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棠不依:“我是瞧著姨母喜歡八妹,若是姨母真喜歡,可得好好疼八妹,哪怕是將親事一并看了才好。”說著,自己也掩嘴笑了起來。
四公主樂呵的不行,可在外頭不得不端起公主的身份,只得拿了那執扇半掩著嘴笑。
淑妃也笑了,道:“好了,珞玖你同表妹和尹三姑娘一道說話去吧。”
三人自然是巴不得,匆匆告辭了后便立即跑走了。三個孩子走了,淑妃與靖王妃二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尹箢跟著四公主和三姑娘,姑娘家說話自然是開懷的,可她心里卻隱隱有了一些擔憂。據她所知,雖說當今圣上身體康健,但因為皇后膝下并無子嗣,因而最得寵的淑妃的五皇子便最是受關注。
靖王妃這樣一表態……不論是明里暗里,都顯示出了要同五皇子交好的意向啊!
三姑娘的步子有意無意地往何玉堂走,四公主是知,自然也跟著一塊兒走,等到了何玉堂的時候,三姑娘與四公主身邊的人再三確認了沒有人瞧見了,才松了一口氣:“給你請來的太醫已經在里面了,先去瞧瞧吧。”
這一下倒是弄得尹箢有些納悶,若是按著淑妃方才的意思,就是要想法子光明正大地給她派個太醫過來,但如今卻有這樣要躲著眾人,到底是為什么?
心里一動,便正好利用了小孩子的身份給顯示了出來,臉上浮出了疑惑的神情。四公主見她臉上有疑惑的神色,也不奇怪。這樣的情況,方才母妃說話的時候她能轉的過來就已經是不錯了,再是這樣一轉,哪怕是她母妃本人只怕也未必能夠登時明白過來。
耐著性子輕聲伏在尹箢耳邊解釋:“一會兒再是光明正大地給你派個太醫過去,現在便是咱們偷偷地瞧著,真是有什么事兒也先瞞下來,只要咱們在暗處,就不怕他們。你莫擔心,張院判是我母妃的人,斷然不會多嘴。”
尹箢這才點頭,放心地跟著走了進去。這倒是她沒想到的一點,以靜制動,這靜是以表面上的靜,來制對方的動。這是一招殺敵的好招數,尹箢如今只恨自己當初沒有能跟在淑妃身邊學一些計謀,否則她當初的宮中生活必然不會過的那樣艱辛。
淑妃自然是有鐵腕的,瞧張院判就知道。
一打開何玉堂的門,便瞧見一位留著朝中大多士官都會留的羊須的男子,穿著正五品官職的官服,回身行禮:“老臣參見四公主,參見溫宜縣主。”
公主是皇家親生的,縣主是皇家特意誥封的,都是正正經經的主子,只不過是公主有封邑,而縣主手上沒什么實際油水罷了。尹棠在一旁有些郁悶,她今兒怎么就同這一個公主一個縣主走動啊一塊兒了呢?
二人都是沒什么架子的,加上大周男女并不設防,僅是在女子手腕之上搭上一方巾帕便可開始診斷。
張院判將手搭在了尹箢的脈象上,細細地把了把,臉上的表情卻出現了多元的變化,看的四公主和三姑娘情急,到底是四公主身份高一些,立即開口道:“張院判,溫宜縣主這是怎么了?”
張院判收回了手,方才他診出的脈象格外奇特,若說溫宜縣主身子不好,脈象是呈現了滑弦的狀態;可再是細細診了一會兒,竟是發現了另一種脈象:脈來滑數有力,應指突跳如豆,這看來是個喜脈,但搏動的部位較滑脈短小,是氣為血阻,實則是個血氣阻塞的癥狀。
仔細思考了一下,張院判開口:“老臣敢問縣主,是否愿意讓老臣刺破拇對掌肌處刺破,查看一番么?”
尹箢自己心中也已經開始慌了,從前做宮妃的時候,什么陰毒的手段她都是見識過的,下毒之人用心險惡往往無所不用其極,連太醫院的老手都需要這樣細細診斷,可見這用藥是多么精細!當即便點頭:“無妨。”
張院判自藥箱中取出一溜兒的銀針,取出一根來找準了脈位,對準拇對掌肌便刺了下去,尹箢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卻也不敢亂動,只見張院判又仔細地查看了一下銀針上頭,果真,尖端開始漸漸變黑,張院判的臉也漸漸變黑了。
四公主和三姑娘也看的心焦,眼見著有結果了,便也不敢聲張。張院判道:“方才老臣刺破縣主拇對掌肌的時候,縣主是否覺得疼痛?”
