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記

第九十九章 恭送瘟神

陳薇羽居然也沒起身讓座,既然已經看出了姜箜篌的目的,也就沒必要當場把事態激化,對方越是強硬,自己反倒沒必要硬碰硬,輕聲道:“爹,您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陳窮年笑道:“家有貴客,我這個一家之主如果缺席豈不是太不禮貌。”他就挨著秦浪坐下,陳夫人回來后挨著女兒坐下。

菜肴自然是精心準備的,御史大夫的夫人,扶風王姜須陀的女兒怎么都應該好好款待一下。

有好菜自然要配好酒,秦浪主動去倒酒,姜箜篌道:“你坐著,讓薇羽來。”

陳夫人兩只手指甲都掐到掌心肉里面了,這女人以為自己是誰?這是我家不是你家,這是我閨女更不是你閨女。

陳窮年笑道:“自然應該薇羽倒酒,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陳薇羽給姜箜篌把酒杯滿上,到秦浪的時候,秦浪表示不用。

陳窮年道:“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滿上!”你能勉強我親閨女,我就能勉強你干兒子!

姜箜篌道:“陳司命,你就勉強小孩子了,我兒子還未成親,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陳窮年敏銳覺察到這母老虎正在誘敵深入,趕緊岔開話題道:“嫂夫人,我聽說桑大人已經被任命為顧命大臣,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姜箜篌道:“朝政大事,我們女人才不關心,跟你說句心里話,我巴不得他就是一介布衣,每天還能陪著我們娘幾個,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就跟守活寡似的,喜梅妹子,你也一定感同身受吧?”

陳夫人雖然很反感姜箜篌,可她這句話說得倒是不錯,嫁給官員,但凡只要是有些實權的,哪個不是把公事看得比天大,尤其是執掌鎮妖司的陳窮年,陳夫人甚至已經不記得上次他在家中午飯什么時候了。

陳窮年嘆了口氣道:“公務繁忙,的確虧欠家人太多。”這句話倒是由衷之言。

姜箜篌道:“所以,如果上天讓我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才不會選擇嫁給什么做官的。朝廷才是正房,嫁過去只能做妾侍。”

陳窮年夫婦對望了一眼,姜箜篌說話真是沒轍沒攔,讓他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說我小女兒暖墨,她訂婚的那個曹晟,感覺不滿意,跟我一說,我就答應把婚約給解除了。”

陳薇羽聞言一驚,她和姜暖墨是閨中密友,連她都不知道這件事,不過她倒是一直都知道姜暖墨對這樁指腹為婚的婚事不滿。

姜箜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嫁得風光那是給別人看,女人啊,就算嫁入豪門又能怎樣?一入宮門深似海,就算你嫁給皇上,又能保證他一心對你?又能攔得住他三宮六院?”

陳夫人眼巴巴望著丈夫,這母老虎高低把話題給兜回來了。

陳窮年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這些做父母的也管不了太多。”

姜箜篌道:“那可不成,做人父母就是要為兒女的幸福著想,總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將兒女當成利益交換的籌碼。”

陳夫人的臉色已經變了,低下頭去,她怕姜箜篌看到自己臉上的憤怒。

陳窮年的表情仍然風波不驚,執掌鎮妖司那么多年,他什么樣的妖孽沒見過,姜箜篌啊姜箜篌,你來我家里作妖,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陳薇羽道:“我覺得桑夫人說得很有道理,幸好我有那么通情達理的爹娘。”主動伸手拉住母親的手,以此來安撫她的情緒。

陳夫人望著女兒,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歉疚,女兒十八,正值青春芳華,才貌雙全,讓她嫁給大雍的小皇帝,那個十二歲的小孩子,他懂什么?女兒又怎么可能喜歡他?為了陳家犧牲女兒的終身幸福,值得嗎?

秦浪主動給陳窮年倒了杯酒,陳窮年道:“你真不喝酒?”

秦浪搖了搖頭:“不能喝,過敏!”

所有人都望向秦浪,秦浪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我對酒的反應比較敏感,沾酒就醉。”

姜箜篌道:“不喜歡喝就不要勉強,對了,薇羽,你的婚姻大事怎么樣了?”

陳夫人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她管得也太寬了,接下來該不是要替她剛認的干兒子提親吧?

陳窮年道:“秦浪,你對昨晚發生在桑府的事情怎么看?”必須主動打斷這母老虎的不斷出擊。

姜箜篌的唇角已經露出了笑意,陳窮年啊陳窮年,這可是你自己主動送上門的。

秦浪道:“陳大人,我感到昨晚的事情有太多說不通的地方,需要調查的疑點很多。”

陳窮年點了點頭道:“我也這么認為,因為這件事害得桑夫人受驚,還鬧出了許多誤會,我思來想后,還是將這件事盡快查個水落石出為好,嫂夫人,您看這樣如何?我準備讓秦浪全程加入鎮妖司對這件事的全程調查,務必盡快給您和桑大人一個交代。”

“可秦浪不是鎮妖司的人啊。”

“是不是還不是全憑我一句話。”

“你打算給我干兒子一個什么位子?”

