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郡王龍世興在得悉太后蕭自容已經同意呂步搖辭去相位之后,方才前往相府親自送上了喜帖。
在這件事上他表現得如此慎重也不奇怪,畢竟他不想落人口舌。
呂步搖的病已經完全好了,聽說龍世興登門,讓人將龍世興請到了上次見面的書齋,龍世興抵達之后發現,父親生前送給呂步搖的大雍疆域圖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幅秦道子手繪的《寒江孤影圖》,這幅畫畫得是冬天一老漁翁獨釣寒江雪的場景。
龍世興意識到老師是故意在這里見他,就是要他看到那張疆域圖已經不在了,這就表明老師對他徹底失望。
飲了幾口茶,龍世興將親手書寫的請柬送上。
呂步搖望著這份遲來的請柬心中頗多感觸,千言萬語匯成了兩個字:“恭喜!”甚至連王爺二字都懶得多說了,龍世興比他預想中還要謹慎,記得那天龍世興登門求助之時,呂步搖故意將他帶到了這里,讓他看到那幅疆域圖,趁機考驗龍世興的血性和雄心,讓呂步搖失望得是,數十年的時間已經將龍世興的鋒芒磨礪得蕩然無存,龍世興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豪情壯志,甚至沒有表現出丁點的血性,讓這樣一個人去犧牲,去頂著壓力拯救大雍顯然是不可能的。
哀莫大于心死,呂步搖對自己的這個學生已經徹底喪失了期望。
龍世興道:“太后不會親臨桑府證婚了。”
呂步搖并不意外,在秦浪和龍熙熙的婚事上蕭自容制造障礙,雖然婚期未變,新郎新娘還是他們兩個,可是所有人都清楚這門親事是秦浪憑著自己的本事爭回來的。蕭自容不去當這個證婚人算她有自知之明,當然也存在她可能在規避有可能出現的風險。
呂步搖認為龍世興強調這件事是在暗示他,此前想在婚禮之上控制蕭自容的想法根本是不可行的。
呂步搖當然知道不可行,他之所以那樣說真正的用意是在考驗龍世興,可龍世興最終還是讓他失望了。呂步搖也看出,考驗龍世興的人可不僅僅是自己一個,太后蕭自容也在考驗他的忠誠和膽色。
龍世興在這次風波中懦弱的表現,令自己失望,但是從太后的立場來看,龍世興是可以放心的。
雖然呂步搖表面上沒什么變化,可龍世興仍然能夠感覺到他對自己發自內心的疏遠,恭敬道:“恩師,我希望您能擔當這個證婚人。”
“別忘了你是娘家人,秦浪娶親還是聽桑家的安排吧。”
“桑競天的心中根本沒有這個干兒子,如果不是熙熙堅持,我還真是想秦浪入贅。”
呂步搖道:“他們的親事波折已經夠多了,王爺還是不必給他們制造障礙了,你這個乘龍快婿絕非池中之物,郡主有眼光!”
龍世興老臉一熱,當著自己的面夸女兒有眼光,那就是暗示自己有眼無珠了,尷尬道:“恩師不回青嶺了?”
呂步搖淡然道:“回不去了,其實在哪兒終老還不是一樣,既然太后認為我這把老骨頭對大雍還有些用處,那我就只好留在這里了,為大雍修史也是老夫一直的心愿。”重新拿起那張喜帖道:“王爺的書法荒廢了。”
龍世興越發慚愧:“學生辜負了老師的期望。”
呂步搖道:“王爺可沒有辜負我。”言外之意你辜負得是你爹景王龍明達,辜負得是你龍氏列祖列宗,辜負得是大雍的百姓。
龍世興道:“恩師,我聽說您讓秦浪在郡馬府和八部書院之間留了一道小門?”