尹箢點了點頭:“是有些痛。”
張院判臉更加黑了,看了一眼四公主,只見后者點頭,便老實地開始說起來:“縣主的拇對掌肌出出現了疼痛,說明縣主的吃食中用了一些毒,具體是什么老臣還未得知;而縣主的血液中已經含有毒素,可見這毒用了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說著,舉起了銀針,指著銀針尖頭那觸碰過尹箢血液的一端,顯然已經變黑了。
尹箢的心登時沉了下去。若是她重生是有什么優勢的,那便是對自身的最大的了解,以及對自己日后的發展的了解,加上在宮中為琋妃的一些經驗,大約是不會讓人給算計的太慘了。
但她發現自己錯了。能有人在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給她下毒,且是時日已久,只怕是要她命的人著實是太多了!
原來她的道行還遠遠不夠。琋妃能暗自謀劃,派人去查,左不過是那幾個人做的;可尹箢怎么查?查自己家里人嗎?還是應該查外面的人?
簡直就無從下手。
三人皆是沉默了,四公主是最先緩過神來的一個,道:“還勞煩張院判您在這兒再坐一會兒,本宮同縣主和尹三姑娘去去便來。”
張院判一早便得了蔣欽的消息,自然知道該怎么辦,點頭應了,手腳利落地將桌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等三人跨出房門的時候,他已經在喝茶了。
尹箢這下的臉色是有些蒼白的,自己的母親才死了沒多久,沒多少時間便又是知道了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地中了毒,不要說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就算是身為琋妃的她也是受不住。
四公主連忙將她攙起來,雖說她長得比同齡的姑娘家都高一些,但到底才九歲,和十四的四公主比起來才到四公主的下巴,四公主一狠心,狠狠地在她的腰間掐了一把,然后蹲下來狀似是在替她整理衣服的模樣,卻是用只有尹箢能聽見的聲音道:“眼下可不是哭的時候,這一把你若是忍不過去,日后只怕都要死的不明不白!”
尹箢緩過了身,生生將眼淚吞下肚子,然后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表姐最好了!”
四公主笑著牽起她的手:“就你皮!”
三姑娘看著尹箢的模樣,心里頭酸的不行,險些也要跟著流出眼淚來,生生讓四公主的一眼給瞪了回去。
等到三人都回到了淑妃與靖王妃的身旁,蔣欽也早就在那兒了。淑妃見三人神色沒有異樣,心中寬慰的不行,然后才開口:“張院判已經到了,咱們一道去何玉堂吧。”
才從那地方出來,眼下又要進去。要說這做戲,世家的女子大約是最懂的,也是能將一出戲演的最好的人了。靖王妃吩咐道:“遣人去告訴尹大公子和尹二公子一聲,讓他們一會兒也到何玉堂來。”
此刻其實大多的貴婦圈子的貴婦們都已經在淑妃與靖王妃身邊,人多的很,尹箢因為心中有事便沒有仔仔細細地去認人,有著淑妃將自己牽著往何玉堂的方向走。
身份最最尊貴的人都起身去了,貴婦們哪有不跟著的道理?一下子,尹箢就像個狐貍一樣,接著淑妃的威勢身后跟了一眾的貴婦們。這情形,若是讓尹仁瞧見了,定是忍不住嘲弄一句:狐假虎威。
淑妃整個人走的穩穩的,那貴妃的儀仗跟著淑妃移動,尹箢抬頭看淑妃,看著淑妃尖巧的下巴和精致的五官,終于頭一次,細細地回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其實母親和淑妃并不是很相像,母親的長相偏柔婉一些,而淑妃卻是偏精致一些。但性格上,二人卻是正好相反。淑妃處世溫和,母親卻剛毅。
過剛便易折,如淑妃這樣柔婉又堅韌,折不斷扯不斷,才是上上策。
靖王妃看著跟在淑妃身側的尹箢,只見這孩子是個惹人喜愛的,又懂事有分寸,又不失了小孩子的天真,長相更是沒得說,真是越看越喜歡。
女人家走路不快,加上一路上還得說說話聊聊天的,等到了何玉堂,尹恒尹仁已經等在那里了。尹箢小小地“咦”了一聲,率先開口道:“大哥四哥你們怎么先到了?”
尹仁慣性地下來,若不是這么多人在還真是想捏捏她的小臉,到底是忍住了,道:“是你的小短腿走的太慢了,等你長到和表姐一般大的時候,再想著來超越我吧。”
尹箢聳了聳鼻子:“我才不要和你比呢,我是女子,你是男子,咱們能一樣么?”
尹箢那故作大人的模樣讓在場的貴婦們都笑了,場面一下子輕松了不少,人群中突然有一個聲音較為出挑地道:“這尹家八姑娘倒是隨了琚逸伯夫人的,一張利嘴可不饒人。”
場面登時寂靜了下來,誰都知道尹家剛辦完喪事沒多久,竟是不知道是誰的嘴這樣快,竟是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尹箢隨著眾人的眼光看去,目光漸漸落在一個穿著翠紋織錦羽緞縷金挑線紗裙的女子身上,身旁跟著的奐禾見尹箢不相熟的模樣,連忙蹲下,一面整理她的裙擺一面低聲道:“這是王家的三房嫡出姑娘,如今嫁與臨安候做臨安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