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旗人那點事
這項在秦鎧奏折上被稱之為“民風歸化”的大行動,前前后一共抓捕了不下千人,至于衙門里上門警告,略作處置的,還有不少,這其中,若說量責都很公正,秦鎧自然明白,很難做到,他也都懶得提這碼子事情了,反正趙烈文坐鎮知府衙門那邊判這事情。
只是,這么一抓人,立刻就有驚動個廣州的大人物上門,若是普通有些權勢之人,哪敢輕易往總督衙門跑啊,那不是自己早不自在嘛,這兩廣總督秦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強硬人物,就是早兩年法國人打上門來,還不是一樣給頂了回去嘛!
就是兩廣的官員,也只敢托著熟人打聽一二,不過稍一打聽,都打消了來求情的念頭,老老實實去了知府衙門聽結果,畢竟這一次是懲戒為主,處極刑的,那都是些作惡多端、民怨極大、罪不可赦的家伙,為這些人丟了自己的官位,傻子才肯去。
至于其他的大多數人,只是罰幾年苦役、罰沒一些財產而已,這一切,在秦總督的高壓下,自然還是逆來順受的多!
只是聽到通報后,秦鎧對于這位,還不得不認真接待下,今天來的這位,身份比較特殊,滿族鑲黃旗人、廣州將軍長善,而長善的兩個侄女正是光緒皇帝寵愛的珍妃和瑾妃,而長善本人,在廣州將軍位置上一做就是20余年,在廣州府那也是成精的人物。
廣州將軍之職,與秦鎧的兩廣提督是同階的,若是放在二十年前,那可是比兩廣總督更要尊貴一些,不過時過境遷,八旗軍早已糜爛到根子了,而綠營軍也是有名無實,這兩支原本構成清帝國武裝力量的核心軍隊,現在早就只有名號·而無實力。
所以,長善自湘軍劉坤一這些朝堂上的實力派入駐廣東后,除了旗城內的事務外,基本上并不怎么參與當地的政務·畢竟他這個將軍實際上是一個武職,現在又無戰事,就算是有戰事,那兵也不是廣州將軍旗下的八旗軍和綠營兵,而是總督管轄的勇營。
這時代,清帝國在軍權遭到肢解后,其實已經為日后的分崩離析埋下了yòu因·而這軍權的失去,很大程度上是清政府自己造成的,洪楊之亂后,八旗、綠營幾乎都是全軍覆滅,靠著湘軍、淮軍的勇營,完成了平定農民起義的戰事。
同樣,因為這個原因,清帝國立國的根本儼然已經漸漸失去!
這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秦鎧自然明白這一點,招招手讓一個幕僚先下去應酬著事情,他則叫來歐陽慶·不過可惜的是,歐陽慶也沒有確切的消息……
等到了正廳,秦鎧這才見到了這位滿洲將軍,快60歲的一個花白頭發的白白胖胖老頭,看上去倒是沉穩的很,不過秦鎧知道的歷史上,珍妃的隕落,最終標志著長善家族的命運,雖然最后靠著瑾妃的余蔭,才算保全了家族。
不過現在·長善的態度卻顯然十分的倨傲,這也難怪,畢竟他駐扎在廣東,那是代表著旗人的利益,而滿族八旗,才是這個王朝最值得稱道的出身·他可是鑲黃旗的大族,而這兩廣總督秦鎧,只不過是一個漢族的大員,雖然這秦總督權勢不小,不過自己可未曾懼過他。
現在看到秦鎧把自己晾了好一會兒,這才不慌不忙的出來接待自己了,在正廳坐了好一會兒的長善眼睛微睜,臉上已經有了幾分不高興的味道,態度十分傲然的問了句,“秦總督,這旗人的事務,想來只能由旗城來處置!我有個遠方的侄子榮保,不知道何故,竟然被秦總督您兵給抓了,似乎被抓的還不止他一個,這事情······難道是誤會了?”
