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凈道人裹著厚實的棉被,只露出腦袋和緊緊握住茶盞的雙手,嘴唇抖抖索索,“陸五姑娘,能說的我都說了。真的,一點都沒隱瞞。”
聞言,陸珍呵呵干笑兩聲,“我想聽那些個不能說的。你倒是給我講講呀。”揚手指了指滿桌的鮮果點心,瓜子熱茶,“你瞧瞧,這么多好吃的陪著,我就算拼著橫尸街頭也得吃個夠本不是?”
張玟和郭銘對視一眼,默默放下剛抓到手里的瓜子。想了想覺得不對勁,又都重新抓了一大把,喀嚓喀嚓嗑起來。
他們受累多分擔點,說不定陸五姑娘還能多活些日子。
“不能說的也說了啊。”清凈道人眼中蓄滿了淚,“要不……我再說說賢王府的事兒?”
陸珍撇撇嘴,“誰要聽那個。”
清凈道人在被子上抹把臉,“您……想聽什么呢?”
“嘖,你還挺乖巧的。”陸珍彎起唇角,“神棍我見的不少,也打過不少。但就是沒見過像你如此膽大包天,敢在皇帝陛下跟前裝神弄鬼的。”
清凈道人有點糊涂了。陸五姑娘究竟什么意思?他方才一五一十的說明前因后果了。這不都是門主大人吩咐的嗎?他只不過是領命行事罷了。
張玟和郭銘同時停下來,扭臉看向陸珍。所以,陸五姑娘想知道清凈道人跟陛下說了些什么。
這樣……不好吧?他二人齊齊收回視線,轉而投向躬身立在門口的小黃門。若然此事傳揚出去,他們不就成了窺伺宮闈、包藏禍心之徒了?
陸珍好似看透張郭二人的擔憂,笑瞇瞇的說:“我已然設下結界。漫說離的遠,縱是離的近也聽不見。”
“不是……”張玟面帶驚詫,“您什么時候設的結界?”他怎么沒發現?扭臉去看郭銘。郭銘朝他搖搖頭。他也沒發現。
“就是你們抓瓜子兒的時候。”陸珍唇畔笑意不減,“宮里就是眼睛多,耳朵多。我這人怕鬧騰。”眼波橫掃,看向躬身而立的小黃門,“該他聽的,一句不落。不該他聽的,半個字都入不了他的耳。我這道結界,防的就是耳朵長,不懂事兒的。”
張玟緩緩頷首,“您可真是厲害。”
豈止厲害?清凈道人悶悶吐口濁氣。她還會裝相。別聽她總說什么要死要死,那都是糊弄人的。
郭銘挑起下巴,指著清凈道人說道:“陸五姑娘為了你特特設下結界。你說你面子多大吧。倘若你膽敢隱瞞一星半點,就對不起陸五姑娘對你的抬舉。”
這家伙睜眼說瞎話,虧心不虧心吶?清凈道人真想狠狠啐郭銘一口。奈何有心沒膽,只敢耷拉下眼皮,輕聲道:“其實也沒什么的。無非就是長生不老那一套。翻來覆去叨咕一通,他……陛下就信以為真了。之后就是讓我給金喜春做法弄頭發,再之后,你們就都知道了。”
“他沒說實話!”張玟憤憤橫了清凈道人一眼,斬釘截鐵道。
清凈道人趕忙爭辯,“句句屬實!”說著,還不忘瞟了瞟面帶微笑的陸珍,“我哪敢欺瞞陸五姑娘?”
“別問他了。”郭銘有點不耐煩,“反正結界已經設下了,給陛下做個法用道符,不就一清二楚了?”
陸珍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呢?”挑起眉梢,嫌惡的瞥了瞥清凈道人,“不是跟我耍心眼嗎?我治不了你不要緊,直接把你送地府去。讓黑爺白爺好好招呼你。”
“別啊……”清凈道人不住哀求,“我……我就是奉命行事。來之前,門主大人怎么教的,我就怎么跟陛下說的。”
張玟瞪圓眼睛,厲聲喝問:“他怎么教的?”
“他……”清凈道人欲言又止。陸五姑娘要是知道他攛掇那位采她元陽,會不會氣得直接把他打死?
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真是左右做人難。清凈道人吞了吞口水,“門主大人教我說服陛下采陸五姑娘元陽。”這句話說的很快且含糊不清。
但是陸珍聽明白了。張玟和郭銘也聽明白了。三人沒有如清凈道人料想那般暴怒。而是交換了個眼神,便默不作聲。
事兒大了。
張玟攥緊鬼骨手串,用膝頭去碰郭銘大腿。郭銘幾不可見的點點頭。
他懂,他懂。
陛下當時沒有將清凈道人逐出去,反而叫他給金寺人做法,就是信了他的鬼話。
換句話說,陛下動了采陸五姑娘元陽的心思。
真是個二傻子。
陸五姑娘是誰?人家是裴真人的入室弟子。居然把歪主意打到她身上。
不想好了啊這是。
清凈道人眼珠子靈活的在張玟、郭銘還有陸珍之間轉了一圈。
怎么回事?他們到底聽清楚了沒有?為何沒有反應?
“好,很好。”陸珍滿意的點點頭,“你這趟差事辦的太好了。”
陸五姑娘被門主大人附身了嗎?清凈道人詫異極了,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仰。
郭銘和張玟對視一眼。陸五姑娘氣糊涂了。也怨不得她生氣。陛下屬實過分了。想要養生,大可以讓神機司拿個章程出來。他們又不是沒有真本事。煉幾顆通便順氣的丹丸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嗎?何必找清凈道人這樣的野生術士?
由此便可以看出陛下不夠大氣。
陸珍盯著清凈道人看了片刻,繼續說道:“你啊你,真就不是個好的。說服陛下采我元陽也就罷了,你還把屎盆子扣到那勞什子門主腦袋上。但凡你講點道義,我都不至于看不起你。”
“陸五姑娘說的好。”張玟重重點頭,低聲發問:“是不是直接給他送底下去?還是麻煩黑爺白爺上來接他?我們能不能跟黑爺白爺說兩句話?不用多,兩句就夠。”
話音剛落,清凈道人急不可耐的否認,“陸五姑娘明鑒,我……我沒往門主大人腦袋上扣屎盆子。”
雖說難逃一死,可晚死總比早死強。
“暫且留你狗命。”陸珍淡淡笑了笑,對張玟和郭銘道:“方才的事您二位權當故事聽。千萬別外傳。否則……”
“我們倆聾了。什么都沒聽見。”郭銘神情篤定。
張玟附和,“聾的不能再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