“就依您的意思,讓他接替周煉金的位子,掌銀巽護衛之職如何?”

姜箜篌總算感到滿意了,向秦浪道:“兒子,以后你要跟陳大人多多學習。”

吃飽喝足,達成了目的,姜箜篌居然起身要離開了,搞得陳家上下真是哭笑不得,這母老虎折騰了一天,原來是為了她干兒子要個官位,想讓她的人進入鎮妖司?

陳窮年雖然答應了姜箜篌,可他并不認為一個秦浪能夠在鎮妖司翻起什么風浪,姜箜篌太高看了她的這個義子,也太小看了鎮妖司。

姜箜篌臨走之前,特地將陳薇羽叫到一邊單獨說話,雖然陳窮年夫婦都不想讓女兒去,可礙于面子卻又不得不答應,這個姜箜篌真是個禍害。

姜箜篌問話比較直接:“薇羽,你覺得我這個干兒子怎么樣?”

陳薇羽淡然笑道:“桑夫人的眼光豈會有錯。”

姜箜篌朝遠處的陳窮年看了一眼,低聲道:“我幫你們兩人牽牽線如何?”

陳薇羽笑容不變:“謝謝桑夫人,可薇羽目前并未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

姜箜篌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些事早晚都得面對,女人一定要在自己最好的年華把自己嫁出去。”她摟著陳薇羽的肩膀,附在她耳邊小聲道:“你的事情我多少也聽說了一些,難道你真打算去給一個小孩子當奶媽?”

陳薇羽畢竟是云英未嫁之身,聽到她的這句話不由得羞得面紅耳赤。

“我言盡于此,其實天下好兒郎多得是,為什么要勉強自己,我可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小孩子還是個傻子。”

陳薇羽的內心遭受了姜箜篌接二連三的心靈暴擊,可表面上還得裝出淡定優雅的樣子:“謝謝桑夫人提醒。”

姜箜篌嘆了口氣,終于失去了聊下去的興致:“薇羽,有時間去雍都,讓暖墨好好勸勸你。”

陳薇羽笑著點了點頭,可她卻知道姜暖墨才不會勸自己,她們都是極有主見之人,不會輕易受到別人的影響,如果連這點理解都做不到,又怎會成為閨中密友。

姜箜篌可不是僅僅離開陳家那么簡單,她即日就要返回雍都,陳窮年一家才不管她去哪里,只要能將這尊瘟神送走就好,真要留她在家中,還不知要怎么折騰他們。

秦浪陪著姜箜篌向悅來客棧走去,雖然陳家安排了馬車,卻被姜箜篌拒絕,她說想看看這赤陽城的街景。

赤陽城這兩日的街景只能用死氣沉沉來形容,因為皇上駕崩,家家戶戶門頭懸著黑紗,門前掛著白紙黑字的燈籠,如無必要老百姓也不敢上街,雖然雨停了,可是陰云密布,北風呼嘯,落葉飄零,到處都充滿了深秋的味道。

姜箜篌走了一段距離向秦浪看了一眼道:“兒子,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利用你所以生我氣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陳窮年為什么要答應讓我去鎮妖司?”

“他敢不答應?陳窮年這個人精明得很,昨晚那兩只妖怪分明是他授意放到桑家來的,趁著桑三更不在,想來個人贓并獲,在這個風雨飄搖之時,擺我們桑家一道。”

秦浪猜到這背后有的復雜的利益牽扯,所以也沒有輕易發表意見。

“我沒有事先跟你商議,就帶你硬闖陳府,其實就是想看看你夠不夠聰明,隨機應變的能力怎么樣,因為我之前也不確定把鎮妖司的事情交給你。”秦浪顯然已經通過她的考驗了。

“干娘讓我去鎮妖司一定另有深意吧?”

“自然有,不急,你先去適應著,這其實也是你干爹的意思,這鎮妖司魚龍混雜,他早就想好好查一查,可惜這陳窮年太機警,鎮妖司一直都是鐵板一塊。”

秦浪點了點頭,他隱約猜到整件事背后真正的策劃者應該是桑競天,姜箜篌的出現只是為了推波助瀾,夫妻兩人配合倒是默契。

姜箜篌道:“你覺得陳薇羽怎么樣?”

秦浪微笑道:“不了解。”也不想了解,看出姜箜篌的目的之后,秦浪從心底不想被她利用。

“想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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