呂步搖微笑點頭道:“串門兒方便,不瞞你說,我和秦浪一見如故,很想交這個小朋友,你也不必擔心,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不會帶給他們小兩口任何麻煩。”
龍世興有些坐不下去了,敷衍了幾句,起身告辭。
呂步搖沒有送他,龍世興走了沒多久,桑府的馬車就到了,卻是桑競天打著送喜帖的旗號前來拜會老丞相。
如果不是張延宗的這場風波,一切本不該如此倉促,后天就是成親之日,雖然結果未變,但是準備的過程明顯倉促了起來,太后蕭自容明確表示沒時間過來證婚,放眼大雍最合適的證婚人就是丞相呂步搖了。
得到蕭自容那邊的暗示,桑競天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于情于理他也該走這一趟,呂步搖雖然主動交出了丞相之位,并不代表著他的影響力完全喪失,太后封他為安國公,又讓他掌管八部書院,就是充分考慮到了呂步搖在大雍朝政中的影響力,當然蕭自容不敢放虎歸山,虎老雄風在,還是將他關在身邊的籠子里最安全。
人都會有這樣一天,呂步搖的今天或許就是自己的明天,桑競天和呂步搖的政見不同,兩人想要輔佐的人也不一樣,朝廷中誰人不知太后蕭自容垂簾聽政,小皇帝龍世祥上位全都是呂步搖鼎力相助的緣故,桑競天在丁憂期間一直關注著朝中的消息,只是他并沒有料到蕭自容上位之后首先打壓的對象居然會是呂步搖。
不過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呂步搖并不糊涂,他立捧龍世祥上位的目的就是捧起一個傀儡,最終的目的是他自己要來把持朝政,等他完全控制住了局面,隨時可以廢掉小皇帝,更不用說太后蕭自容。
順德帝龍明成病重之時對他奪情起復重新任用,是因為龍明成看穿了呂步搖的野心,所以才要在臨終前樹立一個可以和呂步搖抗衡的對手,上位者最重要就是平衡之道。
桑競天此前受到冷遇的原因是因為立嗣,他支持梁王龍世清,所有人都知道太子龍世祥腦子有問題,根本沒有能力處理朝政,可順德帝最后還是選擇了這個傻兒子,可能他并沒有想到自己會那么早死。
俱往矣!
桑競天即將登上丞相之位,這兩天就會正式下旨,面對蕭自容主動釋放的善意,桑競天要重新考慮以后的布局,呂步搖雖然選擇隱退,可他的影響力仍然不容小覷,至于自己以后最大的對手,最可能就是陳窮年,蕭自容改朝制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陳窮年,廷尉徐道義以后很可能會入職禮部,陳窮年執掌大雍律法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呂步搖將今晚的迎來送往視為自己官場生涯的回光返照,只要朝廷正式下旨,他的丞相之位就成為過去,以他的年齡很難回到權力巔峰,可以預見,他以后將過上退而不隱的日子。
桑競天送上喜帖,同時表達了請呂步搖為秦浪和龍熙熙證婚的意思。
呂步搖將此視為一種形式,太后蕭自容終于還是給了他一個風光退場的機會,他應承下來,不僅僅是要給桑競天這個面子,也出自他對秦浪的欣賞。
桑競天道:“丞相為何要在這種時候選擇隱退?”
呂步搖道:“老夫也知道在此時隱退愧對先帝的重托,可畢竟年事已高,jing力不濟,如果堅持呆在相位上,非但對大雍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阻撓大雍的發展,人要有自知之明。”
桑競天道:“丞相這一退,群龍無首。”
呂步搖微笑道:“老夫過去也只是一個穿針引線之人,拿不得什么主意,不瞞你說,我這次退下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反倒是桑大人重任在肩,老夫聽說,太后仍然要改制,桑大人以后的壓力恐怕就大了。”
桑競天沒說話,畢竟圣旨未下,他還不能以丞相自居。
呂步搖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過去桑大人并不贊成三省六部制,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
桑競天道:“呂相以為大冶國的朝制在大雍適不適用?”
