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交民巷英國領事館內,大英帝國駐華公使、老牌的帝國主義分子巴夏禮爵士正在會見葡萄牙駐華公使羅沙,兩人拿著白蘭地酒杯、一副陶醉的表情,不過,很顯然,他們的心思并沒有放在這瓶1850年的法國馬爹利干邑上白蘭地上。
“羅沙閣下,我聽說最近你正為和新政府的一些糾紛煩惱,需不需要我這個老朋友來幫你個小忙!”巴夏禮一項喜歡主動出擊,這一次顯然也是如此,碰杯致意后,他立刻就單刀直入,把話題帶來起來。
作為這時代唯一的世界強國,奉行孤立外交主意的大英帝國從來不介意向任何一個歐陸國家伸出友好的手臂,當然,前提必須是對方與自己保持同樣的利益需求,并且在外交舞臺上能配合大英帝國的腳步。
遠東的外交舞臺上,俄國和法國人顯然不是大英帝國利益合適的伙伴,法國人在上一次對華戰爭失利后,幾乎就是一蹶不振,不過,法國人對華的野心可從未隱藏過,在越南北部受挫后,他們則試圖向西面擴張他們的勢力范圍,不過,很顯然,那又與大英帝國在緬甸、泰國的利益發生了沖突。
事實上,法國人是目前大英帝國瓜分非洲內陸殖民地的最大競爭對手,而在遠東,法國人曾經試圖對中國的入侵,也讓英國人十分警惕這位世敵和英吉利海峽對岸的敵手。
而俄羅斯帝國與大英帝國的對抗幾乎是不可調和的,自從英國主動參與土耳其的國防,抵制俄羅斯帝國試圖進入地中海促成了《英土防御同盟條約》,柏林會議后英俄矛盾激化,尤其在中亞和海峽問題上。經過雙方艱苦談判,英國艦隊終于天撤出達達尼爾海峽,但英國海軍在地中海中部仍占據支配地位,一旦俄英發生沖突,英國可利用蘇丹的“邀請”為借口。將艦隊通過兩海峽開進黑海。
而在遠東,這位老對手對中國北方的企圖,早已經是昭然若揭的事情,只是,因為西伯利亞惡劣的氣候和極其不便利的交通,加上中隊在外東北的戰爭中取得了局部的完勝,這才及時阻止了俄羅斯帝國奔向遠東擴張的腳步。
聽到巴夏禮提起,葡萄牙人羅沙立刻搖頭。作出一副非常不甘心的模樣,“確實是如此,我們在澳門的鴉片生意,一直受到廣州中國人艦隊的干擾,不少和我們做生意的中國商人都被廣州軍方逮捕了,甚至在福建、浙江,和我們做鴉片生意的中國商人都受到了警告甚至逮捕,這讓澳門的產業十分的蕭條!再找不到合適的渠道開拓澳門的產業,那我可就要回波爾圖去養老了!”
在中國新政府要求英國停止鴉片出口貿易始,巴夏禮就完全沒有打算停止過這項讓大英帝國獲利近兩百年的最后生意。不過……現在的遠東,自從上次巨文島事件之后。大英帝國遠東艦隊叫囂著武力解決的聲音已經小了許多,一場艱苦的戰斗,可不是大英帝方愿意接受的。
但是,在鴉片貿易問題上,和英國人有共同需求的列強實在不多,現在對華鴉片貿易中,同樣做鴉片販運的還有美國和葡萄牙兩國。美國佬只是從古巴和南洋等生產地捎帶的低品質的鴉片,一支來都僅僅是鴉片買賣的過客,而葡萄牙則是大英帝國鴉片貿易的小弟。澳門很多時候,都是鴉片船的臨時卸貨點。
不過,由于廣州港雖然并未禁止鴉片上岸,不過上了岸的外國鴉片那可都是杯具,這邊經營鴉片的旗人早被抓的抓、關的關,而鴉片館更是成為了廣東巡捕局和商務局的重點關照對象,而且當地的學生都熱衷于到鴉片館來鬧騰,以顯示他們年輕澎湃的新思想,所剩無幾的幾家鴉片館都快成了新青年教育基地,那里還有生意。
而且,依照兩廣總督府頒布的特殊行業稅務法案,鴉片館的稅收額度要比普通經營的商賈高上五六倍,而當地也有個別土豪準備鬧一鬧的,結果剛要鬧,就被蜂擁而至的巡捕局給逮了,罰沒財產不說,更是連帶刨根問底、挖了他祖宗三代做的惡事,一番重判下來,老實點的就送去越北勞動了,刁鉆的直接就上船晃悠個一個多月,直接讓去南美伊基克玩了。
這么一番折騰下來,葡萄牙人的鴉片生意大受影響,基本屬于沒法子再經營下去的程度,英國人這個鴉片大販子怎么會不清楚廣東的狀況,反正他們已經是放棄那邊的市場了,往北和進入中國內陸,顯然有更大的市場可以去做。
