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清源縣主
清河崔氏家主脅女色誘京中貴公子一事,是趙盈帶著崔晚照進宮,于御前回稟的。
事情沒有人遮掩隱瞞,于是很快傳遍京城。
至于崔晚照是怎么在御前回的話,當然是被趙盈指點著一字一句都教過她。
撇除掉崔釗行的目標僅僅是她身邊人這樣的話,把范圍擴大到了京中世家小郎君中去。
昭寧帝聽聞此事自是震怒的,趙盈又在御前表現出對崔晚照的惋惜與心疼。
她極喜歡這個柔弱嬌滴滴的姑娘,又有廣寧侯府的面子放在那兒,清河崔氏便遭了罪。
現如今還有在朝中供職的子侄官位一概罷免,派了人往清河郡去押解崔釗行夫婦與崔氏嫡長子進京來。
趙盈在御前大包大攬,氣的不成樣子,要把人弄回司隸院問話。
昭寧帝一概都準了她的。
這事情一出,京中各處誰不把崔大姑娘當笑話看?
平頭百姓之家倒是可憐這姑娘遭遇,那高門中哪有這樣的善心,尤其是閨中女孩兒,大多對崔晚照是既羨慕又嫉妒的,聽聞此事還不笑掉大牙去。
宋樂儀氣的頭疼,她從前是不喜歡崔晚照那樣的脾性,可后來發現崔晚照是不得不偽裝成那副樣子。
人家說愛屋及烏,橫豎那是她兄長心上人,不管怎么樣也輪不到別人去笑話。
何況話里話外將她兄長也扯進去的。
趙盈曉得她心里不痛快,頭前就想好了善后之事,于是安撫下宋樂儀,獨自又進了一趟清寧殿。
當天下午昭寧帝明發諭旨,留崔氏女教養于廣寧侯夫人高氏膝下,恩封其清源縣主銜。
既是推恩,圣旨上夸贊之詞少不了。
清河崔氏的笑話轉眼成了大齊尊貴的縣主,那旨意中意思分明以她為廣寧侯府養女的名分,才會又格外推恩她一個縣主銜。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永嘉公主給她求來的,可為什么呢?
為的是宋大公子中意她,心悅她。
崔晚照領了旨意惶惶難安,趙盈是跟著宣旨官一起往侯府去的。
見她那樣子,笑著打發了宣旨官,又扶著她起身來:“崔姐姐如今身份貴重,再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揉搓的崔晚照,往后京中行走,也該端起你清源縣主的氣派來。”
她挑眉:“現如今大齊朝中,縣主封贈你是頭一份兒。早兩年壽陽姑母誕下長女,滿月后就上折為她請封,父皇也一概沒準,你可再不要這樣子。”
崔晚照心里明鏡一般,怎敢真的受她攙扶。
站起身來就忙抽出了手,反而把她讓到座上去:“公主,我只是還有些后怕。”
她長在崔釗行夫婦手里,被揉搓拿捏了十七年,會后怕很正常。
趙盈面上還是掛著笑:“無妨,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死罪就算可免,活罪也是難逃。人押解入京就歸司隸院審問,不會再對你有任何威脅。
至于外間那些笑話,為什么要放在心上?”