呂步搖沉思了片刻道:“三省六部的確有其長處,但是大雍目前的狀況并不適合。先帝駕崩不久,新皇年幼,應該以穩定為主,而不是急于變法改制。”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本來他不想評論大雍的朝政,可是他發現自己仍然無法徹底割舍,離開之前還是對桑競天說上幾句。
桑競天其實也是這么認為,如果在改制變法一事上進行得太過激進,必然會傷及許多人的利益,讓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大雍政體雪上加霜,在現在這個時候取代呂步搖登上相位,他所承受的壓力可見一斑。
桑競天道:“先帝指定顧命大臣的用意也是為了維穩,不過太后應該有她自己的考慮。”
呂步搖道:“就算是改制也非一蹴而就的事情,桑大人接下來的幾年要多多操勞了。”
桑競天從呂步搖的話中把握到了他的暗示,不錯,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一蹴而就,就眼前的局勢而言只能用一個拖字訣了。
臘月初五清晨,龍熙熙來到大報恩寺上香,今天她的主要目的并非是祈福,而是想見一個久未謀面的人。
陳薇羽在大報恩寺明心院伴著青燈古佛已經渡過了七十多個日夜,眼看即將期滿,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安逸的生活,雖然離開的日期臨近,可是她的內心卻充滿了忐忑,對成為皇后已經沒有了過去的期盼,時間果然可以改變許多的東西。
陳薇羽和龍熙熙素未謀面,更談不上什么交情,可聽說龍熙熙是秦浪未過門的妻子,陳薇羽就決定和她見上一面,其實無論龍熙熙是不是郡主身份,只要她和秦浪有了關聯,陳薇羽就有興趣,她很好奇秦浪究竟選擇了怎樣的一位女子。
身穿灰色居士服的陳薇羽在院落中等候,依然記得上次秦浪闖入明心院的情景,那場意外火災并未損毀明心院的主體建筑,雖然一禪大師提出給她換個地方,可陳薇羽謝絕了他的好意,仍然留在這里,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人就會習慣,內心也獲得了安定。
明心院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寧靜空間,在這里陳薇羽可以暫時忘卻塵世的喧囂,享受屬于她自己的寧靜。
當龍熙熙走入明心院,陳薇羽內心所有的寧靜瞬間被打破了,她萬萬沒有想到龍熙熙就是柳細細,更想不到兩度害她的龍熙熙居然和秦浪走到了一起,不可思議。
就算陳薇羽怎樣去找理由,也想給不出秦浪和龍熙熙在一起的合理性,除非秦浪和龍熙熙一早就相識?陳薇羽很快就否定了這個陰謀論,在她心中秦浪代表著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憶,她即將失去自己的人生,不想連這份美好的記憶也失去。
龍熙熙身披白色貂裘,內襯綠色長裙,宛如一朵盛開在冬日雪中的白色薔薇,純潔無瑕,來到陳薇羽面前柔聲道:“參見姐姐!”
洗去鉛華的陳薇羽一雙剪水雙眸打量著龍熙熙,表情靜如止水:“你是柳細細還是龍熙熙?”
龍熙熙道:“姐姐愿意怎樣稱呼我就怎樣稱呼我。”
陳薇羽邀請龍熙熙進屋,兩人在長案兩旁跪坐下來,陳薇羽不緊不慢地為龍熙熙烹茶,龍熙熙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陳薇羽的那幅畫像上,輕聲道:“這幅畫是阿浪為你畫的?”
陳薇羽聽到阿浪兩個字,一顆心加速跳動了幾下,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點了點頭。
龍熙熙道:“真好,他也給我畫了一幅。”
陳薇羽道:“過去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慶郡王的女兒。”
龍熙熙笑道:“我故意瞞著姐姐的,我命苦,自小就被父王送去了外面,一直過著漂泊不定的日子。”
“明白,若是不辛苦,你也不會去那種地方。”
龍熙熙焉能聽不出陳薇羽話中的含義,淡然笑道:“熙熙過去不懂事,得罪姐姐的地方還望多多海涵。”
陳薇羽將倒好的茶送到龍熙熙面前,龍熙熙說了聲謝謝,端起茶盞聞了聞茶香道:“好香啊。”
“茶禪一味,何香之有?”
龍熙熙道:“心有芬芳,萬物皆香。”
陳薇羽默默端起一杯茶,心中暗忖,龍熙熙是在告訴自己,她即將嫁給秦浪心情大好,看到任何事物都是美好的,想起自己雖然即將結束這三個月青燈古佛的苦修,可離開大報恩寺,等待她得即將是嫁給小皇帝成為大雍皇后的命運。
名義上大雍皇后是后宮之主,可真正意義上掌控后宮大權的人還是太后蕭自容,比起龍熙熙,她們兩人的命運走向了兩個極端,陳薇羽抿了口清茶道:“你們兩人何時化敵為友了?”
龍熙熙嫣然一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不瞞姐姐,我第一次見到他就喜歡上了他。”
陳薇羽對她的話將信將疑,換成別人或許會被她騙過,可自己曾經親眼見證秦浪和她斗個你死我活的場面,記得在萬花樓后花園內,秦浪還一刀砍傷了她。
龍熙熙似乎猜到了陳薇羽的懷疑:“我知道姐姐不信,可感情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自從他砍了我那一刀,我就記住了他,開始恨得要死,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可后來我見到他為了你出生入死,我居然感到嫉妒,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喜歡上了他。”
陳薇羽溫和的目光轉冷:“你不用故意說給我聽,其實他娶什么人我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嗎?我不信你如此絕情。”
陳薇羽盯住龍熙熙的目光已經有了些許怒色:“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全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龍熙熙點了點頭道:“知道,姐姐的意思是等你登上了后位,抄了慶郡王府,這我信,可你縱然當了皇后又滅誰的族?難道要將我們龍氏宗主滅掉?”
