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第三百七十八章 自作自受

第三百七十八章自作自受

辛程的書信是在半個月后送到晉州趙盈手上的。

彼時趙盈用回了自己的原名虞元盈,開了幾家鋪子,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門,坐在家里收錢看賬,真有個什么事情,也都是交代徐冽去辦。

書信還是徐冽從外頭帶回來給她的。

那天姚玉明不在府上,一大清早帶了丫頭出城去道觀蹭人家的素齋,說什么在家里大魚大肉實在是吃膩了,要到黃昏時分才回城來。

趙盈抱著一盤葡萄窩在徐冽給她搭好的葡萄架下翻賬本,遠遠地瞧見徐冽,沖著他招了招手:“你不是到東城的莊子去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徐冽往竹床邊兒上坐下去,伸手去捏她盤子里的葡萄:“出門的時候遇上來送信的小廝,就沒去,先回府了。”

那八成不是出門時候遇上的。

趙盈也沒細問:“誰的信?”

徐冽從懷中掏信的動作就收住了,她既然問了,就是懶得看,等著他說給她聽的:“皇帝跟皇后想讓明康和姜子期成婚,免去京中的蜚短流長,再整治小倌館盛行的風氣,不過不愿意下旨賜婚。

辛程夫婦商量過后去見了一趟姜子期,希望他先服個軟,寫下婚書送到晉州。

原本想著明康見了他的婚書,也沒什么不滿意的了。

但這個事兒吧……”

趙盈好似來了興致,稍稍坐起來一些,挑眉看徐冽:“辛程怎么說?”

“辛程信上的意思是說,姜子期心里是有明康的,怕的是明康并不中意姜子期。

他去見姜子期,姜子期希望他能說服明康回京商談此事,而不是貿貿然送來一紙婚書。

所以他就寫了這封信,讓我們想想法子。”

徐冽把兩手一攤:“婚書是沒有,連個態度也沒有。”

趙盈就嘖了一聲:“怪不得躲到晉州幾個月,怎么勸她都不肯回京去。”

“你又知道了?”

“皇帝發愁的是上京男風盛行之事,并不是明康跟姜子期的私事,他們倆這么不清不楚的二十多年,誰愛管他們的破事兒了?”

趙盈索性坐起身來,把懷里的那一盤葡萄往竹床上放下去,揚聲叫揮春。

徐冽先攔了她一把:“你要做什么?”

她虛在徐冽手臂上推了一下,揮春已經掖著手近前,趙盈才沉聲吩咐:“你帶著人去一趟觀里,叫明康回來,我有事情問她。”

揮春先是應了一聲是,跟著才問的:“要是……”

“她不回來,就把她押回來,去。”

趙盈是跟著姚玉明一起回京的。

離開京城也有五六年的時間,走的時候有太多舍不下的人,但真的在外面海闊天空,又全然不惦記著了。

如今回來,恍若隔世。

姚玉明不情不愿的回了姚府去,趙盈就搬進了趙王府去住下來。

虞令貞本來說要叫她搬去未央宮住著,她不肯,虞令貞也沒有再勸。

朝野上下都曉得這位太上皇回了京,偏偏住在宮外,朝臣們上了幾回折子奏請太上皇回宮,虞令貞一概不予理會,又折騰了七八日光景,才算揭過去不提。

大婚是不可能大婚的,姚玉明沒同意,姜子期也沒再提過這個事兒。

不過趙盈有辦法的很。

她回京之后,住了有小半個月,京中男風盛行之勢仍舊不減,到了十月底的時候,她把虞令貞叫出了宮。

天子離宮,排場大著呢,然后隔天百姓便都知道,年輕的皇帝在趙王府跪了足足一個時辰,聆聽太上皇訓教。

第三天虞令貞就下了旨意,嚴辦了那些小倌館,百姓當然是對姚玉明指指點點,朝廷里緊接著就又一道旨意褫奪了姚玉明身上所有的封贈。

什么二品女官,什么明康縣主,她現在什么也不是,就單單是個掌管著姚氏一族的家主而已。

可她從來也不在意這些了。

趙王府如今可熱鬧得很。

趙盈離開京城這么些年,大家都難得聚在一起,如今好不容易回來,趙王府里人來人往就沒斷過。

姚玉明撇著嘴吃橘子:“現在好了,他做了國子監祭酒,我倒成了什么也不是的。”

宋樂儀冷眼剜過去:“不是你咎由自取?”

