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零陸章傷心人
第貳零陸章傷心人
舜鈺擱下碗兒,站起至劉氏身前跪下。
劉氏微怔,遂笑言:“你討要纖月,何苦給我行這般大的禮。”只催她起來。
舜鈺抬眼看她,誠懇道:“有一事從未同姨母提起過,今卻不得不說,秦興的父親秦柱,即是五年前姨父救我出田府時,趕車的馬夫。他情知啞廝同我調換,卻隱而不發數年,舜鈺感激不盡。秦柱自縊前日,我曾去過他住處,他將秦興托付與我。如今見得秦興與纖月情意相投,我欲報這份恩情,還請姨母給予成全。”
劉氏默了半晌,舜鈺說的輕描淡寫,隨便想想卻盡是蹊蹺.....她是不敢深想的,她僅是個后宅婦人而已。
不由嘆了口氣,說道:“你起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趕明兒我尋兩個體面人,帶上見禮,去纖月家尋她老子娘,替秦興保媒就是。”
舜鈺恭敬磕三頭,這才站起復坐,吃那碗微涼的燕窩粥。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有丫鬟來回:“三奶奶來了。”
只聽得廊上問候聲彼伏,猩猩紅氈簾打起,舜鈺望去,李鳳至被丫頭簇擁著進來,換了身水紅蘭草褙子,原就是個美人,此時更嬌艷如朵香花般。
劉氏笑盈盈地招呼她來身邊,李鳳至方挨捱劉氏坐了。
丫鬟雙巧盛了碗燕窩粥擱至她跟前,李鳳至只用帕子掩唇,說聞著腥氣,提不起胃口來。
劉氏親切勸慰她:“當年我懷硯昭時,倒同你無異,最不愛這一口,可也硬逼著自個吃,說起總是個好東西。”
又朝舜鈺道:“告訴你樁喜事兒,你三表嫂如今已是有身子的人。“
李鳳至隨看過來,撇了撇唇:”表少爺聽了,似乎并不覺是喜呢。“
”三表嫂多心了。“舜鈺深吸口氣,平靜道:”表哥得以綿延子嗣,是秦府人丁旺盛之興,我亦與有榮焉,豈會不喜呢!“
”是麼!”李鳳至目光帶刺,笑里帶抹諷意。
恰此時,又有人來回話,三爺來問安。
話音不曾落,秦硯昭已進得房來,著緋紅公服,襯得他眉疏目朗,氣宇軒昂。
上前同劉氏作揖見禮,李鳳至起身,抬手撫他肩膀,給他看指上的水滴,軟聲說:”瞧衣裳都濕了,回去換過再來罷。“
舜鈺朝窗外看去,不知何時天際陰沉一片,滿耳盡是雨打枝哨聲。
”不礙事。“秦硯昭握了握她的指尖,很溫和問:”手怎這般冷?”命人取過劉氏的斗篷,親自替她披肩上。
好一對情深意長的小夫妻。
眾人皆抿著嘴笑了,李鳳至頰腮有些微紅。
”三爺最疼我們奶奶了。“丫頭怡蓉邊說,邊去抬了張椅擱至李鳳至身側,欲請姑爺坐。
卻不曾想秦硯昭已轉身,自在舜鈺旁邊坐下,取過紫金壺,在盞里斟滿茶。
又朝桌上打量一圈,伸手取過一碟子棗泥餡山藥糕,放至舜鈺面前,微笑道:”你最愛吃的。”
瞟一眼她紅腫破皮的頰面,卻也迅速收回眸光,只字不提。
舜鈺道聲謝,轉而起身朝劉氏道:“我有國子監同窗,今要隨軍前去交阯國平叛亂,素日交情濃厚,是定要去五軍都督府同他告別的,外頭風重雨密,容我先走一步。”
語畢即作揖行辭禮,劉氏滿臉不舍,李鳳至神情怨恨,秦硯昭則端起盞一飲而盡。
舜鈺已無暇管這些,撩袍轉身就走,這里人心如鬼魅,讓她壓抑的快喘不過氣來。
寒煙小院滿蕭條,舜鈺冒雨前行。
肖嬤嬤拿著把青布油傘在后頭追,風聲把她的喊聲吹散,只見得前面那瘦弱的身影,轉眼功夫已消失在雨幕深影處。
舜鈺濕漉漉的出大門,跨上等候的馬車,催著車夫啟程。
車輪轱轆轱轆,緩緩將青石板道上落敗的黃葉,碾碎為塵。
舜鈺!
有人在喊她,那低沉嗓音熟悉極了,落寞地掀起簾縫朝后望,穿緋紅官袍的秦硯昭,踩著黑面白邊的皂靴,在雨中大步奔跑追來。
看著真滑稽呵.....舜鈺眼眶里還洇著雨。
你歡喜他死去活來時,他不要;如今你不要了,他又生生來把人逼迫,這孽緣何時才能了。
催促著車夫駛得再快些,那車夫卻漸慢下來,猶猶豫豫地:“三爺在后頭追哩!“
舜鈺咬咬牙,索性打開另一扇門,閉眼跳將下去,膝蓋摔跌的疼痛,卻顧不得許多,只慌亂的拐入昏暗幽窄的巷子,依舊怕后頭追來,踉蹌著用盡全力朝前走。
巷子轉眼走出了頭,眼前街道寬敞開闊,來去車水馬龍,兩邊商輔紅籠高掛,熙攘的人啊撐著傘成雙結對,好奇的把舜鈺瞧看,哪來的錦衣少年郎,耷肩縮背,一副躅躅獨行風雨的模樣。
忽得一輛青篷柚木雕花貴氣馬車,在那少年郎身畔急停,一只有力健實的手臂,攬腰將他一環,即進了輿內,門倏的闔緊,轉瞬已駛了很遠。
有人在猜,少年郎是何人帶走,有人在說,那手臂伸出來時,顯了緋紅色袍袖,鑲金絲繡的繚繞云紋,是高官大員常穿的公服。
李鳳至坐在臨窗大炕上,靜靜托腮望著緊閉的院門,高處懸的紅籠隨風搖曳,映得雨絲斜密如織。
怡蓉端了一銅盆熱水進來,要伺候她洗漱安寢。
李鳳至依舊不動,只問她姑爺回來了沒?
怡蓉笑道:“姑爺說去給老太爺請安,怕是在那處被絆住也不一定。”
“他回來了!”李鳳至喃喃道。
但見院門被推開半扇,自個冷冷清清等半個時辰的夫君,終還是披風戴雨歸來。
她起身下炕,聽得廊前步履響動,即上前掀起簾子微笑:“怎現在才回?定是老太爺困住你走棋,就讓他贏幾盤又如何呢,哄他高興才是好的。”
手不經意觸上他的官服,弄得掌心皆是濕冷,看那皂靴一踩一個水印兒,她笑得快哭了:“瞧我待在屋里,竟不知雨下大了。你怎也不打把傘,若惹個頭痛腦熱的,可怎生是好呢?“
秦硯昭轉過身,眼眸深邃的看她,伸手撫她的臉頰,半晌才縮回,語氣很溫和:”你是有身子的人,莫胡思亂想了。“
再朝怡蓉看去,忽兒笑了笑,慢慢道:“你今晚伺候我洗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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