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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一樣的新年

而秦鎧作為一個標準的外鄉人,于是乎在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這兩天的假期里,反倒是冷清了,不過現在的他又豈會被人忘記。兩日里,先去了丁日昌府上,后面又是何家、吳家的盛宴款待,不過酒宴之后,對影成雙行之時,未免多了幾分寂寞的感覺。

自從廣州邂逅戚戚美女后,兩人間倒也常通書信,秦鎧雖然寫不得小楷正體,不過一手硬筆書法倒也看起來頗有飄逸之風,兩人間書信的議題可謂是超萌題材,他也成為了童話抄襲王兼卡通設計師,而后世他了解到可愛圖案皆被征用。

忽然間,他想起來,前幾日戚美女的來信還沒回復,因為大美女問起上回他手繪的KITTY貓為什么沒嘴巴的問題,秦鎧微微一笑,這問題可比自己畫圖紙有難度多了!

牛頭村,今年過年可謂引發了一場大風暴,村里那二十幾個小子都帶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回家來了,這到了村子口,可沒少被人問。

“二虎子,多久沒見你回家啦,這一身可是官軍的打扮?”村口的老頭遠遠的就和二虎子打起了招呼。

“五大爺啊,咱這是船政保安團,那可是福州府一等一的兵,”二虎子樂呵呵的回應著。

齊方不緊不慢的走著,這幾個月的訓練,他在保安團那是出了名的刻苦,就練平日里兇巴巴的周瑞東教官,看到他的時候,還常常拍拍肩膀贊許兩句,在哪里,雖然每日只進行訓練和巡邏,不過那一大片廠子里,他可是看到了之前從未見過的世面。

這愈發刺激他努力訓練,因為他那年讀私塾的時候,先生都說過,成大事的,都要出大力。在上會的抓捕行動中,他第一個發現了一名刺客,而且執行射擊命令也非常到位,章教官在幾百名保安團的大會上表揚了他,并且記功一次。

這回過年了,其他人倒也不知道,他從發錢的老柳大爺哪里額外拿到了一份紅包,說是教官特別嘉獎的,那可是足足十兩銀子。到了船政里,自己不用開銷,每個月2兩銀子的餉,他都沒舍得用,這才幾個月,加上年底的紅包,他袋子可有足足二十幾兩銀子。想到回家后,老父老母的激動,他的腳步不禁加快了不少。

進了村子,他和二虎子是鄰居,兩人結伴而行,一路談笑著,到了家門口才樂呵呵分手。聽到齊方的聲音,院子里傳來的他大嫂熟悉的聲音,“爹、媽,是齊方回來啦!”

兩手拿著大包的年貨,齊方意氣風發的進了自家的院子,院子的籬笆還是去年和大哥去山上砍木頭自己修的,一年多下來,又有些殘破了,房屋依舊破舊,黃泥糊的墻壁上,到處是脫落裂開的痕跡,茅草的屋頂,看得出今年又鋪過新稻草了,看來又是漏過雨啦。

想到船政里新蓋的瓦房和墻壁上糊的那種叫水泥、石灰的玩意,齊方就十分心動,是不是等過了年去問問,價錢便宜點話,也給家里弄點磚瓦回來,若是自己像這樣干下去,想來用不了幾年,就能給家里也蓋上一間大磚房。

齊方的大哥齊云這會兒正在院子里擺弄農具,這可是農民家里吃飯的根本啊,趁著冬天農閑了,趕快把農具都給整好羅,抬眼看到弟弟回來了,忙扔了爬犁,上來一擼齊方的腦袋,兩人樂呵呵的抱在一起。

“小方,趕著過年終于放會假啦,爹媽都念叨你好多回了,”齊云看到弟弟手里的那些個年貨,大包小包的可不少,口氣有些不快的又說道:“回家就回家嘛,還買這么些東西干啥啊,這冤枉錢花的!”

齊方自然明白自己大哥的意思,把東西往一邊大嫂的手里一塞,“大嫂,我可買了豬肘子回來,咱小侄子不是最愛吃這個了嘛!”

然后一拉他大哥,進了屋子,他家房子是泥巴木頭糊的,這窗口也沒有,所以屋子里暗得很,他老爹和老媽早聽到動靜,從南面小屋子里鉆了出來。

“爹……媽……”齊方樂呵呵的叫著。

“小方,可回來了,你老爹可沒少念叨,”齊方媽早上來把兒子好好大量了一番,一臉的笑意,“齊方他爹,你過來看看,小方去了好幾個月了,真身板還真變結實了!”

