諒山軍留在羅勇城的時間不會太多,可是有這么兩天時間也夠了。
羅勇城里除了華商,也有不少貧民,這并不奇怪,并非是什么人到了這里都能富甲天下,而這些人顯然比那些華商更徹底一些,即便是劫掠,華商們還想著蛇鼠兩端的時候,這些人卻是胸中激憤,一個個舉著拳頭要從軍入伍,為自己的家人報仇雪恨。
兩千多個青壯就這樣編練起來,他們大多都是本地腳夫,或者是附近的伐木工人和礦工,由于諒山的需要,這西洋各地,都開始時興起開礦之事,這里也不例外。
至于他們的糧餉倒也容易,郝風樓可不玩仁義之師那一套,他面對的,可是一群想給暹羅人做奴才而不可得的人,這些人有錢,有糧,出入是車馬,身穿的是綾羅綢緞,你給他三分顏色,未必能討到他的好,可是你給他一點臉色,他便滿心想巴結你了。
諒山軍的軍需官趙雄最近很忙,他是火銃隊最早的老兵,后來卻因為跛了腳,這才轉到了后勤系統,他的任務就是湊錢糧,把意思分別傳達下去,緊接著,這一兩天里,每日就被人輪流宴請了。
華商們請客,不是想要求情,也不是想要省銀子,他們不差錢,其實錢糧要多少,他們都拿得出,他們擔心受怕的是,現在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里泰那王親被打死,看著一個個暹羅人被殺戮,這筆帳,人家未必算得到這些諒山軍身上,諒山軍和那郝大人。終究是不好招惹的,說的再難聽些,即便那郝風樓兵敗,暹羅人又能如何,難道真敢殺了。還不是乖乖拿此人為要挾,和大明議和,可是人家這火不能朝姓郝的撒,那么自然,就少不得算到他們頭上。
他們如今,想要蛇鼠兩端。看來也不成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祈求,這諒山軍能直搗黃龍,滅了人家的王國。毀了人家的宗廟,如此,大家才能安心吃飯睡覺。
請趙大人來,無非就是打探一下消息,諒山軍的目的是什么,是來騷擾,還是有更大的圖謀,大明對暹羅將來的定位是什么。是教訓一頓,而后依舊使他們復國,又或者扶植其他王親。甚或是照交趾例云云,總而言之,他們得謀劃后路,得琢磨自己的未來。
趙雄要做的就是一個,三碗黃酒下肚,便開始吹牛了。什么吹牛之人,什么諒山軍此來。是與真臘的十萬明軍兩面夾擊,消滅暹羅云云。
這些華商才放了些心。于是踴躍拿出錢糧來。
兩千青壯改為了工兵營,所謂工兵,其實就是打雜的,只是歷來雜兵,都是由鄉勇承擔,明軍內部,就有許多征募來的民夫負責雜務,而專門編練為一營的,卻是少見。武器倒是現成的,都是從那些暹羅兵那兒扒拉來,人手一把刀劍,眼下也只能如此,諒山軍那兒,專門抽調了百來人補充進去,作為骨干,骨干的作用,無非就是負責操練罷了。
這支工兵營,自然而然也就暫時留駐在這里,作為支應,緊接著,郝風樓便帶著軍馬出發了。
目標……大城。
此次是突襲,突襲并不是說,非要打個敵人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在對方沒有完全做好準備時,與敵人進行決戰,不給敵人任何組織的時間。
許多人對所謂奇襲地理解,并不充分,總是認為諒山軍理應是天兵,要從天而降,而對方城門洞開,在完全無措地情況之下,悉數被斬殺殆盡。
而真正的突襲,卻是不按常理出牌,比如普法戰爭,雙方宣戰,而后動員,再之后開始在邊境聚集兵馬,法國人慢了一些,而普魯士人后勤強大,調度及時,立即聚集了數十萬兵馬,二話不說,直接進攻。
這便是突襲。
諒山軍登陸的時候起,就不可能做到絕對保密,拿下羅勇,也不可能沒有一個漏網之魚,所以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有備戰無備,不給對方調度和組織的時間。
此去大城,足有三百多里,其實并不算遠,可是對一支軍馬來說,卻足夠一個月的時間了,畢竟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尋常的官兵走起來快,可是那挑擔的民夫卻未必趕得上,只不過這一次,郝風樓打算冒險。