長善說話之際,站在身后的歐陽慶早就聽明白原委了,立刻輕聲把事情簡略的告訴了秦鎧,這旗人榮保,確實有這么一號,是城東當地一霸,原本旗人是不能經營買賣的,這家伙非常在城東經營著一家妓院,而且在總督府對鴉片買賣進行打壓后,還偷偷從私自販運鴉片到其他府縣,獲取暴利。
原本光就這些事情,情報司倒也未必就把這廝列入抓捕名單的,畢竟這些個算起來,也就是一無良jiān商,最多也就是警告一二,不至于抓他,最主要的是,這榮保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膽子,竟然在各州府物色女人,然后強逼為娼,去年還鬧出了兩樁命案,兩個女子不堪受辱,尋了短見。
而這案子,也因死的女子并非廣州人士,也沒苦主,就是幾個窯姐鬮騰這事,這榮保更是心狠手辣,準備直接把這幾個窯姐綁了去海上,沉了海事,這樣的話,沒人苦主,官司都沒得打的必要了······
秦鎧聽了這混蛋干的事情,也是心生怒意,這都干的是人事嘛,這時代,這皮肉生意那是公開的大買賣,做這等生意的,多數都要找官場上的靠山才行,而且這其中的黑幕,不用打聽都知道有多么險惡。
但是,像這雜碎這樣,完完全全赤果果的逼良為娼,這可是大清律也都禁止的事情,這時代,對于普通家的女子,一旦走到這步,那可以說是毀人一輩子的事情,而且還干出逼死人的事情,之后的所作所為,更是令人發指。
他側頭低聲問了句,“可以確鑿證據?”
“那幾個苦主窯姐,被我們巡邏艇截住了,逮了個正著,幾個打手可都招供了,這供詞我都收著呢,人也押在大牢里!”歐陽慶給出了很肯定的答案。
秦鎧看了看對面倨傲的老頭子,一品的頂戴分外刺眼,胸口官服上的麒麟則顯得頗為猙獰,老頭子的臉色不善啊······你丫想干嘛?
他嘴角一撇,冷冷的拋出了一句,“長善大人,這件事情,我看你還是少插手的好,我看你也年紀不小了,犯不著為這么一個不懂事的混帳惹一身臊吧!”
長善根本沒料到秦鎧竟然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原本他如此追問·后面可還準備一通道理準備來壓制對方可能的說辭,沒想到對方根本不和他提這所謂旗人案子審理的事情,而且是非常爽快的回絕了他。
這讓他心中憤怒、驚訝之余,也收起了之前的傲慢態度·自己可是和對方同階的封疆大吏,雖然現在的權勢遠不如對方,但是,這天下可是祖宗基業,那是給旗人子孫留著享福的,雖然旗人犯罪同樣適用于大清律,但是這處罰卻是天差地別。
旗人犯罪·經定罪該流放、配軍的,按照中為旗人特有的“犯罪免發遣”條款,只需分別折合鞭責或枷號。徒一年者折枷號二十日,流二千里者折枷號五十日,每等遞增五日,到真正執行起來,更是貓膩輩出。
所以,即便是最底層的旗人·幾乎都是無法無天貫了的,按照律法,對他們犯罪的處罰微乎其微·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幾乎都沒什么嚴重的處置,至于旗人中原本的特權階層宗室和覺羅,更是肆無忌憚,他們犯罪,當地官府不得審問,一律交由北京宗人府處置。
換句旗人特權階層的話來說,這宗人府可從來沒為了屁民之事,讓宗室、覺羅們吃虧的,這漢人算什么·在占據權力頂層的滿族親貴來看,那只是為自己服務的奴才而已,打了奴才,就算是殺了奴才,那也只是個奴才嘛!
只是,現在這秦鎧的態度非但沒有做奴才的模樣·根本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可是正兒八經的紅帶子,雖然現在家族有些式微,但是幾個一品二品的大員還是不在話下……這不是擺明沒把自己放眼里,跟自己對著干嘛!