這時候,齊方他那九歲的小侄子和五歲的小侄女冒了出來,嘴巴里嚼著什么,手上拿抓著兩個齊方帶回來的糖果,樂呵呵的在屋子里嬉鬧起來,這倒是添了幾分過年的氣氛。

今天是大年三十,齊大嫂把齊方帶回來的豬肘子切下一小半,就著咸竹筍燉了漫漫一砂鍋的鮮湯,炒上兩個素菜,就著咸菜醬瓜,平日里不舍得吃的腐乳也端了上來,齊方端著一碗糙米飯,心情卻感到無比的溫馨。

一家人自然對齊方問長問短,齊方也一一仔細的說給他們聽,當然是盡挑些好聽好玩的說,他老爹、老媽原本聽說齊方去當了鄉勇,多少有些擔心,現在聽到齊方把馬尾船政說得跟天堂似的,倒也放下心來。

“小方,你們這個秦大人,照你說起來,那可不是青天大老爺嘛!回頭我可要去土地廟為你們秦大人上柱香,”齊方媽嘀嘀咕咕的念叨著。

“那是!咱秦大人,就是天津衛的李中堂大人聽到了,也要挑大拇指贊上幾句,”齊方扒拉完飯,樂呵呵的說道,然后小心翼翼的從懷里掏出來一個包的緊緊的布包。

他把那個粗布包包放在桌子上,認認真真的打開死結,里面是一張紅色的紙頭和三個小布包,他拿起那張紙頭,遞給他老爹,“爹,這是章教官發給我的嘉獎令,知道不,全保安團四百多號人,就我一個拿到這嘉獎令,當著幾百號人念上一遍那!!”

聽到齊方的話,他老爹雖然不明白這勞什子嘉獎令是個什么官職,那聽起來可不一般,忙接過去仔細看了看,可惜上面的字認識他,他可不認識字,不過下面那個紅彤彤的方印,他也知道那是官老爺的印信,齊云也好奇的拿過來看了看,不過齊云下地干活早,也不識字。

“小方,你給我們讀讀,這什么嘉獎令!”

“行!我讀啦,你們聽好嘞……馬尾船政嘉獎,保安團隊員齊云訓練刻苦,且在執行任務中表現突出,特通令嘉獎!”齊方洋洋得意的念了一遍,然后把那張紙遞給他老爹,“爹,替我收好羅!”

齊方他老爹立刻把那張紅紙小心翼翼的接過去,轉頭眼光在房間里轉悠半天,匆匆跑到自己唯一的一口木頭箱子旁,打開箱子把這嘉獎令放了進去。

齊方又低頭開始解里面的小布包,等三個布包打開了,卻突然發現家里安靜的有些過分,抬頭一看,一家四口大人,各個眼光發直。

“爹、媽、大哥、大嫂,怎么啦,這是我在保安團里今年掙的,都是正經的來路,這8兩是餉銀,這5兩是年底教官給的紅包,這10兩那是秦大人嘉獎令給的獎勵!一共二十三兩!”齊方咧著嘴,看著桌面上的銀子,眉開眼笑。

齊方媽伸手放在嘴里咬了咬,這才確信不是在做夢,忙轉頭對齊方爹說道:“老頭子,小方這下算是有出息啦,咱家這幾年欠邱老爺家的谷子和租佃明個兒就去還了,這剩下的還能幫小方張羅個媳婦!”

“不行!”齊方馬上跳了起來,“媽,我后天就要回船政去,咱章教官說了,當兵就不要婆婆媽媽,等我當完兵回來再說!”

齊方媽樂呵呵的看著長大了的兒子,說道:“依你……依你!”

