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翦西窗燭

第十一章 歲月輕狂

宗茂獨自一人來到大殿中,師父的棺柩孤零零的擺放在這里。他走上前去,抬手觸碰了一下那副冰冷的棺槨。靈前香爐中只余一炷殘香。他便起身重新點上,恭敬的對著師父靈位拜了三拜。隨著點燃的香頭那忽明忽暗的光點,縷縷青煙飄散而出,就像縹緲的回憶,縈繞不滅,但如若你想要伸手抓住,就又沒了。

上一次,自己也這樣在寂靜深夜,陪著一副棺材是多久了?

是了,約莫著十多年前?還是更早呢?宗茂發現自己刻意的不去想,真的就忘記了。

“師兄……我們比試比試啊,看誰先到對面山頭那個茅草亭,怎么樣?”女子清脆的嗓音如黃鶯出谷,嘴角一笑就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小師妹,我和大師兄可是騎馬呢,你這兩條小細腿能行么?”宗茂回頭看著大師兄,兩人相視一笑。

“騎馬怎么了?騎馬也不一定能比我更快。”小師妹出云遙不服氣的說道。

“遙遙,要不我和師弟讓你一炷香的工夫?”火舞心中疼惜師妹,習慣性就會偏袒一些。

“不用你們相讓。怎就知我一定會輸?哼……”出云遙不服氣的哼哼,小臉一仰。

看著師妹那可人的小臉,恨不能小鼻子都翹到了天上。

“那行,咱們仨就比試比試。”火舞說罷,揚起馬鞭就準備出發。

“誒……等一下。”火舞和宗茂正準備出發,又被出云遙叫停。

“又怎么了?”宗茂勒住馬韁,干脆雙臂交疊俯在馬頭處看著出云遙。

“比試總得有個彩頭吧?那贏了難道就白做工?”出云遙挑了一下眉。

“成……那遙遙你說,想要什么做彩頭,只要是師兄能做到又不違反師門戒律的,一定不會賴你賬。”火舞答應的爽快。

“如果你們輸了,我要你們其中的一匹馬。”出云遙背著小手,轉過頭偷偷笑。

“嘿……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們會輸?那要是你輸了呢?”宗茂提出反問。

“我……我就不會輸。哼……”出云遙聽宗茂挑釁自己,轉過身,瞪大眼睛盯著他反駁。

“那是的,有大師兄在,你怎么可能輸嘛。嘿嘿……我才是那個最無辜的犧牲品哦!”此刻宗茂又斜過眼睛去盯著火舞笑。

“我沒有問題,就看師弟是否愿意了。”火舞被宗茂盯的有些不好意思,鬧了個紅臉。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輸了,也可以完成你們一個條件,只要不違反師門戒律。當然,我就不可能輸。”

“那一言為定,駕……”宗茂聽完出云遙的保證,立刻揚起馬鞭,率先出發了。

“你……耍賴……”出云遙看宗茂先她一步出發,氣的牙癢癢,立刻足尖一墊,飛上樹梢。

“真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火舞看著自己師弟師妹斗嘴,無奈而寵溺的笑笑,也打馬揚鞭,出發了。

出云遙一身淡紫衣衫從風飄舞,揚起雙手,踮起腳尖,在松枝間飛躍。一陣微風吹過,與她相繞,驚起陣陣松濤。林間兩少年,一紅衣,一白衫,跨馬追逐。

“呵呵呵……”偶然停立在松枝的空當,出云遙向下一看,大師兄已漸漸被甩開,小師兄卻還是緊緊追趕。不敢耽擱,又立刻向目的地奔去。

“愿賭服輸哦……師兄們。”等火舞趕到涼亭,只見出云遙坐在亭中石凳,翹起腳尖輕輕搖晃。宗茂似乎也是剛剛趕到,剛下馬栓韁繩。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們答應過的肯定算數。”火舞笑道。

