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緋聞錄

第壹肆肆章 探蹤源

第壹肆肆章探蹤源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頁里非刀書名:

沈澤棠坐于紫榆水楠制的六方扶手椅上,鎮定地吃茶,這里是優童陳瑞麟的下處,名喚享來苑。

這些日他把舊年的卷宗查閱,鎖定三樁滿門抄斬大案。

一是七年前、詹事府詹事陳尚禮毒害太子案,陳尚禮凌遲處死,府中男眷斬首,女眷及幼童入教坊司或貶賣為奴。錦衣衛查籍冊時少一女童,后證實抄家時不慎跌入井底溺死,未見尸首。

二是五年前、工部左侍郎田啟輝貪墨案,滿門抄斬,錦衣衛查籍冊時少對家生父子,因不是血親便得過且過。

三是數月前、王大將軍里通叛國案,男眷斬殺,女眷悉數入教坊司,坊間流言王連碧還有個孿生妹妹,籍冊中卻未有名錄。

馮舜鈺女扮男裝考科舉、欲上朝堂入仕,如此鋌而走險必是為家仇血案而來。

她倒底是何許人氏?

沈澤棠正蹙眉沉吟,忽聽門外嘀嘀咕咕說話的聲,前后進來兩個侍兒,一個拈起鏨銅鉤勾起鳳穿牡丹軟簾,一個回話說:“大人再且坐坐,麟郎換身衣裳即刻下來。”

說完話,便走至花架前,欲燒宣德銅爐里的梅花餅,沈澤棠阻了,道不愛聞香,把窗開半扇即可,侍兒應承,欠身作揖退下。

也就一盞茶功夫,陳瑞麟穿著彈墨底大海棠花的繭綢直裰,油光粉面走了進來,嘴里朝外念著再掛起三盞彩絹宮燈,又急忙至沈澤棠面前跪拜。

沈澤棠頜首受禮,命他在旁椅上坐了,宮燈照的堂內亮若白晝,顯了陳瑞麟耳至腮處一道抓痕,滲著胭脂血,壞了靠它吃飯的芙蓉面。

陳瑞麟睇他眼神停留在自個頰邊,很是羞窘,揩帕子輕點那痕,哀嘆一聲:“我就如漢宮中舞如意、傷了那玉頰的鄧氏夫人,讓沈二爺見笑了。”

正巧侍兒備好一席,知這些達官顯貴珍饈佳肴吃刁嘴,碟碟皆是清淡又精致的小菜,什么春不老炒冬筍、油鹽枸杞芽、豌豆苗炒蝦米等。后又端上一籠熱騰騰的大螃蟹,道是揚州那邊才送到的,十分新鮮。

陳瑞麟邊給他斟酒,邊嘴里嘟囔:“實在想把那南妓如這螃蟹般給煮了吃,才萬般的解恨。”

沈澤棠夾起一筷子冬筍吃,閑話問他這又是如何?

陳瑞麟憋氣,恨恨道:“張云可就是個笑面狐貍,可會來事兒,直把沒腦子的白牡丹挑得要上梁,罵我是沒廉恥的小油花,害她們姊妹守孤寡。我便罵她,你一男一女是陰陽交茍,我一童一冠,另是風月情關,各自行頭各走各路,你何苦居心叵測來為難。我又咒她,來世還得生為萬夫妻,死為無夫鬼,她動了怒,上來用指甲蓋朝我臉就抓,活脫脫一個母夜叉哩。”

沈澤棠放下筷著,拒了他用銀勺舀出來、遞到嘴邊的鮮紅蟹黃,吃口茶,抬起頭沉沉看他,終緩道:“陳慶祺,你的書生儒氣已褪的全無。”

陳瑞麟微怔,忽兒笑了笑,又斂起,把整塊的蟹黃自個吃了,垂眸半晌,語氣不以為意:“沈二爺此話差矣,陳慶祺已落籍賤賣,如今是櫻桃斜街一優童,靠著應酬圓融、談吐漂亮茍活,若是那些爺們要貼肉粘皮耍風月,給了銀子我也得隨就。這便是我的命途,只敢朝前走,沈二爺莫在惹我回頭瞧罷。”

沈澤棠冷笑:“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世間由大富大貴之境、落入大悲大災之途的,又豈止你一人。我所識的皆不屈求生,你卻寧愿自甘墮落。實在另我失望。”

頓了頓淡道:“可惜了你那滿腹的錦繡華章。”

陳瑞麟把蟹吃得干凈,笑嘻嘻看過來:“沈二爺來尋我,是想聽我制義麼?怕是不能了,早已忘的干凈。你若想聽什么曲兒調兒的,倒是會的不少,二爺的那首《瑞龍吟》我唱過不下萬遍,大人不妨賞聽一曲。”遂讓侍兒去拿笙來。

沈澤棠搖頭道不用,只正色問他:“七年前,錦衣衛查籍時,你有個妹妹不知所蹤,九、十歲年紀,你可知此事?”

陳瑞麟手一抖,酒灑了半盅,揮手命退侍兒,嘴唇微哆嗦道:“我那妹妹不是墜井溺死了麼?沈二爺何來此問?”

細看他的蒼白神情,是真不曉得。

“你莫慌張,我最近在翻閱陳年舊案,巧著看到而已,并無它意。”沈澤棠語氣很溫和:“你家的案子也是撲朔迷離,還待從長計議。”

又問:“你那妹妹可有何特怔?”

陳瑞麟鎮定下來,重斟盅酒一飲而盡,慢慢道:“我那妹妹命苦,小時不慎跌在火盆中,燙了半邊花臉,想想死了倒好,不用再受這活人罪。”

沈澤棠皺起眉宇,默默坐了會兒,再無閑話可說,即端帶整衣,繾風而去。

十五休學日,梁國公府。

徐藍才同三哥比試過劍法,已是大汗淋漓,去浴房沖過澡,只覺無事可作,遂晃出房門。

過一片紫藤花架,見廊上掛的籠里空蕩蕩的,那只滿嘴鳥語的綠鸚鵡不曉得去哪了。

他與這只禽類相愛相殺,見著了恨不得拔光它的毛,這會不見了,倒擔心它因一時嘴賤、被旁人茹毛飲血給吃了

索性在園子里四處亂走,穿過一片蔥籠樹蔭,見得荷花塘中央的八角亭里,娘親背對他,坐在欄板上,搖手中的美人團扇兒,正在歇涼。

大步近前才聽得娘親在和誰笑著說話,欲煞住腳已晚,亭里的人已聽得聲朝他看來。

和娘親說話的是表妹袁雪琴,另一角,侄兒小七正掐朵粉紅大荷花兒,在專心致志的剝蓮蓬。

只得上前朝表妹微頜首,轉而給娘親作揖,笑道:“娘親可瞧見那只聒噪的鸚鵡?廊上不見影子。”

不待娘親開口,袁雪琴脹頭紅臉的倒插話進來,指著還有事兒,微俯了俯身,扭扭捏捏的走了。

徐藍有些詫異,倒也無謂,巧著丫鬟鶯兒慌張張過來,稟話道藥煎好、卻不見了夫人,老爺在發飆呢。

徐藍便見娘親一臉郁悴的起身,同他話也沒說一句,竟也走了。

他撓撓頭,已是見怪不怪,欲去旁的地方尋鳥,忽眼前人影一晃,剝蓮蓬的小七跑到他跟前,讓他俯下耳,神神秘秘的樣子。

“五叔,雪琴姨可以嫁人啦!她屁股流了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