這一個春節,是齊方記憶中最快樂的一次,他看到大哥這些時候閑著,想到聽秦教官提過的什么牙膏加工機,看來回保安團了,就去找章教官問問這事,多少能讓大哥多掙些個補貼家用。

這一年春節,四百人的返家團在福州周圍百十里地的村鎮中絕對引發了一場大地震,這些出去時候還是標準泥腿子的隊員,帶回來的是身上的自信和驕傲,兩天時間,凡是家里有保安團的人家,那鄉里鄉親的上門就別提了,就連媒婆也瞅準了機會見縫插針。

兩天后,當保安團的隊員們回到火炮局時,作為他們的教官,周瑞東和章奎都看到了一絲奇特的變化,這些原本老實巴交的隊員,現在身上除了自信外,竟然還帶著一絲驕傲。

“這幫小子,”章奎不懷好意的暗中嘀咕著,然后大吼一聲,“集隊,十分鐘后開始二十里拉練!”一旁的周瑞東也只能搖搖頭,集隊完成的隊員們迅速跑動起來,沖出了火炮局的大門,門外一堵墻壁上剛剛刷好大字——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

馬尾船廠西北角新建船塢里,巨大的501鐵甲艦正安安靜靜的端坐在船塢之上,負責船只整體改裝的是來留美學童王睿杰,一旁的德國人安德魯正在通過傳譯跟他交談。

安德魯顯然對于中國人拆除這艘德國船尾的兩個單管發動機頗有異議,“王主管,這兩個由德國伏爾鏗造船廠制作的單管蒸汽發動機技術上非常完美,可以輕松將大型戰艦推動到14節的速度,為何要拆卸下來?”

王睿杰對于這德國中年男子的技術還是非常欽佩的,他笑了笑,“安德魯先生,您應該知道的,作為東方最具活力的研發機構,馬尾船政一向在技術上都會有創新,這次換裝的是我們剛剛研發的HW-1型汽輪機,我們認為這代表著最先進的蒸汽傳動理論。”

安德魯對于汽輪機自然明白,這被拆卸的單管發動機也是汽輪機的一種,雖然蒸汽效能的轉化率不算高,但是技術最成熟,即便是德國最先進的戰艦也還是沿用這類成熟技術比較多的。

“王主管,對此我深表懷疑,德意志的工業基礎,你們馬尾船政還是無法追趕上的,”德國人有些倨傲的說道,不過出于對雇主的職業道德,安德魯還是非常仔細協助吊裝運來的兩臺汽輪機。

這兩臺巨大的汽輪機設計方面明顯有別去單管發動機,具有多個帶轉頁的滾軸,從裸露的部分的加工看來,這做工還是非常不錯的,以德國人挑剔的眼光判斷之后,這加工工藝也達到了非常高的程度。

自然這是凝聚了汽輪機研發小組太多的心血,由于秦鎧的一再要求,機器的制作都是由中國技術工人獨立完成的,在工藝上感到有缺陷的地方,工人們便把零件拆開了,去找德國技師學習,終于按照秦督辦的要求,每個零件的誤差率都低于千分之三的標準。

這時代精密儀器加工還都處于原始階段,若非秦鎧非常意外的發明了游標卡尺,馬尾船政的技術工人估計還將用原始的鐵尺繼續工作到下一個世紀。

這兩臺汽輪機的塊頭明顯比原有的單管發動機要大的多,所以船員們先對船尾的動力艙門進行了處理,不能不說,德國人的工藝確實很精湛,動力艙上鋪設的鍛造鐵甲耦合度非常的高,幾乎沒有縫隙。

若非有安德魯在一旁解釋這些鐵甲的組合方式,王睿杰估計至少也要浪費幾天時間,才能吃透德國人的技術,由于動力艙的整體改動,這些鍛造鐵甲被暫時拆下來,這相應位置繪制成數十份圖紙,這由馬尾最專業的繪圖人員黃興和孫翔擔任了,他們現在在馬尾船政可是赫赫有名圖紙達人。

很快新測繪的圖紙被送到馬尾煉鋼廠,十幾塊厚度達到300毫米的鍛造甲需要進行形狀的調整,負責復合裝甲的錢青立刻組織人力,單獨熔煉了一爐高碳鋼,軋鋼成型后,轉交火炮局,通過70噸的氣錘反復敲打定型后才能送回船塢。

而秦鎧此時正陪著丁日昌在炮廠觀摩復合裝甲生產,由光腦提供的復合裝甲資料,提交王飛帶領的研發小組后,經過上百次的試驗,這玩意完全白手起家,雖然有秦鎧提供的資料,但是首次鍛造鋼甲,對于王飛來說完全是摸石頭過河一般。