她到如今才算徹底看明白。

辛程又說對了。

姚玉明這輩子,最愛的只有她自己,別說姜子期了,就連她的一雙兒女,她也沒有多愛。

孩子還不是一直都是姜子期在帶著,長大一些,送去了天門山,遠離了京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必糾結于自己的身世。

別人的父母都是出入成雙,偏偏他們是不大一樣。

姚玉明聽出了宋樂儀語氣中的不滿,拿手里的橘子朝著她身上扔過去:“那怎么了?我早就說過,我是要在姚家祖宅養面首三千的,如今也不過去睡幾個年輕漂亮的小郎君,并沒有把人帶回家,也算給足了姜子期體面,還要怎么樣呢?”

“你——”

“好了,你們倒吵起來。”趙盈捏著眉骨拉住宋樂儀。

她誒的一聲轉去看姚玉明:“你還不回去嗎?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才平息了幾日,你別一天到晚杵在我這兒,倒把家里撂下不管,趕緊回去吧。”

姚玉明并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冷冷的看了宋樂儀一眼,起了身來再沒多說別的,同趙盈說了聲明兒見,轉頭就走。

宋樂儀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有趙盈拉著勸架……

趙盈見她氣鼓鼓的樣子,又拍她手背:“都一把年紀了,怎么還這么容易生氣呢?可見辛程這些年太縱著你了,這性子非但沒有溫和些,反倒比年輕時候更厲害了。”

“不是,她未免也太過分了點兒!”

“怎么過分?”

趙盈簡簡單單一句反問,叫宋樂儀立時啞口無言。

她有些喪氣:“算了,橫豎跟我沒關系,是人家兩個人的事情。”

“你呀,是老毛病又犯了。”趙盈長嘆一聲,一面起身一面去拉宋樂儀,“當年你也是這樣替薛閑亭跟徐冽抱不平的,只是因為那個人是我,你才沒有這么強烈的不滿。

管別人的事情做什么,姚玉明要真的那樣十惡不赦,姜子期跟她耗著二十年圖什么啊?”

宋樂儀跟著她下了臺階,聽這話又猶豫了一瞬:“你是不是還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事?”

趙盈笑而不語。

她當然是知道的。

姜子期今日休沐。

他如今跟姚玉明分房睡的,大早上起來她人就不見了,打聽了一圈兒才知道她去了趙王府。

姜子期就一直在等,等她回來。

打她從晉州回來,就一直在躲。

姚玉明一進府門就看見了姜子期,也不知道他站在影壁墻后面等了多久。

面對面的碰上,沒處可躲,姚玉明只能踱步上去:“你要出門?”

姜子期低頭看她:“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姚玉明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你看啊,咱們都到這個年紀了,也不是小孩子,十幾歲的時候想著情情愛愛,二十來歲想著成家圓滿,這都四十了,半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

“我后悔了。”

姚玉明蹙攏的秀眉愈發擰到了一處:“別說這個了。”

她提步就要越過姜子期,肩膀卻被姜子期一把給扣住了。

姚玉明登時有些煩躁起來,一把揮開他的手臂:“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是吼出聲來的。

吼完了,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不是……”

姜子期眉眼低垂:“在王府吃過飯了嗎?”

姚玉明嗯了一聲,提步又走:“我答應要給皇后畫一幅圖,這幾天就給她送進宮去,先去忙了。”

