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正文
第壹壹貳章探分明
穿過青葉秾蔭架,染一衣紫藤花香,即見前路是五尺高、用太湖石徹成的臺磯,被驕陽暴曬得透白,縫隙里繡墩草卻不屈撓的招展,你若拾磯而,過耳門,是條長廊,廊孤零零掛著只從李尚書府順手牽回的綠鸚鵡,會悲春憫秋,亦會翻臉爆粗。
甭去招惹它,繼續朝前走,是座連通三楹的佛堂,推開三交六椀菱花圖案窗門,但見幡幢懸垂,神明漆龕里端嚴威坐,繡纏枝蓮花的拜墊空空,受罰的人端坐側旁伏案抄經,桌已疊撂一沓。
他卻不知,閂的邊門后有間小室,里正坐著自個雙親,隔著窗欞悄窺,要把他那口里的小相好捉奸捉雙。
徐令蹙緊眉宇,背著手踱來踱去,聽得心疼一聲嗔:“藍兒好像瘦了!”
他頓住步,不敢置信夫人竟更在乎的是這個,果然慈母多敗兒!
徐令清咳下嗓子,是時候要嚴振夫綱了..........卻見夫人回頭看他:“你說是不是?”
已是四十幾許的貴婦人,怎在他眼里,還是人生若只如初見哩。
二十幾年前,人人皆以為他這樣虎背熊腰的威猛將軍,會娶個馬背的巾幗紅顏,哪承想卻抱了個身嬌體軟芙蓉面的大家閨秀回來,極盡疼寵了一生。
終還是受不住那云煙霧繞的雙眸,他湊近窗,朝外敷衍地探了探:”晚間給他飯里埋個雞腿。“
”.........他在佛堂清修,哪里能碰葷腥。“氣笑了,用手去擰他胳臂,反被攥握進大掌里,徐令無奈道:“今抓住那個小相好,破了藍兒龍陽之癖,我不關他。”
還欲說些話,撫慰瞬間眼神黯淡的夫人,卻聽外頭“嗄吱”一聲門響,好戲粉墨登場,他二人頓時精神抖擻,朝小窗外一錯不錯盯去。
馮雙林揀起幾張抄經細看,半晌,面龐浮起笑意的頜首:“字是愈發長進了!想必這幾日過得很辛苦。”
“不辛苦。”徐藍手未停,抬頭瞟他一眼,語氣漫不經心:“來你一個?”
馮雙林噙起嘴角,撩袍對面而坐,目不轉睛看他:“還來得有張步巖、馮舜鈺、崔忠獻、及代明與雷洪兩武生。”
徐藍嗯了聲,復寫滿一張,吹吹濕墨,揩起擱到一旁。
馮雙林突然微笑:“你的小相好我知道是誰了!”再問:“你日后有何打算?”
徐藍默了默,朝他不置可否道:“不說這個,最近先生書講到哪里?監里有何新鮮事?倒可敘來聽聽。”
馮雙林見他不想談,亦不勉強,只說了些制義命題如何解,背書哪里是重點,明年春闈科考之事,又互相切磋字藝,約莫小半時辰,才互相告辭,不在話下。
徐令夫婦又喜悅又失落,兩難的心情,遂不約而同的長吁口氣。
原是覺馮雙林最為可疑,他生的白凈標致,俊俏猶勝紅妝。
素日也聞藍兒提過此人名號,言語多有褒獎之意,所以,自他進來后,這顆心皆提到嗓子眼。
結果竟然不是!
忽聽一聲笑語戲謔:“元稹我的寶貝兒,你的小相好來也!”
瞬間他(她)二人面面相覷,顏色盡失,齊刷刷朝響動處望去。
“滾蛋!”徐藍瞪一眼崔忠獻,見他惡心兮兮張開雙臂要來摟抱,索性飛起一腳。
崔忠獻任大腳印掛在衣袂處,慢悠悠道:“這是你們梁國公府待客之道?先是什么小七扮小廝,害我們從前門走至儀門,一場大雨澆得個透心涼不說,差點被你大嫂子要了命,再從儀門至花廳,數人耍刀弄棍射飛鏢,要片我們鼻子削耳朵的,現你又踹我一腳,瞧瞧證據確鑿,我好歹是高麗皇子,又是魏國公常燕衡的義子,豈能受此大辱,非治你們的罪不可。”
一個說的興起,一個聽的認真,都未曾聽得遠處,一聲不屑冷哼。
徐藍想問鳳九可有被那陣仗嚇壞,話到嘴邊還是吞咽回去,只抿著唇瓣道:“和你們玩笑哩,并不是真的。我們武門最惡膽小怯弱之人,你們愈是恐怕,愈是唬你們厲害,鎮定自若的,則以禮節恭敬相待。”
原是如此!崔忠獻嘖嘖稱嘆,復又拿扇兒竹柄戳他:“你何時成龍陽君了?即這般,作何把花含香抓起踹荷塘里去?”
又逼問:“你的小相好是誰?可是永亭兄?.........竟不是?”
他轉而興致勃勃的模樣:“要么你看我如何?為了你這強健體魄,我也情愿龍陽一把。”
“滾蛋!”徐藍蹙眉笑罵,渾不知自個老爹氣得,也想出來踹這高麗皇子兩腳。
再會輪流進來兩武生,他們喝茶閑談,興致起了,去廊下劃切磋武藝,只見得敞開窗門處,魁偉身影颯然,你前我后,我你下,斗到酣熱處,拳腳碰撞及喝喊聲不絕。
徐令聽的夫人阿彌陀佛一聲,埋怨藍兒擾了佛門清靜,他嘴里附和罵著逆子,眼卻滿是自豪,五兒盡得他真傳,智勇雙全且武兼備,日后必成大器。
只要他絕龍陽癖,愿娶妻生子,算把佛堂整個拆了,他徐令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兩武生去后,來的是張步巖。
徐藍恰一番打斗下來,衣衫被汗水浸透,黏在脊背不適,索性脫下,再拎起涼茶對著壺嘴兒咕嘟咕嘟灌個半飽。
張步巖心一跳,看他赤著精壯遒勁的麥色胸膛,想起自個慘白小腹肌,有些自愧不如的失落,轉而一琢磨,那又怎樣,再壯也是個愛后庭分桃的,自個再弱又如何,好歹愛著黃金屋,亦愛顏如玉。
忽想起方在花廳時,徐家四子徐毅那番話兒,遂引經據典,旁征博引,把古往今來那些個龍陽君、鳳雙飛的崎嶇路及凄涼晚景,直娓娓道來。
徐藍看看張步巖,疑惑自個怎會把他邀來,志不同道不合的,且話不投機半句多,索性拿起經書一頁頁翻,滿面漠然神色。
“你是不是冤枉藍兒了?”瞧著一個個皆不是,徐令被夫人在胳臂使勁擰了下,他咬著牙道:“還剩一個名喚馮舜鈺的小書生。”
話雖這么說,心里倒底不確定起來。
馮舜鈺是秦院使的外甥,李尚書準女婿的表弟,那日納吉時見過,當時一瞥而過,模糊印象里年紀尚小,靦腆拘緊凈往墻壁角躲藏,若不是沈二把他糾著不放,他早忘記有這號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