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鎧、張佩綸送呈內閣的公文,他們自然沒有給英國人看的意思,不過,既然是呈送了內閣,那也就沒有保密的意思,而且這內容也是十足的尖銳,這也是要內閣作出進一步決定的時刻了,畢竟,目前的體制下,內閣才具備與列強對話的代表身份。
公文的內容自然是關于與各國重新修訂前清簽訂的條約,而且對于要修訂的條款,由張佩綸執筆的公文中也是一一羅列,只是,秦鎧授意報紙刊登的廢除租界、廢除領事裁判權、收回海關管轄權等等內容,倒是未明確的出現在這其中,當然,鴉片的禁運那是首當其中必須革除的舊弊端。
楊士驤逐條讀著這公文的內容,眼角的余光可瞟著這兩個英國佬,眼見這他們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他微微一笑“巴夏禮爵士、赫德爵士,總之,新政府已經頒布了一系列新政,而對于前清簽署的各項條約,若是貴國希望能繼續執行下去,這談判那自然是必須的,否則,新政府的內閣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巴夏禮和赫德對望一眼,今天來抗議這中國抵制鴉片買賣的事情,沒想到聽到的噩耗竟然遠不止涉及鴉片買賣,要是對原先的條約要進行重新談判,那自然意味著租界、領事裁判權、租界立法權這些東西都有可能被改變。
當然,他很清楚一點,目前的中國似乎還沒有能力和決心來對抗大英帝國,但是,這可不是意味著對方不試圖改變一些東西,而若是從自己手上,讓大英帝國遠東利益收到損失,那自己這個公使估計就做到頭了,不過……中國人想按照他們自己的意思來辦,自己可不會答應!
他起身還保持著所謂的紳士風度,非常不滿的扔下一句話。“中堂大人,貴國政府提出的不合時宜、而且不合乎國際準則的要求,我以為根本行不通,當然。我會盡快想倫敦報告這件事情,希望我們雙方都能妥善協商,避免將矛盾擴大化,影響兩國的貿易和友好!”
赫德起身和巴夏禮耳語了幾句,目送這位公使揚長而去后,他這才轉頭說道:“中堂大人,這件事情上。勢必會引起倫敦政府的極大敵意,您若是有任何需要轉達的信息,可以通過我向羅伯特?蓋斯科因塞西爾首相轉達!”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見李中堂并沒有接他話題,他這才意味深長的又加了一句“我以為,立刻抵制或者以其他激進的手段取消洋藥貿易。并非有效和有見地的措施!”
聽到這里,李中堂這才淡淡一笑,開口問道:“赫德爵士。以老朋友的身份,你能提供什么建設性的建議嘛?你要清楚一點,新政府正在全力準備推行新政,如果在革除舊體制弊端上沒有有效的成果,我這個臨時內閣總理的位置那也很難牢靠,到時候,恐怕英國政府未必能找得到像我這樣能溝通的朋友了!”
赫德哈哈一笑,李中堂的話倒也是中肯之言,畢竟一個革命的政府肯定沒辦法像現在這個內閣政府這般便于溝通,對于大英帝國而言。鴉片販運事業肯定是很重要的,但是,最重要的肯定還是這個遠東巨大的市場,至于鴉片的收益,那很大一部分還是歸屬了英印政府。
“中堂大人一直都是英國政府的老朋友,對于老朋友。我自然是有特別建議的”赫德伸手在空中虛擬的畫了一根斜斜向下的曲線“在我看來,任何的新政到取得成效都需要一定的時間,當然,對于鴉片貿易也是如此,十年、或者十五年內解決這個問題,畢竟這是一個持續了兩百年歷史的老問題了……”
李中堂笑了笑,沒有表態,倒是旁邊的楊士驤開口說道:“赫德爵士,十年太過漫長了,我看三年或許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三年……赫德微微一笑,這是個可以商榷的數字,他舉起右手張開五指,朝著李中堂揚了揚,這意思顯然是說五年,李中堂看了看這位確實為海關做了不少事情、當然也撈了諸多好處的老朋友,這件事情上,他顯然意識到,欲速而不達的道理。
兩個老狐貍都在試探著對方的底牌,不過,很快他們就達成了一個初步的協議,英國人承諾逐步減少對中國鴉片的出口,但卻設立了一個5至8年的過渡期,而李中堂首肯了英國人的要求,同時提出就原有的中英條約進行重新協商。
不過這條件卻被赫德以需要得到倫敦方面的同意為由,暫時擱置了,對此,李中堂早知道這樣的談判不會一帆風順,只得催促赫德盡快為重啟中英談判暫開游說。
等赫德做了允諾匆匆告辭后,李中堂卻是一臉疲態的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在旁邊看了良久的盛宣懷這時候走到他面前,畢恭畢敬的拱手施禮后,語氣古怪的說道:“中堂大人,今天英國人承諾的事情,依我只見只怕多不靠譜,咱們可得早做謀劃,否則,我看到時候清流那幫筆桿子借著這事情發難,恐怕難以應對啊!我倒是有些個想法……”
李中堂低垂的眼臉抬了抬,這盛宣懷可是自己的錢袋子,自己在治國方略上很少去聽取這位的建議,但是涉及到和洋人打交道,這位的建議可是決不可輕視的“杏蓀,英國人可不會這么容易就把他們賺錢的買賣給停了,說說看你的想法,現在這輿論的趨勢,咱們若是拿不出什么像樣的談判結果,到時候這朝堂上能不能坐得穩,那可就難說了!”
