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別急

第9章 軟刀子

“你是來幫忙的?”佟錦笑瞇瞇地看著她,隨手指過去,“你自便吧,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清秋也笑笑,“婢子是來監看大小姐進程的,并不是來幫忙的,大小姐還是盡快動手吧,若是半個時辰內不將桶子送回去,姑娘便要生氣打人了。”

“哦?是嗎?”佟錦認真地想了想,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姑娘的脾氣大小姐應該了解,她要是惱起來,是連二夫人的話都不聽的。”清秋循循善誘,“大小姐是個聰明人,只消讓姑娘出了這口氣,大小姐就能回去了,何必為了一時的顏面,冒著遭受皮肉之苦的危險?”

佟錦再一次點頭,到清秋身邊拍了拍她的肩頭,“多謝你提供這個線索給我。”

清秋笑著低頭,沒再言語。

她是等著佟錦動手的,可等了一會,見佟錦捏著鼻子繞過那幾個馬桶,往對面的遮陽篷里去了。

“大小姐……”看到佟錦坐在篷下的長凳上,一副休閑安適的模樣,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清秋皺了皺眉。

佟錦笑瞇瞇地朝她招招手,“你也來坐啊,正好聊聊天。”

佟錦仍穿著昨衣蹭黑了的衣服,臉上的腫脹好了些,但也留著受過傷的痕跡,這樣一身極為落魄的模樣,配著她的笑臉,卻生出一種異樣的活力,讓人的心都忍不住隨著她的笑容跳了兩跳。

清秋警惕地看著她沒有靠近,“大小姐要說什么就說吧,時辰不早了,大小姐別忘了還得向二姑娘交差呢。”

佟錦也不強迫她過來,笑著問:“你剛剛說我不交差她會怎樣?”

清秋抿了下唇,垂眼道:“大小姐難道忘了昨晚老爺說過什么?”

“我自然沒忘。”佟錦用腳勾過另一條長凳,學著昨天下午的樣子將兩條凳子拼在一起,“我倒真希望她能動手。”

佟錦躺在長凳上面,說著話,翹著的腳一晃一晃的,晃得清秋的心都跟著亂了。

佟錦的話不難理解,她是真希望佟玉帛能動手的,但清秋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雖然佟介遠給了佟玉帛這樣的權力,但這不代表佟玉帛能毫無顧忌地使用它,正相反,如果有一天佟玉帛真的使用了這個權力,那么她之前營造的愛姐護姐好妹子的形象就會毀于一旦,甚至會激怒佟介遠。畢竟他是最不愿見到姐妹相殘這種事情發生的。

正因為清秋了解這一點,所以開始的時候才會以此逼迫佟錦,希望佟錦能因為懼怕而早點完成任務,可顯然她又錯了。

也對,如果佟錦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又怎會肆無忌憚地做出昨晚那事?

“怎么樣?想明白了嗎?”佟錦頭枕著手臂,笑呵呵地望著篷外的天空,好像那里有什么好事一樣。“不知道佟玉帛有沒有你這么聰明,最好是沒有,那我拼著挨板子,也能早點脫身。不過……”她歪了歪頭,目光移向院門口的清秋,“如果她也明白,還派你來監視我,那可太不盡人情了,畢竟,你對她那么忠心耿耿。”

聽著她的話,清秋置于腹前的雙手緊了緊,正想聽佟錦說下去,卻見佟錦調整了一下姿勢,閉上眼睛,不再理她了。

清秋的手指絞在一起,絞得指節微微泛白,她想著昨晚蘭芝那個想笑又沒笑出來的笑容,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

沒錯,佟玉帛是很信任她,可再信任,她也只是個奴婢,而佟錦,再不受寵,那也是武威將軍府的嫡出長女,她們根本不是可以相提并論的人!讓她來監視佟錦?她能做什么?如果佟錦像以前那樣好欺負她還有些施展余地,可像現在,人家就明目張膽在躺在那曬太陽,她又能做什么?難道還能強把佟錦按在馬桶里不成?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不僅如此,一會待時辰一過,佟玉帛反而會問她督促不利之罪,派她來監視,對她而言就是一柄雙刃劍,做成了是對大小姐不敬,做不成就要等著聽罰,無論怎樣,都是錯的!

