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玖伍章考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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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舍前有棵古樟樹,枝密葉稠,沈桓仰坐杈椏間,沈二爺讓他閑無事,就來此溜達一圈,其意自明。
登高自然望得遠,颯颯唿唿一陣秋晚涼風過,葉聲落如雨,月色白似霜。
他舉起酒壺嗞一口,熱辣滾淌過喉間,醉眼挑見燭火昏黃如豆,映的螢窗內的人影迷離惝恍。
廊下有對青春少年郎,你來我往說不完的話兒。
沈桓長吁短嘆,只覺那月光愁云慘霧,沈二爺自夫人離去后,再不曾近過女色,好容易相中個小嫩桃兒,瞧,他都看到了甚么?!
摸索著擱身畔的酒壺,哪想不慎碰倒,竟直直跌下樹去,呲里哐噹的,驚得寒鴉宿鳥撲簇簇朝天際飛去。
沈桓酒哧醒了大半,看廊上的少年郎目光如炬,朝他藏身處瞪來,那武生是個練家子,不好糊弄,情急之下,手按唇邊學起貓兒叫春的聲。
”這貓兒實在稀奇,大冷天的叫春.......!“舜鈺有些疑惑地嘀咕。
前世在宮里,春風沉醉的夜晚,妃嬪養的貓兒三兩竄至琉璃瓦頂,嘶叫的徹夜不休,擾得人心煩又意亂。
徐藍收回視線,灼灼看她:”明年三月里我定會回來,你要好好的,不許出甚么妖蛾。”
前途多舛難測,誰又能預見的到呢!
舜鈺抿緊唇不答應,裝沒聽清,把大氅解下丟給他,自個縮著肩、搓著手朝齋舍跑去。
手才半推門條縫兒,聽得徐藍喊了聲:“鳳九!”
頓了頓,不想回頭,卻還是回了頭。
徐藍卻又不說了,只朝她咧著嘴笑,滿臉的溫柔如水。
舜鈺朝他擺擺手,閃身進去再把門掩緊實了。
徐藍莫名的舍不得走,又在廊上站了會,這才離去不提。
卯正二刻,一頂綠呢轎子抬進大理寺,寺副陳肖打起簾子,伺候大理寺卿楊衍下轎。
楊衍走的很快,嘴里命道:“你把歷事監生花名冊找來,并領他們來正堂,我要逐個點名。”
陳肖領命即去,也就半刻功夫,他領著黑壓壓一群人進來,楊衍正在吃姜茶,驅散身上的寒涼氣兒。
遂讓陳肖開始點名,先還是點一個,他會抬頭看一眼,后索性不抬頭了,只顧聽著就是。
待得名全部點完,陳肖向楊衍稟話:”二十員歷事監生一個不少。“
眼中卻流露詫異之色,與楊衍交換目光,回身朝眾監生道:”各位勤勞,希往后每日如此。馮舜鈺、章白憲、蘇墨三人留下,其余人等去司丞樊程遠、蘇啟明處討要公事。“
一時眾人散去,楊衍才把手中茶碗,漫不經心地擱至桌上,那瓷器與紫檀木磕碰,清脆脆“嘭”一聲,令人無端的緊張起來。
陳肖湊近他三人,低聲問:“往屆來歷事監生,初點名總有大半數誤了時辰,今一個不少倒覺古怪。我昨日千萬叮囑你三人記下即可,莫讓旁人知曉,不知爾等可有守言?”
章白憲唯恐冤屈了他,急得滿頭是汗道:“陳大人交待的哪敢朝外散播,自是一字都不敢外漏的。”
蘇墨回答亦如是。
舜鈺瞟溜到猜疑目光皆朝她盯來,連楊衍也蹙眉厲眼打量她,仿若初初見似的。
“是我通知各歷事監生的。”舜鈺朗朗承認:“昨日聽陳大人一番謹言教誨,馮生猶覺甚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便逐一同各監生共同分享。”
陳肖不喜不怒,只劈頭蓋臉又問:“可我同你說過的話,就當耳旁風麼?”
舜鈺神情懵懂,很有些吃驚:“陳大人的話,馮生字字銘刻在心,豈會當成耳旁風那般不敬!”
楊衍嘴角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開口沉聲道:“章蘇兩位監生自去罷,馮舜鈺留下再議。”
章白憲二人忙作揖退下,走時無不同情的看一眼馮舜鈺。
國子監風云叱咤的人物,卻屢屢犯事,只怕是個官運不通的悲情角色。
此時陳肖繼續逼問:“我昨日原話,你們三個記下即可,勿要讓旁的監生知曉,如此他們考核不過,你們勝算會更大,你徹底忘記了?”
舜鈺眨巴兩下清水眼兒,嚅嚅也問:“陳大人確定當時不是一句戲言?”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陳肖冷哼一聲:“本人從不打誆語。”
“好罷!”舜鈺嘆口氣,朝他作揖道:”馮生記得楊大人謹訓,三司秉持吾朝刑律憲法等政令,一統天下司法公正。即是此份“公正”執行者,他之心一定是公則如燭,四方上下,無所不照天下事。“
”身為大理寺官員,自當更以已為表率,以至公無私之心,行正大光明之事。陳大人只將謹言告知吾等,令不得傳說,以削弱他人之氣,雖是好意,卻欠缺持心如衡,以理為平之念。馮生深以為,大明無私照,至公無私親,故將昨日大人謹言說與同窗共享,還望陳大人海涵。“語畢,再恭敬作一揖。
陳肖怔怔看他,好個少年解元,牙尖嘴利和他辯“公正”,那話里光“公”字就聽得他頭昏。
楊衍默了默,才慢道:“凡能言善辯者,多心火旺盛,易思慮太過。你去尋寺正董皓,案庫里的陳年卷宗黃舊破損,有些字跡漸褪,你去重新謄抄書寫一遍,靜心平氣去罷。”
舜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已聽到的,費盡心力擠入大理寺,就為得能有朝一日進得案庫、去察看當年、田家滿門抄斬案的卷宗,此時此刻心境,恰如天上掉下一塊大餡餅,正落于自個腳邊。
舜鈺忙領命,恰姜少卿來見,她遂作揖告辭。
陳肖見她無了影,才朝楊衍笑說:”案庫枯燥辛苦,馮生看去倒不以為罪,滿面欣喜的很。“
楊衍不置可否,稍頃回道:”此次考核過馮舜鈺,章白憲、蘇墨平常。“
姜少卿正呈遞案卷,恰聽得此言,神情有些不滿,說道:”那馮舜鈺恃才傲物,不懂規矩,竟是不把我半點放進眼里。“
楊衍挑了挑眉,倒常有人如此這般說他,心下起了好奇,問他是因何事得此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