她坐著,崔晚照站著,少不得要仰起頭來看她。
趙盈抬手拉人,把她牽到身邊坐下來:“其實你很聰明,知道我表姐先前并不喜歡你,但她不是針對你,只是因你性情怯懦,她看不慣而已。
但我想著,你御前回話也沒有半分錯漏之初,骨子里也未必是那樣的人,形勢所迫罷了。
崔姐姐,我表哥是真的中意你,我舅母也很喜歡你。
如今做了廣寧侯府的姑娘,又有皇恩加身,你自己立不住,別人真的再幫不了你了。”
崔晚照眼神一閃:“公主……”
感動嗎?她想應該是的。
趙盈什么樣的人物,為她奔走,看的全是宋懷雍面子。
“公主說的,我記住了。”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趙盈早知道她這張臉并非是一眼傾城的濃烈美艷,柔情似水,眼波流轉處攝人心魄,那才是崔晚照的美。
她笑起來更好看,也更柔婉。
她在崔晚照手背上拍了拍:“我還有別的事情,就不陪姐姐說話了,得了恩封明日是要進宮去給皇后娘娘叩頭謝恩的,過后自己設宴也好,若覺得拿捏不準請什么人,叫我表姐來幫忙也成,可記得給我下張請帖,我也的確有好久沒往誰家的宴上高興一場了。”
三言兩語其實把什么都交代的清楚,崔晚照心下越發感謝她,非要送她出門去。
高氏今天是一早出了門的,到城外東郊的廟里去燒香。
大概是覺得崔釗行夫婦所作所為,那畢竟是她妹妹妹夫,說上一句家門不幸雖不太妥帖,但也不是全然說不過去。
事情鬧開時她委實氣了一場,還吃了三兩服藥,這兩天身體好起來,所以一大早出城去。
只是趙盈沒想到她回來得這么快。
出門那會兒正好遇上高氏下車,就在府門口迎頭撞見了。
高氏也是溫柔的人,待趙盈一向都極好,只是這一年多來,她沒見過趙盈兩面。
起初她沒想那么多,甚至更早些時還想著小姑娘年歲漸長,對男女情愛之事漸通,便生出些害羞心思,不好意思到侯府常來常往,這才少了走動。
一直到晚照入京,她才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來就扼腕嘆息。
今兒遇見她登門,也實屬不容易。
推恩封贈一事進城后就聽了個明白,高氏笑著招手叫趙盈:“許久不見你,如今要你登門一趟,都還要元娘的光。”
趙盈是有點笑不出來的。
她要不是因為曉得高氏不在家,不會來走這一趟。
勸崔晚照的話什么時候不能說,難道非要今天嗎?
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湊過去:“您喜靜,又禮佛的人,我是個對佛祖沒什么敬意的鬧騰人,怎么能見天來擾您的清凈。”
都是胡扯的話。
高氏把人拉住,分明是不打算放她走。
崔晚照倒有心替她分說兩句,趙盈先給了她個眼神示意她不用,她才退到高氏身側另一旁,跟著進了府中去。
高氏交代叮囑過一場,昭寧帝既然要她做侯府名義上的養女,她的吃穿用度就都要依照侯府姑娘的例來,于是吩咐了身邊兩個大丫頭,領著人去把上房院旁的東跨院收拾出來給崔晚照住,余下也叫她們去打點清楚。
崔晚照知她有話跟趙盈說,起了身來告禮:“我想跟著去看看,若有哪里不喜歡的這會子就改了,省的回頭再麻煩一場。”
人都盡退了,趙盈也不說話。
手邊的茶水點心全是她愛吃的,她看著那些,就更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高氏先開了口:“怕我跟你提大郎的事啊?所以這一年多也沒來我們家兩趟。”
趙盈面上立時就閃過尷尬。
她真是有多少日子沒這么尷尬過了。
高氏在笑,神情也還是寵溺的:“這都是老天爺定下的緣分,你沒那個心思,難道我強求你?從你留下元娘在京,我還不知你對大郎無意嗎?”
她連著問了兩句,弄得趙盈越發不知怎么去面對她。
高氏便嘆了口氣:“從小也是大郎喜歡粘著你,你是皇上掌心里的人,本就沒人敢欺負了你,偏他怕這個怕那個,處處要護著。
永嘉啊,你今年十四,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外面的事情,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些。
頭先想著,小孩子嘛,要做什么,有時任性,心血來潮的,都沒關系,皇上或許也是這樣想。
何況我是女眷,外面朝上那些事我更不會多嘴。
可我就大郎這么一個兒子。”
趙盈面色一沉:“夫人,我……”
高氏手臂微微抬起:“我不是怪你,你聽我把話說完。”
趙盈竟真的住了口。
高氏心下越發覺得可惜。
這姑娘人前行走是什么樣,入朝之后又被傳說手段毒辣,心黑手狠,但在她這兒,卻又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恭敬。
倒是她有福氣,能叫大齊的大公主高看兩眼。
趙盈不喜歡大郎,但心里還是有大郎的位置,高看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大郎。
但現在說這些真是沒意思。
高氏斂去眼底的失落:“其實你留下元娘在京城那會兒,我是真想叫元娘嫁他。先前不知她爹娘那樣的心思,可這女孩兒處處行事得體,又是親上加親。
你既然沒這個意思,大郎也早就是該議親的年紀。
但后來又看著實在不成,再有了你表哥的事兒。
你知道我,最不愿逼著孩子干什么去,元娘也可憐,你表哥一表人才,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元娘真能嫁給他,我也高興。”
她說了這么多……
趙盈喉嚨發緊:“夫人,您想讓我勸勸薛閑亭嗎?”
