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蓮生香小黑鳥像是聽明白孫恪所言,黑豆似的眼睛流露出一絲委屈。當它愿意飛這么遠的嗎?還不是這倆老道沒事找事?
“怕什么的?不是有小黑嗎?”陳聞禮稍加斟酌,對小黑鳥說道:“我跟老孫被老沙弄茅廁下邊了。陸五姑娘速來救命!”
孫恪回過神,趕忙補充,“我們……我們在涼州。那個……吳士全竟然是惡鬼。老沙還想拿我跟老陳祭旗。陸五姑娘,您要是再不來,我們倆怕且就得死這兒了。”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是他眼窩子淺,實在是傷心難過外加疲憊脆弱以及看到小黑如見救星的欣喜雜糅混合,令他百感交集,以至于流下喜悅中暗含期待,不屈中又帶點堅貞的淚水。
個中滋味,只有他才能體會。
陳聞禮反手握住孫恪的手,溫聲安慰,“老孫,沒事兒的。即便老沙真拿咱倆祭旗,也沒什么大不了。你我二人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上對得住天,下對得住地,中間對得住黎民蒼生。”
誒?老陳慷慨激昂的是要干嘛?孫恪心里犯嘀咕,用盡全身力氣轉頭去看陳聞禮,卻只能看到他小半張臉。
且這小半張臉里頭還有大半拉是耳朵。
真是要了親命了。
孫恪收回視線的當兒,眼角余光瞥到抿著小尖嘴兒的小黑。瞬間恍然大悟。
好個老陳,這是說給陸五姑娘聽的。
行唄。
老陳都能豁得出去那張老臉,他還有什么好說的?
必須豁出去。
孫恪挺起胸膛,沉聲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千金散盡還復來,天生我材必有用!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陳聞禮氣得胡子直抖。
老孫故意的吧?小黑山長水遠到在此處沒干別的,光聽老孫吟詩了。
“老孫,老孫!”陳聞禮阻住吟詩吟的興起的孫恪,壓低聲音,“小黑的腦子還沒指甲蓋兒大,記不住那么多話!”
聞言,小黑鳥支棱起脖子,沖陳聞禮悶悶冷哼一聲,拍打著翅膀沖出結界頭也不回的飛走了。
“壞菜了!”孫恪注視著小黑遠去的方向,埋怨道:“這回你可是把小黑得罪狠了。倘若它惱了你,不向陸五姑娘如實回稟你我二人如今所處的窘境……”垂下頭,哀嘆道:“咱們就真得被老沙拿去祭旗。”
陳聞禮心里害怕,嘴上卻不肯認輸,“哪兒能呢?小黑不過是張符紙。沒你想的那么玄乎。”
孫恪抖著肩膀,輕笑出聲,“小黑能沖進老沙設下的結界,還不夠玄乎?”唇畔笑意漸漸隱去,喟嘆道:“陸五姑娘的道行,高出我們一大截啊!”
“想不到離京多年,老焦胡麻餅還跟從前一樣送米湯。”夏長生啜了口熱騰騰的米湯,饜足的瞇起眼睛,“美啊!”
鄭琨夾起一張剛出爐還燙手的胡麻餅放在夏長生手邊的瓷碟里,“小寬巷這邊人來人往,你能住得慣?”
“太能了。”夏長生的眼神篤定,“從前在神機司的時候,我就嫌從東華門過來不方便。現在好了,我干脆就在小寬巷租個小院住下。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趕上生意不忙的時候,還能給我送家去。我躺著吃坐著吃都成。自在的不得了。”
鄭琨艷羨極了,嘴上卻說,“躺著吃你也不怕嗆肺管子里?肺管子的日常保養你都忘了吧?”
“哪能呢?”夏長生擺擺手,“又不是躺平平的,后背倚著大引枕吶,軟乎乎的,不累腰也不累人。”拍拍自己的肚子,“碗兒放這兒。一邊轉符筆一邊吃,甭提多愜意了。”
“怎么的?你還真打算就這么混下去?”鄭琨溫聲勸道:“現而今,神機司正是用人之際。我們幾個……你也是知道的。的確有難處,你是不是回來搭把手?”
夏長生料到鄭琨有此一問,絲毫不覺驚訝,“神機司我肯定不能回了。走的時候……”豎起手指指向皇宮,“惹得那位不高興。縱是我想回,他也不能答應。”
“陸五姑娘在高大人跟前正經有幾分臉面。”鄭琨四下望望,壓低聲音,“由陸五姑娘出面,央求高大人,再由高大人進宮幫你說項,這事兒不就成了?”
“算了吧,算了吧。”夏長生一個勁兒搖頭,“實話與你說。我閑云野鶴慣了,受不住拘束。你要是讓我再穿上那身從八品的官服,怕是能把我給悶出毛病。”
鄭琨還要再勸,夏長生用眼神示意鄭琨聽他把話說完,“但是,我可以幫神機司渡過難關。陸五姑娘不是要去鬼庭澗嗎?我也跟著一起去。”
“對對,摻和唄。”鄭琨點頭附和,“憑你老夏的本事還能摻和不出個所以然?”
這話說的……太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好像是夸他,可是……但是……夸的不大正經。
反正……湊合著聽也能聽。就這樣吧。夏長生就著米湯吃餅。
吃飽喝足,鄭琨帶著夏長生回到東華門。兩人剛進三才殿,就察覺出氣氛有點不太對。
桑敬蔫頭耷腦的盯著碗里的蠶豆出神。張玟虎口上懸著一串鬼骨念珠卻沒有像往常那般盤玩。郭銘應該是來給他們送點心的。算算日子,他今兒個休沐。
逢至休沐,老郭必達。
“誒?老桑你不吃豆兒?”鄭琨轉頭對張玟道:“老張,你這串兒還沒盤爆包漿呢,就想盤下一串兒了?半途而廢可不好。”拽住夏長生手腕,走到郭銘身邊,“老郭,你看誰來了?巧手老嬤嬤!”
夏長生在心里翻個白眼。
嬤嬤就嬤嬤。加個“老”字算怎么回事?聽著跟磋磨小宮女的老壞貨似的。
郭銘強打精神抬起眼簾,彎起唇角對夏長生笑了笑,“來了啊,坐吧。想吃什么吩咐灶間做就是了。神機司的如意餅還是從前的味兒。要不……嘗嘗公主府的點心?你們倆用過早飯了?”
前言不搭后語。說了一大堆,哪哪兒都不挨著。
鄭琨皺起眉頭,“你們怎么了這是?我不就是沒跟你們練甩符轉符筆嗎?我得去等頭爐餅啊。去晚了就得排第二爐了。再說我不是昨兒晚上就跟你們告假了嗎?走的時候好好的,怎么回來一個個臉拉的老長?”
太不可理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