陳薇羽道:“如果你今天來說這些事情,你可以走了。”
龍熙熙道:“姐姐生氣了,看來這三個月的功夫白費了,我今天前來可不是要氣你,只是想和姐姐分享一下心中的喜悅,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我沒什么朋友。”
陳薇羽道:“你我不會成為朋友。”
“姐姐心中仍在怨我。”
陳薇羽搖了搖頭道:“沒有的事情,你是龍熙熙又不是柳細細。”她知道龍熙熙既然敢來這里見面,就不會承認過去做過的事情。
龍熙熙道:“我來見你并不是要向你炫耀什么,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陳薇羽冷冷望著她道:“我不知道自己能幫你什么?”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秦浪,你知不知道秦浪先天魂魄殘缺,以他的狀況最多也就是七年陽壽。”
陳薇羽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秦浪表現樂觀,健康開朗,實在無法將這樣的人和一個短命鬼聯系在一起,陳薇羽輕輕將茶盞落下,漫不經心道:“他的事情好像輪不到我來過問,況且就算我想幫也無能為力。”
“你嫁入皇室不僅僅是為你父親鋪路,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尋找《陰陽無極圖》吧?”
“放肆!”陳薇羽怒斥道。
龍熙熙道:“只有《陰陽無極圖》可以幫助秦浪找回失去的二魂兩魄,我知道你心中也喜歡他對不對?你也一定想幫他對不對?”
陳薇羽道:“既然你這么好奇,那么我坦白地告訴你,不錯,我喜歡他,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會幫你,既然你選擇了他,就應該做好接受命運的準備。”
龍熙熙笑道:“陳薇羽,你果真還是沉不住氣,證明你果然喜歡他,只是我不明白,你明明心里有人,為何還能去嫁給小皇帝?反正我是做不到,我心中自始至終只有阿浪一個。”
陳薇羽道:“他若是死了呢?”
龍熙熙嘆了口氣道:“誰知道呢?反正我們還有七年的幸福時光,總好過你一個人孤零零在深宮中寂寞一輩子。”
不等陳薇羽下逐客令,龍熙熙已經站起來了,臨行之前將一個小小的卷軸放下,笑道:“我這次沒帶什么禮物,就手抄了幾首阿浪寫得小詩,供姐姐排遣寂寞。”
陳薇羽拿起卷軸,手指已經微微發顫,本想當著龍熙熙的面將這卷軸丟出去,可終于還是控制住了情緒,龍熙熙就是要亂了她的心境,她發現了自己的軟肋,秦浪就是她的軟肋,三個月的清修仍然沒有讓她堪破一個情字。
陳薇羽有些后悔了,當初她不該玩火,本想著在入宮之前嘗試一下兩情相悅的滋味,以為自己隨時可以抽身離去,可在平原郡之后,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陷了進去,陳薇羽有種引火燒身的感覺。
深深吸了一口氣,展開龍熙熙送給她的卷軸,上面卻是龍熙熙手抄秦浪所寫的一首無題詩。
陳薇羽看了第一句就沉浸其中。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如果沒有張延宗的出現,秦浪和龍熙熙的婚事不會像現在這樣惹人關注。
臘月初六一早,身穿大紅吉服的秦浪騎著黑風在迎親隊伍的簇擁下吹吹打打前往慶郡王府。
為了保證婚禮的順利進行,桑競天特地安排人手加強沿途的安全防護,秦浪的這場婚事可謂是波折不斷,今天大喜的日子,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出現意外了。
古諧非、趙長卿、王厚廷、曹晟、何山銘、鐘海天、李玉亭這些秦浪的新朋舊友全都過來湊個熱鬧,跟隨秦浪一起前往慶郡王府迎親。梁王龍世清也出現在迎親的隊伍中,他今天的身份非比尋常,是代表太后前來賀喜的,本來梁王沒必要前往慶郡王府,可他畢竟年幼,小孩兒心性,主動提出要跟過去看個熱鬧。
其實誰也沒把他當成梁王看待,在眾人眼中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趙長卿望著行進在隊伍最前方的秦浪,充滿羨慕道:“我在黑風嶺下認識秦浪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成為郡馬。”
古諧非心中暗忖,你們要是知道秦浪最初只是一個披著甲障的骷髏恐怕更要懷疑人生了。
王厚廷道:“才子佳人,一代佳話。”
一旁曹晟道:“過去我可不信什么才子佳人,可現在我是相信了。”他轉向何山銘道:“什么時候喝大哥的喜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