。

徐毓芝沒有她們的感慨,只是兩眼盯著屋里的陳設看,微微的露出些許的驚訝之色。

正說著話,素梅進來稟道:“夫人,安國公前來吊祭。國公夫人也來了,侯爺請您過去。”

侯夫人忙起身道:“這就來。”侯夫人又對曾綺和薛太太說:“你們先坐坐,我去看看。”

曾綺含笑道:“請侯夫人自便。”

侯夫人便跟隨素梅去了,沈銳里跟著離開了花廳。侯夫人嘴角撇了撇,臉上有些不屑。這細微的表情被沈銳看在眼里,冷不丁的說了句:“母親不用看不順眼。只待服滿,我會將曾家妹妹娶進門。”

侯夫人卻冷笑道:“你哪里看出我不順眼呢。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能干涉什么。反正你們爺倆都是一氣的,誠心不想讓我好過。”

沈銳被母親堵得不知說什么好,冷峻的臉上只添了幾分堅毅,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太夫人去世,沈家請了金能寺的二十四位和尚圍著棺木日夜念經超度,又請了清虛觀二十四位道士來做水陸道場。僧道兩家各不相干。

禮部送了奠儀,袁貴妃處也遣了內侍送了祭禮。驚動了京中一大半的王公貴胄。天天送往迎來的,處處都是事。內里的事由侯夫人和二房的張夫人并幾位管事的嬤嬤打點。外面的事主要是靠沈銳來支撐。

想來他也才十七歲,經手這些事來竟從容不迫,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親客前贏了贊揚,下人也都服他的約束。

一時永鄉侯世子的名聲竟然超過了他父親。

薛家來祭奠過三次,四十九日后送殯,薛太太本來也要帶淑苓的,哪知她染了風寒,有些不便。只好帶了薛家姐妹前往。

送殯前一晚要進行道場,好些近親好友都要參加。第二天發引又定在了寅時三刻,那時候天還未亮。所以薛太太帶了侄女們前一晚就住進了沈家。

和前世一樣,薛家人被安排住在如意館后面的罩房里。薛愫回想了上一世,不過那時她來沈家一直規規矩矩的跟著姑母后面,一直小心翼翼的,所幸也沒出過什么差錯。

等待法事做完,薛愫起身時,膝蓋已經完全麻木了,有點邁不開步子。好在薛憶及時的扶了她一把,

侯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和她們道:“夫人讓廚房里準備了些清粥小菜,已經差人送到罩房去了。”

大半夜的,著實有些餓了。薛太太點頭道:“好,這就去。”

還沒走出祠堂,薛愫感覺到后面有人拉她的衣角,回頭去看的時候,卻見渾身掛孝的沈婉玉正向她點頭。薛愫覺得有些納悶,心想和她來往不過,找自己做什么。

直到被婉玉拉到了一棵樹下,婉玉低聲問她:“我大嫂呢?”

薛愫道:“苓姐姐生病了,在家呢。”

“又病呢。一年到頭好像沒見她利落過幾天。”

薛愫趕著替她表姐辯解:“不是什么嚴重的病,只是染了風寒,有些頭疼腦熱罷了。不過來送葬,這樣一跪就是一兩個時辰的,我姑母怕她吃不消所以讓她在家養著。”

“哦。”婉玉掀了掀嘴唇。

婉玉盯著薛愫看了幾眼,心想她長得是比較漂亮,只是大哥不可能就因為她漂亮所以才讓人去打探她的消息吧?大哥的行事越來越古怪了,婉玉當妹妹的也不明白。還有上次假借自己的名義讓她到靈犀館問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哥哥雖然做事沒有章法,但最近也越發的謹慎小心了,就是爹娘看夸他成熟了。不過婉玉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

薛愫被婉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以為是不相信她的話,忙又道:“我說的都是實情,沈大小姐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別人。”

婉玉道:“我哪里不相信你了,這不是沒有見著她,有點奇怪。你姑母倒堆你真不錯,走在哪都將你帶著。”

薛愫答道:“姑母對我自然是好的。”

婉玉想了想,又道:“等過了這陣子,閑下來時我去你們曾家瞧瞧我大嫂。”

薛愫自然頷首答應。婉玉還有話沒說完,聽見有人找她,便撇下薛愫去了。

薛愫回頭去找姑母和她姐姐,燈影幢幢,人來人往,忙而不亂,卻找不到姑母和姐姐的影子。心想她們是回如意館的罩房了吧。帶出來的晚霞也不在跟前。人來人往里,她看見了沈銳和沈鈞站在祠堂門口說著什么。

薛愫便往如意館而去,走出了這座院子,步履匆匆。

剛走到穿堂口時,覺得這里的風刮得很大,雖說是入春好久了,可被這夜風一吹依舊有些寒冷。薛愫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薛家小姐請留步!”

有人叫她,薛愫回頭一瞧,夜色茫茫,不過卻見有人提著燈籠走了過來,卻不知說話的是誰。

薛愫本能的警覺了一下,忙問:“誰在叫我?”

直到那盞燈籠近了,薛愫卻見是沈銳很有些意外,心想他怎么找來了。

沈推手里執一盞羊角燈,步履輕快的走了來。

“薛家小姐是要回如意館?”

“是的。”

沈銳見她只身一人,身邊連個丫鬟也沒有,手上也沒個照路的燈具。這巷子有些長……沈銳也沒停留,很好的掌握了步子的節奏,走在薛愫的前方不遠處。

“薛家小姐怎么落了單,是在等什么人嗎?”

薛愫低頭看路,跟隨著沈銳的步子不緩不急,淡淡的說道:“你妹妹問了我幾句關于苓表姐的話。”說到這里,薛愫抬頭看了一眼沈銳,心想淑苓沒有出現,難道他就不關心一下,那可是他的未婚妻呀?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個人是浪蕩之名早就在外的。他能有什么體貼的柔情?

薛愫在心里冷笑了一聲,緩緩說道:“世子爺沒看見我剛才在和你妹妹站在樹下說話么》?”

“哦,抱歉,天黑沒留意。”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薛愫跟隨著他手中拿盞微弱的光亮,望著黑夜里他的身影發了會兒怔。心想他如今過得這樣恣意瀟灑,宮中有人眷顧。只可惜好景不長,匆匆的二十幾年,就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了。

沈銳沒有再問薛愫什么,一路上兩人也再無交談。這樣一直到了如意館。薛愫心想他一路送自己過來,倒承離開他的人情,因此福了福身,繞過屏風就到后面的罩房去了。

沈銳望著她的衣裙消失在屏風后,唇角露出一絲玩味。他將羊角燈遞給了屋里的丫鬟,回頭他到上房去找母親商議明天的車轎。

薛太太見薛愫是獨自一人回來了,忙問:“那大小姐沒有遣人送你?”

原來姑母是知道她和婉玉說話去了,便道:“沒有,我自己回來的。”并未提關于沈銳的半個字。

薛愫到了屋里,看著燭臺上瑩瑩跳動的燭火,才覺得困意四起,幾乎撐不住了。

薛太太又道:“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填填。”

薛愫搖頭道:“不了姑母,我還是去睡一會兒,至少還能睡兩個更次。”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