不過,很顯然,現在要先把這鴉片販運事業的基調給定下來,中國人琢磨著不讓大英帝國做這買賣,不過,這內地的鴉片生意,顯然可是絕對的旺火著呢!而這葡萄牙人,就是他仔細考慮后挑選的排頭兵。
現在的葡萄牙早已沒有了兩百年前的輝煌,跟著英國人混,這是他們在遠東生財之道,而這一次,作為對小弟的補償,巴夏禮更是表示全力支持葡萄牙和前清政策簽署的《中葡草約》,葡萄牙人對此自然是心領神會。
事實上,這份具有一定外交效力的《中葡草約》甚至都不是任何中國人與葡萄牙人簽署的,而是有這紅頂戴的英國人赫德和同樣在海關稅務司供職的英國人金登干與葡萄牙人巴沙簽署的“賣中國條約”。
在沒有獲得當時的清政府同意下,赫德便指示金登干與葡萄牙人在里斯本簽署了這份關系到澳門管轄權的外交條約,里面甚至明確寫入將澳門交給葡萄牙人管理的內容,條約中稱:中國堅準,葡國永駐管理澳門以及屬澳之地,與葡國治理他處無異。
這種赤果果的賣國條款竟然由兩個外國強盜私下達成,雖然,澳門在之前已經名義上租給葡萄牙人定居近兩百年,但是,土地的主權可從未交付給上岸的葡萄牙人,而且,葡萄牙人也必須按時向當地政府交納賦稅,而更讓人氣憤的是,當時的清政府竟然沒有作出任何的反制措施!
四月二十三日,在曾紀澤堅決抵制與英國政府的談判后,李中堂將開始盡快達成與泰西諸國的外交協議之事提交了內閣會議,清流大佬翁同龢一向是與李中堂唱反調的,這一次果不其然,他立刻提出了一系列的反駁意見。
這段時間,翁同龢和沒閑著,對于時局的變化,他時時刻刻關注著,北方滿清殘余勢力的最終敗亡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不過,通過仔細研讀現在漸漸躲起來的報紙,他倒是認識到一些之前并未引起他足夠重視的東西,原來真正讓國家財富不斷流失的,確實是那些來自海外的列強。
所以,這段時間,清流一黨那是到處鼓吹廢除不平等條約,而南洋體系的報紙也沒浪費這個機會,對于這些個筆桿子的文章,都是兼容并濟,這部分清流和重臣們的人望,讓“不平等條約”這個概念很快就深入了人心。
翁同龢唱了反調,不過秦鎧卻沒有順著這位大佬的意思來辦,他和李中堂的私人恩怨自己可不愿意去摻和,國家之事,自然是要放在首位的,所以,內閣會議達成了支持李中堂就不平等條約與各國進行磋商的決定,當首當其沖的就是與英國人的談判。
而由于曾紀澤在與英國人鮑爾的談判中徹底談崩了,李中堂舉薦了剛剛辦完旅順港勘驗事務的伍廷芳到外交部擔任專員,負責與英國先就洋藥(鴉片)貿易和舊條約進行磋商,而秦鎧則舉薦馬尾船政出身、剛剛歸國的駐法參贊陳季同參與會談。
對于秦鎧如此熱心的舉薦,李中堂考慮到他之前送的德國建交的大禮,自然也是爽快的答應,雖然陳季同此人他并不熟悉!
就在伍廷芳、陳季同為對英的磋商進行仔細討論之時,葡萄牙人忽然來攪局了,葡萄牙公使羅沙拜會了李中堂,拿出了之前與清廷簽署了《中葡草案》,要求在舊協議的基礎上盡快轉成新條約,甚至十分囂張的提出,新政府如果不能承擔必要的外交責任,將會受到各國外交上的孤立。
對于葡萄牙人的囂張,李中堂雖然心中不喜,但是,他稍一考慮,也看出了這件事情顯然并不簡單,《中葡草案》他是知道的,其實說白了,草案中的一些內容已經是即成事實,葡萄牙人從三十余年前就拒絕向香山縣繳納租金,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至于葡萄牙人希望從外交途徑獲得對他們租借澳門的正式許可,這件事情,在他看來其實不難處置,現在英、法、德、美、俄等都在北京、上海、廣州有完全獨立的租界,租界內甚至都享受法外治權,葡萄牙人現在對澳門的控制,基本和租界差不多格局,最多也就是多塊租界的問題!
但是,在這節骨眼上,把舊條約拿出來,而且要求新政府承擔必要的外交責任,那就是要新政府來任何就條約,這可就是樁蹊蹺事了……
而秦鎧很意外的聽到這件事情后,他這才猛的想起來,澳門,這塊土地竟然現在還沒有被小小的葡萄牙正式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