“那好,我要金爪閃電。”出云遙也不客氣,站起身來向宗茂愛馬走去。

“不公平,大師兄是最后到這里的,你怎么不要他的特勒驃?”宗茂一聽出云遙要的是自己從小愛護大的金爪,有點舍不得。

“我就喜歡金爪。而且你也輸了,你比我后到。”出云遙也不相讓。

“不作數,我們三人比試,大師兄最后一名,卻要我這個第二名來出彩頭。不行,不行,不行……”宗茂連連擺手,說什么也不相讓。

“我就要……”說罷,出云遙就去解馬韁繩。

“不行……”宗茂也去解馬韁繩。

只見出云遙左手挽了一個手花直接雙指點在了宗茂手腕處。宗茂只覺手上一陣麻癢,似是被蚊蟲叮了一口,便想去撓。趁這當兒,出云遙解下金爪閃電的馬韁繩,騰身一躍,跳上馬背,雙腿緊夾馬腹飛奔出去。

“師兄,記得一會兒把你的馬鞭給我帶回來,一并給了我罷了……哈哈哈……”

“你……”宗茂知自己被師妹暗算,一鞭子揮在涼亭柱子上。

“師弟勿氣,咱們也一起往回走吧。”火舞走上前拍拍宗茂后背,其實心中有些微微吃味。如果師妹想要自己的特勒驃,那絕不在話下,奈何人家沒看上。

“大師兄,你看她,簡直無法無天了,都是你平時總讓著她……”宗茂心中有氣,轉頭對著大師兄說道。

“呵呵,是我一個人慣著她么?你剛才為什么不吹哨招回金爪,不也怕傷著遙遙?”火舞笑道,“就這么一個寶貝師妹,不慣著,還能怎么辦?”

“哎……我……我下次再也不讓著她了。”宗茂想想,無奈的嘆口氣,聲音卻越來越沒底氣。

“呵呵……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啊……”師父靈前裊裊上升的煙氣,熏蒸著宗茂的雙眼,帶來一點潮濕。

“師兄……你這次回家真的要去那么久么?”松枝掛滿白雪,沉甸甸的,一陣微風拂過,雪花就簌簌往下掉。

“是的。”宗茂一邊給馬刷毛,一邊抬頭看向出云遙。自從金爪閃電給了出云遙,師父又送給宗茂一匹良駒,喚獨影。

“家父身體抱恙,家里突然就生出好些事情,弟妹都還年幼,母親希望我回家打理,讓父親可以好好休息調養。”

“我明白,可是這次時間這么長,我就要渡劫了。”出云遙憂心忡忡。

“凡人修煉本乃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鬼神難容。是以每每本應輪回之時,便是我們渡劫之日。天降雷災打你,是要見性明心。你可預先躲避。”宗茂停下手中事情,對出云遙道。

“可是之前都是師兄們幫助我,我還是有些許忐忑。”出云遙低垂下眼眸,心里有些焦急,不知道該如何留住自己心里這個人。

“大師兄不還在山上么,他一定會助你。”宗茂笑笑,摸了摸出云遙的頭。

“我……”出云遙心下更急,多想告訴眼前的人,自己希望他能留下來,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常伴左右。

“你?你不會告訴我你害怕了吧……哈哈哈……”宗茂想想師妹平時那驕縱的模樣,“我們天極門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出云遙公主,怎么會在意渡劫呢?”

“誰說我怕了……”出云遙聽宗茂笑她,憤憤然的說道。

“對啊,從前你年幼需我和師兄二人幫助,現在的你刻苦勤奮,理應可以自己應付的。”

“那好,我這次獨立應付渡劫,那師兄歸來可要給我帶禮物哦!”出云遙雖然心中萬般不舍,但還是向宗茂保證到。

“好,我這就要啟程了,待我歸來,我家小師妹就能又精進一個階層了。禮物我一定給你精挑細選。”說罷宗茂跨上獨影,踏步向前。

“師兄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出云遙看見遠去的人影,輕輕的說道。

火舞躲在松樹后面,遠遠看著紫衫送白衣,心中那一絲絲小火苗也慢慢熄滅。

此刻香爐中的香燃盡了最后一點,也燃盡了宗茂對過往的回憶。

那一次,再回師門,就是一場大喪。

師妹渡劫身死,連尸身都未留下,說是被雷劈了一個灰飛煙滅,師父給師妹立了衣冠冢。

大師兄和自己在山門前打了一天一夜,師父出手制止。

第二天宗茂便離開了,后來據說大師兄也沒有再回來過。

沒想到啊,沒想到……一去經年,徒留的只有這歲月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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