“大小姐和以前相比的確是不同了。”清秋咬著下唇,輕輕地說。

佟錦閉著眼睛輕笑,“其實不是我變了,而是之前,根本沒有人了解過我。”頓了頓,仿佛覺得沒有解釋夠似的繼續道:“從前我覺得我應該避讓,但偏偏有人不讓我避,這么多年我也避厭了,于是決定改變一下。”

佟錦哪能知道以前的佟錦是什么樣的?雖然有各方猜測,但她終究不是原主,性格不同,生活習慣肯定也都不同,她無從解釋這些原由,就只能指責任何一個說她有變化的人,不是她變了,而是大家從來沒了解過罷了,以前種種軟弱不堪,便都可歸為不想挑事故而選擇避讓的假象。

清秋對這番說辭沒表示出過多的猜忌,畢竟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了,不只佟錦一人,只是她有點驚訝,如果按這大小姐所說的,以前的一些事都是其刻意忍耐的結果,那么她不得不佩服,這主的忍耐功夫當真是一流的。

兩人各自沉默半晌,佟錦突然問了一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清秋抬眸,看著躺在那里姿態難看卻又透著一股異樣灑脫的佟錦,沒有搭話。

佟錦也不在意,繼續問道:“就打算跟著佟玉帛,將來隨她陪嫁過去,甘心做個通房么?”

清秋忽地激動起來,佟錦不知何時睜開眼睛,朝她望了一眼,笑道:“我也是猜的,佟玉帛也快到議親的年紀了吧?像你這樣聰明又有模樣的人,要是沒有二娘的默許,怎能還留在她的身邊?顯然是為了將來在做打算,如果將來佟玉帛有了敵人,你就是她用來對付敵人的那桿槍。”

清秋久久未語,并非因為佟錦說錯了,相反,她說得全對。

“盡心盡力地與人為婢,最終也是想求個好些的歸宿。”清秋開口,語氣中帶著微不可查的酸澀,“為刀為槍,總歸還是有用,比起隨意丟給一些不相干的人,已是好了很多了。”

“你這想法有點悲觀啊。”佟錦笑呵呵地又閉上眼睛,“其實,只要想改變,就一定有改變的可能,哪怕只是一點點。”

清秋恍惚了了一陣,忽地驚醒,眼中防備復起,“大小姐是在離間我與二姑娘么?”

佟錦嘻嘻一笑,“你要這么理解我也不反對。”

看佟錦那毫不心虛的樣兒,清秋頓時覺得十分無力。她有點理解蘭芝為什么氣成那樣了,這大小姐,你譏諷她也好、戳穿她也好,她都大大方方的承認,讓人難以后續,說好聽點是果斷應對,說難聽點,實在是有點沒臉沒皮了。

清秋沒再繼續和佟錦說下去,轉身出了小院。佟錦聽到聲音瞇眼看了看,也沒叫她,繼續隔著遮陽篷,享受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

過了沒多久,來了個小丫頭叫佟錦回去,佟錦不禁想是不是二姑娘實在憋不住了,這才放棄用這方法折磨她。

這也太沉不住氣了!其實,憋不住可以就地解決嘛,不一定非用馬桶啊!

跟著小丫頭離開小院,才進采薇園,就見蘭芝在那候著,佟錦不由笑道:“怎么來接我了?也太讓我不好意思了。”

蘭芝明明白白地翻了個白眼,“大小姐不當差也就罷了,竟還用水潑了清秋,姑娘讓我來問問,小大姐到底想怎么樣?姑娘是念著姐妹情份的,大小姐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佟錦想了想,沒多問清秋的事,笑著道:“只是誤會一場,怎么還認真起來了?妹妹呢?我去和她解釋一下。”

說著佟錦就要往正屋去,蘭芝連忙攔著,“不用了,姑娘說了,既然大小姐什么都不愿意做,那就回房去歇著吧。”

還有這好事?佟錦狐疑地看著蘭芝,蘭芝卻沒再多說什么,把她送回在耳房那邊的臨時房間后,甩手走了。

不用干活,佟錦自然樂得高興,不過這事有點詭異,她怎么聞都有種陰謀的味道。

回床上去躺著,順便琢磨這里面的玄機,一下子就平靜地琢磨到了下午,佟錦可是躺不住了——她還沒吃中飯呢。

佟錦起身來想出去,剛到門口就被兩個婆子攔了回來,說是佟玉帛下午有客,要收拾院子,不方便佟錦出去,至于吃食,會隨后奉上的。

事實證明,這些都是敷衍之言,待佟錦錯過第二頓飯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她這是被軟禁了。

這可真是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啊!如果是明刀明槍的,佟錦怕過誰啊!可現在,被那兩個壯得像二師兄似的婆子堵著門,她就算有拼死殺出門去的決心,也得有那執行力才行啊!

這招真損!佟錦不禁猜這是誰的主意,佟玉帛?這種可能性很小,昨天柳氏提出軟禁的時候,佟玉帛是立時反對的!蘭芝?這姑娘看起來很憨厚啊,不應該能想出這樣的主意。那就是清秋?也不該啊,自己和她也沒這么大的仇,況且她主張的是給佟玉帛出氣,現在把自己軟禁到這了,佟玉帛上哪出氣去?

想來想去,能出這損招并能讓佟玉帛馬上執行的人,也只有柳氏了。

真沒規矩啊!明明是年輕人之間的較量,你一個中年大媽,瞎湊什么熱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