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珍

第265章 煩不勝煩

“說一半藏一半反而招禍。”高儻身子向后倚在椅背上,長長舒口氣,“無需遮掩。我保你無事。”

老高真敢說。他保?拿什么保?

她有沒有事沒什么所謂。倘若連累陸家跟著受苦,可就是十惡不赦了。陸珍此時不免有些懊惱。早知惹下這么個大麻煩就該直接把老蓬送入地府。現在好了,審來審去審出樁禍事。

今上跟敵國公主生了個兒子也就罷了。居然將其弄回來養大成人封為吳王,還給他如此富庶的封地。

這要是捅出去,今上就是遺臭萬年的昏君吶。

要是寫在話本子里呢?陸珍吞了吞口水。不管識字不識字都得買一本兩本回去珍藏。擱上五六十年再拿出來,沒準兒能換一座門口帶水井的小三合院。

不過……白露書局不敢出吧?

陸珍暗暗點頭。肯定不敢。

高儻見陸珍若有所思,以為她心生怯意,便又說道:“陛下對吳王已然心生厭煩。至于姜慈……她藏匿京城多年,必定包藏禍心。陛下也不會念及舊情,對她心慈手軟。死無對證,陛下也就不會在意你是否知曉此事。”

聞聽此言,陸珍驟然瞪圓眼睛,“大人的意思是……讓我殺了妙遠?殺她,可不是說句話的事兒。”眉頭一緊,怨怪道:“您真能給我找活兒干吶。”

還以為老高能想出什么絕世妙計。原來是讓她拿命去拼。

陸珍氣呼呼的鼓著腮,“我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做不來手上沾血的差事。更加不能墮了桃仙谷威名!”

“邪祟鬼物的血你沾了不少。你當妙遠也是鬼物就行了。”高儻從容說道:“凡事都有第一次,繼而兩次、三次。經得多了,下手就爽利了。”

陸珍垂眸思量片刻,點著頭道:“大人說的太對了。”又解下一個荷包,掏空了大半個攢盒將其裝滿重新掛在腰間,“得了,您好生歇著。我先走一步。”站起身,理理袖口,“但凡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把撫恤銀子交給我祖母。”

高儻心尖兒顫了顫,揚聲發問,“你去哪兒?”

“殺人滅口去啊。你放心,即便翻轉整個蘇州,我也得把這趟差事辦的明明白白。不就是個小小妙遠、濊貊公主、吳王他娘、今上的老相識嗎?沒什么可為難的。正如您所說,凡事都有第一次。有她這壺酒墊底,以后就沒有我不敢滅的人!”陸珍拍怕腰間鼓鼓囊囊的兩個荷包,“吃人嘴短,我懂!吃了您的糖,就得滅您想滅的口。我小陸向來說話算話,說殺就殺,皺一皺眉,我就不是個好的!”

高儻抹了抹額頭薄汗,萬幸小陸沒說今上的老相好。

真是!

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先別慌著去。”高儻輕點下頜,示意陸珍坐下,“此事該當從長計議。”

陸珍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可,不可。再議下去就誤了滅口的好時機。”扭轉頭望向貼著桃花紙的窗欞,“您看,外面艷陽高照,今晚上必定月黑風高,正適合出去殺人放火!身為武德衛,不能放過如此天時地利的好時機。”

高儻盯著執意要走的陸珍,面色一點一點陰沉下來,“合著你存心添亂是吧?”

“沒有,沒有。”陸珍連連擺手,“我是真想保住性命。橫豎不是妙遠死就是我死。我覺著吧,還是她死好了。我還得活著看我爹娶妻生子,百子千孫,生生不息呢。”說著,敷衍的抱拳拱手,“大人,就此別過。您千萬記著撫恤銀子的事兒。”

怎么顛三倒四的?一會兒說想看陸玹娶妻,一會兒又弄得有去無回似的。高儻有心想要問個明白,陸珍頭也不回的邁步跨過門檻,高聲嚷嚷著叫人,“小田,小田!走了,走了。辦差去了!”

田螺精從阿克屋里探出頭,“現在就走嗎?”

陸珍不耐煩的回道:“不是現在還等明年?”

姑娘準是在大人那兒受了閑氣。田螺精縮縮脖子不敢再多嘴。

陸珍搖搖頭長嘆一聲,“你去叫上木香,我們先吃頓好的。”

吃好吃的?田螺精歡呼一聲,蹦蹦跳跳跑遠了。等不多時,帶回同樣滿面喜色的木香。不等走近便看見陸珍陰沉的面色。木香收斂笑意,快步走過來,輕輕喚聲,“姑娘?”

陸珍略一頷首,“吃飽喝足,我帶你們殺人滅口去!”

在屋里支棱著耳朵的高儻聽見這話不禁皺了皺眉。他是不是應該攔著點?貿貿然把小陸撒出去會不會又惹出旁的禍事?

要不……讓妙遠再多活幾天?高儻拿定主意,朝外面喊了聲,“小陸!”

沒有人應,又喊一聲,“小陸?”

還是沒有人應。

人呢?走了?高儻站起身想要推開窗戶看看,小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人,小陸帶著家養妖精和木香大姐兒飛了。”

吃個飯而已,用得著飛著去?高儻揚聲道:“你去香滿樓,跟她說吃完就回來。那樁差事先不急著辦。”

小波恭謹應是,心中暗喜。借著傳話蹭頓酒喝,挺好。

孫恪手捻胡須,揚起唇角,含笑望著桌上一大海碗紅皮雞蛋。

這是媳婦子送的謝禮。

他按照陸五姑娘教的方法畫符,將媳婦子妹妹魂魄引回家中,與家人相見之后將其送入地府。

媳婦子一大早就送來熟雞蛋聊表謝意。

他分給宋琛和張天漠一些,還剩一大碗。孫恪忍不住輕笑出聲。他許久都沒像現在這樣開心過了。

“還是得認認真真為百姓斬妖除魔啊。”孫恪胸臆間滿是豪情壯志,拿起一枚雞蛋托在掌心細細端量,“外皮油潤,顏色均勻,滑不留手,好蛋,好蛋。”看罷又放回原處,“帶回去給老張他們嘗嘗。分甘同味,方才不負媳婦子一番美意。”

孫恪去柜子里找來包袱皮連碗帶帶蛋一塊包起來,手指靈活打個活結。

恰在此時,走廊傳來細碎的說話聲。

“陸五姑娘……已經……走了?”祁豐年失望的垂下眼簾,“竟沒來得及給她踐行。”

張天漠抱著肩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祁大人還是多多把心思用在查案上,踐行接風什么的,沒那么要緊。”

祁豐年尷尬笑笑,抱拳拱手,“下官告辭,張小將軍留步。”

張天漠嗯了聲。

孫恪貼著門縫兒看見祁豐年從眼前走過,繼而聽到他下樓的聲音。等了一會兒,打開門探出頭去看張天漠,低聲道:“又來了?”

張天漠思量片刻,邁開大步進到屋里,方才說道:“可不是嘛。他準是聽說陸五姑娘飛走了,過來探口風的。”

“這人真是……”孫恪煩不勝煩,“滿腦子歪門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