不過,剛才秦鎧冷冷的口氣,顯然讓他頗有些底氣不足,這榮保是他最寵侍妾的弟弟,所以才容得他在外面抗自己的牌子開妓館、賣煙土,不過這每年給自己的孝敬,可是一點都不少,豐厚的很,所以他今天才怒氣沖沖的來質問。
這時代,誰的屁股可都不干凈,但現在,似乎這秦總督手里捏著東西呢,也不知道榮保這混蛋到底落下了什么把柄,想到這里,他倒是有些個氣結,琢磨了一下,還是先把人要回來再說。
“秦總督,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件事情,我可是管定了,大清律……”
“可沒規定旗人就可以違背,大清律可是先皇定下的,違了律例,自然要受到處罰,至于如何罰,怎么罰······我說了算!”秦鎧一口就打斷了他的說辭,然后冷冷的看了看他,“長善大人,看來你這一身臊是肯定惹上了,你等著聽參吧!”
長善被打斷了說話,本來已經極度不爽了,這會兒幾乎接近爆發,正要跳起來好好跟這姓秦的小子,這還了得,竟然完全不給自己這個一品將軍面子,那可是不給整個旗人的面子······
不過,秦鎧這最后一句話,讓他著實吃了一驚······‘聽參!!”這秦鎧抓了什么把柄,竟然要彈劾自己,我擦,難道榮保這混蛋搞出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物了?思前想后,卻是完全不得要領,因為在整件事情中,他都根本沒辦法去見一下榮保,那邊都是粵軍一鎮的兵馬看著,除了秦總督的大印外,也就認圣旨了!
長善可沒那能耐去請圣旨,原本以為這事情自己出面的話,沒理由不老老實實把人還過來的,結果到了這里,對方完全不賣自己帳,而且聽了半天,他可是越聽越糊涂,越聽越心虛,還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琢磨了一下,長善還是決定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這秦鎧還真不知道底細,當下老臉擠出尷尬的笑意,拱拱手,口氣也緩和多了,“秦總督,這事情老夫倒是確實不知道原委,恐怕真有些誤會吧!”
秦鎧看老家伙氣勢被打壓下來了,嘿嘿一笑,也不解釋,這老混蛋屁股肯定也不干凈,既然鬧僵了,就完全沒有緩和的必要,對付這種家伙,趙烈文和孫復出馬一個就足夠了,有著朝廷編制的利益網,不敢說十拿九穩,這八成的把握那是有的!
這件事情上,待會兒找趙烈文來商議一番,好好參這胖子一道,在把事情捅到清流那里,張佩綸那可是有名的“清流四諫”的筆桿子,這樣的發揮機會不容錯過,至于題材嘛,他看了看身后的歐陽慶,這小子干的可是有聲有色的。
老家伙現在既然客氣點了,自己也懶得跟他廢話,他不緊不慢的說道:“長善大人,這榮保,那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龜孫子、王八蛋,惹上了命案,我看您回去給他準備副好棺材吧,他開妓院、私販煙土漏逃厘金,我都懶得找他算賬!”
說完話,他端茶送客了,長善顯然也被秦鎧說的給嚇了一跳,原本還想細問兩句,卻沒有機會開口,只得灰溜溜的告辭。
出了門,一個干瘦jiān詐模樣的師爺就湊上來了,看到長善白白胖胖的臉,都氣的紅白粉nèn發光來的,也是大吃一驚!在這廣州地界上,還有人不賣廣州將軍的面子,這兩廣總督府可不是一般的牛氣沖天啊。
“將軍,總督府沒答應放人?”
“放個屁,”出了總督府,長善憋了好久的悶氣終于可以發泄了,當下狠狠的問候了一番秦鎧的女性家屬,罵了一陣,這胖子才算過癮了,沖著那師爺說道:“這小兔崽子說要參我,你趕快去打探一下,榮保那混蛋到底捏了什么料在姓秦的手里面!”
不遠處,剛剛趕回衙門的趙烈文遠遠看到八旗兵開道的廣州將軍隊伍,長善氣急敗壞的模樣,也看的清楚,他自然沒興趣上去打招呼,對于一個自己看來注定要滅亡的族群,他是完全看不上眼的。
進了屋子,他才發現秦鎧正笑哈哈的跟歐陽慶說著什么,現在可是關鍵時期,自然容不得有失,廣東的“民風歸化”行動,取得的效果顯然是明顯的,只要這一次的事件后,整個廣東治安穩定,那秦鎧就算是真正完成了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