王飛有事沒事就去找安德魯聊天,打聽德國煉鋼產業的一些情況,好在安德魯倒也見多識廣,煉鋼廠也實地考察過,倒也說得出一些東西,這些雜七雜八的線索,確實給了王飛不少啟示,倒也給他琢磨出一些道道。

他將整體鋼甲的鍛造過程分解成多道工序,按照這個工序的流程,就能順利的生產出鋼鐵復合裝甲的所有組件,最后的裝甲通過300噸水壓機處理后,就形成了符合要求的成品,而王飛設計的這個流程,秦鎧稍作提醒,就演變成了流水線式的操作,大大提高了工作的效率。

當然,今天把丁日昌請來,自然是要以看炮的名義啦,有時候秦鎧還真懷疑,這老丁莫非是某個未完整穿越的靈魂,就愛好大炮和大船,今天要進行試炮的是11寸(280mm26倍口徑)的后裝線膛炮。

由于采用了后裝發射,這么巨大的11寸大炮的發射速度提高到了2分半鐘一炮,想比以往的三四分鐘一炮提高了至少兩成以上,而且11寸的大炮按照大清的傳統算法,那可是超過500磅的超級重炮了。

試射完成后,丁老頭走到巨炮旁邊,樂呵呵的撫摸這火炮冰涼的鐵管,這依舊是雙套筒的重炮,不過考慮到炮彈的威力,底部進行了三層的套筒處理,另外在炮管受力的重要部位,同樣進行了第三重的套筒加固,整座巨炮顯得威武而又完美,漆黑而光滑的外壁閃耀著淡淡的光芒。

當然管壁厚度、受壓的位置,都是秦鎧在光腦中進行模擬測算出來的,若非如此,光是測試炮管膛壓的受力點,最少需要上百次的實彈射擊和破壞性測試。

丁日昌琢磨完大炮又開始琢磨起秦鎧來了,摸了摸老臉,捋了捋胡須,跟一旁站著不說話的孫復說道:“烈風今天又在鼓動老夫了,你猜猜看呢,是干什么呢?”

“大人,這我可猜不著,秦烈風這鬼點子實在太多,”孫復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嘿嘿一笑。

“烈風勸我在福建倡導新學,這可是把我這把老骨頭放在火上烤啊,”丁日昌嘿嘿一笑,長長嘆了口氣,“我在想啊,這事我一個人是不行的,若是按照這小子的設想去做,遲早給學政那幫子老學究的唾沫給淹死!”

孫復已經提出弦外之音了,看起來丁日昌還是很有興趣推進這事的,這也難怪,這馬尾船政學堂教的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新學,英文、法文那是入學的必要功課之一,看到秦鎧把船政操辦的生生火火的,這新學的作用不言自明啊。

“大人的意思……”孫復略一考慮,就想到一個人,“莫非是要讓那張幼樵也來擔上一肩?”

“孫復,老夫便是這個意思,張幼樵我早聽聞此人的名聲,你告訴烈風,這事若是能說動他,那就大事可定,”丁日昌嘿嘿一笑,拍拍屁股開溜了。

秦鎧聽到這消息,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張幼樵那是誰啊,清流中的翹楚啊,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現在升任福建總督,自己這么莫名其妙的湊上去,提議在福州開新學……這活還真不是人干的。

他眼睛瞟過孫復,見老孫倒是波瀾不驚的模樣,這可是衙門老油條啊,“孫兄,這事……你看,讓我去找新來的總督談這事,難免唐突了些吧!你可得幫我出出主意嘛!”

孫復一笑,“烈風,說實話,其他人去找張幼樵談這事多少有些唐突,而你去談這事,我看到有幾分把握!”

“這張幼樵那是一手好文筆,在朝中與翰林陳寶琛、通政使黃體芳、侍郎寶廷等好論時政,合稱‘清流四諫’,他們最愛議論的就是這興國大業,這不是正烈風你最在行的事情嘛!”

秦鎧一臉黑線,自己并不是那種口若懸河的人物,當然給學生們上課時除外,這張幼樵從自己掌握的歷史資料看來,應該是一個有擔待的人物,他堅定的反法反日的立場,還是和自己有共通的語言,但是不得不說,他一個文人實在不沒什么軍事天賦。

既然孫復有這個建議,他倒是想到了兩個辦法,一是讓孫復先通過關系,在總督衙門里吹吹風,他則開始閉門造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