盛宣懷咂巴咂巴嘴巴“大人,這件事情,其實我最擔心的倒不是英國人,而是監察院的那些清流筆桿子,現在他們有張佩綸的報紙來刊登他們的言論,這可比當年在朝堂上彈劾更難對付啊!但若是我們扯上張佩綸,或者是秦烈風一起來和英國人談判,他們指手畫腳的機會可就少多了,而且,秦烈風不是在和英國人談造鐵路的事情嘛!”
英國人在這件事情上顯然是不愿意和剛剛成立的新政府進行平等的談判,這一點,李中堂豈會看不明白,不過,在權衡利益之后,一個穩定和向大英帝國開放的中國市場,那才是壓倒一切的需求,所以英國人才勉強答應將鴉片生意逐步消減,很顯然,英國人需要在中國市場尋找替代鴉片的新貿易。
而這正是盛宣懷所擔心的事情,要知道,中國主要的出口商品,茶葉和生絲已經被洋商全面的壟斷了,而且定價權都被洋商所控制,這其中他深知那個位高權重的秦烈風也是大有貓膩,不過他始終搞不清楚馬尾海運在這其中的擔當的角色,畢竟秦鎧在設立了那么些空殼的洋行,進進出出的商品可都打著西洋旗幟。
不過,這英國人向中國傾銷洋布、洋綢以的危害,他這個掌握著淮軍錢袋的紅頂買辦可不是瞎子,只是毫無辦法,只能順其自然而已,之前在上海金融危機中,北洋旗下的輪船招商局和唐胥鐵路股票也受到極大的沖擊,好在他當時見機快,轉入廣州證券交易市場后,這兩家官辦產業因為底子厚、利潤穩定,這幾年間又頗受追捧了。
而將視野轉向廣東之后,那里日新月異和廣州證券交易所漸漸有了替代上海金融市場的作用,讓他也是暗暗吃驚,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南洋銀行已經在短短幾年前成為了中國銀行界的翹楚,而他現在想建議的,自然是要和南洋聯起手來一起和列強來討價還價,這樣無疑的最佳借力的辦法,只是,這到底是他的一廂情愿,還是周郎妙計,那可就難說了!
李中堂拿起桌上秦鎧和張佩綸送來的提案,打開了有看了看,他和這兩位年輕督撫的想法自然并不相同,在他看來,竟然新政府成立了,依著自己體系的龐大影響力和自己的領導力,他自然希望在舊體制上脫胎換骨的打出一片新天地,做了大半輩子的糊裱匠,現在終于有機會自己來粉飾一番,他胸中可有著不少想法……
而秦烈風、張佩綸、張之洞這些年輕督撫,顯然想的和自己頗有差距,就拿開新政來說吧,依照當初三巨頭協商的規劃,內閣對新政的推進,主要是在憲法、政體上,而自己的推行的新政,還是粗線條的東西,到了各省督撫那里,再按照協商的細則推行下去。
當然,在淮軍官員體系控制的直隸、四川、陜甘等地,他推行的是循序漸進的模式,就的體制都被基本保留了下來,而淮軍體系內的官員迅速取代了滿人清退后留下的位置,從而迅速控制了當地的民政,軍政方面,則有軍政部統一規劃,目前那秦烈風也沒有伸手到自己地盤的意思,只是下放了一大批搞巡捕局的人員在各地組件這以維持治安為主的機構。
可以這么說,現在九大督撫控制的地方,各地的新政都是千差萬別,當然,這些各地新政施行,都獲得了內閣名義上的支持,這也是當初督撫齊聚北京所分得的權利之一,而總體上來說,現在覆蓋全國的新政,其實分為了大的三大類,南洋新政、北洋新政和湖廣兩江新政,倒是頗有些百家爭鳴的味道,而事實上倒是有三分天下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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