她沒想到高氏會搖頭,便怔了下:“那您希望我能做些什么?”
“元娘的推恩封贈,是你替她求來的吧?”
前言不搭后語的一句問話,趙盈還是如實點了頭。
高氏笑意愈濃:“你是為了安之,所以我一向知道我沒看錯人,你是個極好的姑娘。永嘉,再替我到皇上那里去求個恩典吧。”
她要昭寧帝給薛閑亭賜婚——
這念頭一時閃過,趙盈很快就篤定了。
高氏這輩子不愿強求于人,但在這件事上,她只能逼薛閑亭。
但是她和廣寧侯不能去。
徐家出了一個徐冽,她也怕侯府走出一個薛閑亭。
自己的孩子什么性情她心里最清楚不過。
這是要徹底斷了薛閑亭的心思。
就算薛閑亭不肯遵旨,有她在,也不會叫昭寧帝雷霆之威加諸在薛閑亭身上。
“您有人選了嗎?”
她聲音一如往常,連神情都未見一變。
高氏真是徹底死了心:“暫時還沒有,京城里的這些女孩兒,從前我一個也沒想過,月余時間,也來不及細想這些,但你肯答應我就好。”
趙盈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覺,只是走出侯府時覺得還挺難過。
為了誰難過更說不上來了。
她和薛閑亭認識了十年吧,真正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彼此之間從無隱瞞,但她答應了高氏的事情只能瞞著薛閑亭。
他應該會生氣,更多的是寒心。
高氏是慈母,但絕非一味溺愛。
她是薛閑亭的心頭肉,但愛而不得,高氏就要揮劍斷橋,快刀斬亂麻,還要讓她親手剜除薛閑亭心上的這塊肉。
長痛不如短痛,痛過了,也就過去了。
其實也是個狠人。
可要她下手……
趙盈低頭看著自己雙手,才發現指尖都在顫抖著。
嘲弄的笑意浮現在臉上。
她手上沾過多少血,竟會怕這個!
趙盈攥成拳,恨自己沒出息。
有人快步而來,至于侯府門前臺階下,她恍惚間竟看不清眼前人是誰。
直到緊張而又關切的聲音響起,她思緒拉回,定睛再看:“徐冽,你怎么來這兒。”
許是她面色寡淡,冷漠的嚇人,徐冽眼底攏起不快,朝她身后那座威嚴的侯府看去,又上前兩步,以一種無聲的姿態護在她身側:“崔大姑娘得推恩封賞,我聽說殿下和宣旨官一同來了侯府,方才回徐家去見我兄嫂,大嫂原本天不亮出城去上香,剛回家,說起遇上了廣寧侯夫人,是一起回城的,這會兒大概回府了。”
趙盈又嘖聲:“夫人能吃了我?”
但她這幅模樣,除了廣寧侯夫人,也沒別人了吧?
徐冽本來想問問她,高氏和她說了什么,但轉念想,不用問也一定跟薛閑亭有關。
他咬了咬牙,見趙盈提步下臺階,邁開長腿跟上去:“殿下不喜歡我,不喜歡杜知邑,和我們都是不能將就的,世子也不行嗎?”
趙盈腳步停住,冷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她連聲音都是冰冷的:“讓我學——三宮六院?”
徐冽唇角拉平,剛要說話,趙盈嗤道:“從前覺得你與眾不同,沒想到你竟不過世俗中人,徐冽,我對你另眼看待,你就拿這種態度來回報我嗎?”
“殿下,我不是——”他急迫追上去,“我知道殿下不喜歡聽這些,也厭惡看我拈酸吃醋的做派,但其實我不是。”
如果他說不是的時候能不咬牙切齒,趙盈大概就信了。
她頭也不回往前走:“自己滾回你的將軍府想想清楚再來我面前回話,別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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