完全舍棄糧草和輜重,每人帶足夠的火藥和輜重,十天的口糧,全速出發,直取大城。
這就意味著,每一個諒山軍官兵,都必須做到負重五十斤以上,并且每日消耗大量的體力進行急行軍,每日三十里。
這對于天下任何軍隊,都是一個令人咋舌的考驗,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夠做到,即便是十里,也是夠嗆的,這考驗的既是組織能力,以及士兵的單兵素質。要知道,這一路過去,可未必都是官道,若是官道還好,只是這暹羅多的是不毛之地,有不知多少崎嶇的小路,若是運氣不好,遇到雷雨的天氣,那就更加夠嗆了。
可是當郝風樓說出自己想法時,神機、諒山二衛的武官并沒有反對,反而一個個拍著胸脯保證,絕不使一人掉隊。
他們的信心,來源于長達兩年多不曾中斷過的操練,士兵的體力絕無問題,因為平時,他們就是負重行軍,每日十幾二十里的路,至于耐力,那就更不必說了,平時的站隊操練,一個個人在雨雪或是烈日之下,佇立個兩個時辰,那是家常便飯,這樣熬煉出來的人,還怕耐力不足?
武官們平時也跟著操練,所以對部下都是知根知底,尤其是低級的武官,幾乎是同吃同睡,這個過程中,一旦有人遭遇特殊情況,都能保證守望相助,所以,一切多絕無問題。
只是有人提出了這個計劃的風險,因為大家帶的不過是十幾天的口糧,假若抵達大城,不能在三日之內徹底攻克大城,事情可能會十分糟糕。
倒是許多人頗為樂觀,認為三日的時間,已經足夠,這種樂觀,當然也不盲目,因為武官都學過各種戰術,同時也都會讀書寫字,又熟諳兵事,又有錦衣衛送來的各種暹羅情報分析,因而他們認為,暹羅的官兵,戰力低下,他們的城防,在諒山軍的炮火下不堪一擊,況且此次是奇襲,暹羅人一時之間,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防御等等。
計劃已經定了,隨即便是全軍開拔。
烈日當空。
小道之間,蜿蜒著一支前行的隊伍,宛如一條長蛇。
這些人頗為可笑,他們一個個像是蝸牛,背負著巨大的包裹,頂著烈日,卻都是一聲不吭,艱難前行。
其中最覺得可笑的就是郝風樓。
下頭的軍官雖然是對此次行軍信心十足,而且七八日下來,他們確實也是做到了,除了幾個患病的傷員掉了隊,專門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以及一個大夫讓他們就地治病之外,其余的人,沒一個叫苦,即便是筋疲力竭,依舊是憑著一股子韌勁堅持下來。
這是一群看上去腳步蹣跚,卻又渾身充滿了力量的人。
而郝風樓的待遇,自然要好的多,因為他騎著高頭大馬,有時雖然山道難行,不得不落馬步行,而且郝風樓也沒有任何的負重,可是這位侯爺,卻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平時養尊處優,如今卻是長途跋涉,這倒也罷了,即便是坐在馬上,時間久了,渾身被汗水浸透,胯間已是被磨破,下身的皮都磨爛了,汗水浸著,郝風樓感覺自己再這樣下去,非要以身殉國不可。
侯爺堅持了幾日,感覺自己已有超凡的毅力,最后終究是承受不住了。
“那個,有一樣東西,本官突然想起,最適合運送傷員……”
郝風樓將軍需官趙雄尋來,又開始鼓搗他的發明創造。
“砍兩根竹子,中間……”
“對,大致就是如此,你叫幾個人去試試,做好了送到本官這兒來,本官來體驗一二,看看成不成。”
于是,侯爺上了擔架,只是平躺著未免刺眼睛,于是又脫了自己的外衣,包住自己的腦袋,包住腦袋有兩個好處,其一是能遮風擋太陽,另一個好處,就是躺著走被那些好奇寶寶們盯著看,縱是老臉有些厚,而且侯爺大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大家,這是本侯在發明創造,可是這個理由即便能說服別人,卻還是說服不了自己,于是,郝風樓毅然決然,選擇了一塊遮羞布。
第二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