姜子期的好還沒說完,聲音都沒落到地上去,姚玉明已經只留下了一道背影給他。

他望著那道遠去的身影,壓了壓鬢邊太陽穴處,想起仿佛還在眼前的那些事——

那是姚玉明把他帶在身邊的第二年。

他骨子里有著傲氣,也不知是哪里來的。

從前在姜家時候,也沒有那樣的傲骨,偏偏跟了她,反倒生出了一身的傲骨來,說起來也是可笑得很。

那時候姚玉明老愛逗他來著,變著法子的哄他高興,討他歡心。

她的一顰一笑都是那樣明艷的,照耀在他的心縫兒里。

也許是自卑吧。

覺得他配不上那樣的姚玉明。

別扭,自卑,又驕傲著,總對她冷臉相對。

可她仿佛不知疲倦,總是一張笑臉,同他講著外面發生的那些事。

太上皇登基的第第四個年頭,姚玉明已經生下了兒子,那年……就是那年了。

“咱們大婚吧。”

這五個字,午夜夢回時,總會縈繞在他心頭,經久不散。

那是姚玉明同他說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

然而他拒絕了。

“姜子期有病吧?”

宋樂儀驚呼出聲來。

他那時候一無所有,而姚玉明是御前最得意的二品女官,執掌姚氏一族,多風光得意啊。

再說了,孩子都落地了,還是個兒子……

趙盈撇了撇嘴:“所以你還心疼他嗎?還替他抱不平嗎?”

宋樂儀一時無話。

趙盈才又接過來:“明康后來跟我說,那時候其實她自己都是一時沖動。

她曾經的夢想,還真就是面首三千,睡遍天下俊俏小郎君,深以為此乃人生第一大樂事。

她就是看上了姜子期那張臉而已。

當初孩子平平安安落了地,她一睜開眼,見姜子期守在她床前,兒子躺在她身邊,突然就有了想要成家的欲望和沖動。

你也知道她這個人,說話做事從來不會三思而行,她那樣想,自然就那樣做了。”

可是姜子期不假思索就給拒絕了。

在她剛剛給他生下一個兒子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成婚這件事。

宋樂儀實在是費解:“為什么啊?他不喜歡明康,現在又這幅做派,別是真的有病吧?”

“太輕易得到的總是不肯珍惜,失去了又覺得難能可貴,賤骨頭罷了。”

趙盈面無表情同她講:“所以我從來不管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也管不著。

明康給過他機會——你仔細想想看,明康是天之驕女,生來金貴,從小到大,你什么時候見過明康委曲求全?

自從當年得了姜子期,她有過多少委曲求全的事情,不全是因為姜子期嗎?

我當初就說過她,別嘴硬不承認,分明就是把人放在了心尖上,還非要逞強不認。

真的只圖那張臉,睡過就算了,天下漂亮的小郎君多了去,難道只有他姜子期是長得好看的?”

“她當年不是對徐冽……”

“那是故意的,她那種性子,要是真的看上了徐冽,難道會顧忌誰,不敢對徐冽出手嗎?”

趙盈不免又搖頭:“回京之前明康就跟我交了底的。”

宋樂儀眼皮倏爾一跳:“她跟你說什么了?”

“她的那些封贈,姚家的那些恩典推恩,她都可以不要,但她絕對不嫁姜子期。”

宋樂儀心口一沉,呼吸跟著一滯:“那她……”

“她心里是有姜子期的,不會放姜子期離開,但成婚是別想了。”趙盈深吸一口氣,伸了個懶腰,慵懶的歪靠在美人榻上,“她要是不愛了,當年的心結早放下了,姜子期是去是留,是死是活,她都不會在意。

夜宿小倌館,她什么也沒做,她說,那個小郎君眉眼間挺像姜子期年輕時候的,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結果那天晚上就多喝了兩杯,留在那兒了。

可你看,她睡醒之后,酒醒了,人也跟著醒了。

眉眼再像姜子期,她卻從來都只要一個活生生的姜子期,不是也沒把人接回身邊當個替身嗎?”

這……

這何止是喜歡,放不下啊。

宋樂儀面色凝重:“她是把姜子期放進了骨血中,貪戀旁人一分相似,懷念著少年時的愛而不得,過后卻不會抓著不放,她不想傷了姜子期分毫。”

她一咬牙,張口又罵:“姜子期真不是個東西!”

何止不是個東西。

趙盈對這個男人,是一點好感也沒有。

跟姚玉明拖了二十年的時間,他是吃準了姚玉明,結果沒想到自己玩兒脫了,才弄成如今這幅樣子罷了。

自作自受,活大該了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