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緋聞錄

第陸壹伍章 謀密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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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鈺把當時情形細述了遍,沈澤棠先還淡定,聽得她要與朱煜同歸于盡時,臉色為之一變。

眼中笑意漸次褪盡,燭光搖曳著他的表情,雖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渾身散發的凜凜冷勢卻是煞它不住。

沈二爺在生氣甚麼呢!

舜鈺去拉他的衣袖,他已站起朝桌案走去,背身執壺斟茶,仰頸吃盡,再倒一盞,捏握在指骨間,沉默不語。

房間里安靜極了,能聽見窗外風吹過枝梢的聲音。

燈花炸了一下,沈澤棠問:“你若是死了,元寶和小月亮.......還有我該怎麼活呢?”

舜鈺想想回話:“二爺日后定會心想事成、位極人臣的,元寶和小月亮是您骨血,是沈氏一族的子嗣,必不會被虧待,更況荔姐兒的娘親也不在呀,二爺照樣把她教導得很好.......”

“我若是再娶個妻子呢?她對元寶和小月亮很苛刻怎麼辦?”沈澤棠輒身見她神情微怔,不由冷笑一聲:“你不會以為我從此就孤寡一生罷。”

舜鈺有些不好受,垂頸看自己的手指,男人的話果然靠不住,前刻還“我離不得你的”,這會就盤算著她死后娶妻了.........不管怎樣,她一點都不愿和他拌嘴,更不想惹他生氣,抿抿唇起身走近他,輕聲說:“二爺何必計較那未發生的事,我不是好端端在你面前嗎?”

沈澤棠沉眸看她有些委屈的模樣,一股子燥悶在心底郁結,一直以來他都敞開胸懷包容她,是要與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便是在昭獄九死一生之時,他也從未放棄一線活的生機,他若死了,九兒該怎麼辦呢,誰來疼惜她,誰能如他愛的深沉。

可你瞧她似乎并不這樣想,大難大禍面前,隨時愿豁出命舍他而去,她對他到底有多少真感情,還是只需要他的保護。

沈澤棠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你早些回去歇息罷。”他交待一句,從舜鈺身邊掠過,走到桌案前坐下,隨手拿起本書翻開。

舜鈺有些僵硬地站著,沈二爺這是要趕她走了。

他還從沒這樣冷漠地待她過。

“二爺也歇下罷!明早我來伺候您用膳!”舜鈺勉力地笑,揪著腰間革帶磨磨蹭蹭不挪步。

“不用勞煩!”沈二爺手指翻過書扉一頁,邊認真地看,邊頭也未抬道:“你要去大理寺忙公務,且近日里京中風聲漸緊,錦衣衛嚴查各路,若無甚大事,你暫時就不要過來。”

這是連面都不想見了嗎?

她何嘗做錯了甚麼........

舜鈺心頭泛起酸楚,要開口問個明白,忽聞簾子簇簇響動,回首望卻是沈桓,他喚了聲二爺,欲言又止。

舜鈺知他們定是有事相商,不便再留,遂給沈二爺俯身搭手作一禮,咬著唇瓣徑自走了。

沈澤棠站起身走到窗前,聽著隔墻傳來低聲笑語,默默出了會神,才朝沈桓命道:“你帶他們進來罷。”

沈桓應諾,稍刻去而復返,沈澤棠正坐在桌前吃藥湯,就聽得一聲洪亮嗓門兒:“賢婿身骨還沒好全麼?”

“誰是你的賢婿!身骨已大好。”他抬首微笑,卻道來者是誰,梁國公徐令、英國公陳延及都察院御史高達。

三人脫去斗篷入坐,董娘子斟來燉的熱滾滾香茶,即和沈桓一道退下,闔緊窗門守在廊前。

徐令打量四周道:“這里離北鎮府司可不遠,路上行人十中五六便是錦衣衛,你怎還敢藏匿于此。”

“夫人和孩子在鄰壁宿住。”沈澤棠放下藥碗,淡淡道:“委實放心不下她們。”

他轉而看向高達:“聽聞光啟犯了事,如今削職降品在府中待命,可是言之屬實?”

高達嘆息一聲:“皇帝旨諭徐炳永徹查朝中昊王黨羽,他自然要逞勢弄權,拔除眼中釘,光啟素日言行于他不對,早就懷恨在心,尋個莫須有的罪名,原欲捕進昭獄受刑,幸得太皇太后求情,只削了尚書職,如今賦閑在府,也是十分的苦悶。”

沈漢棠沉吟問:“秦硯昭深受徐炳永器重,若他肯美言幾句,光啟應不至淪落此番境地。”

陳延氣不打一處來:“那個冷酷無情的家伙,一副事不關己的態,非但不幫襯,還三不五時遣侍從上門要接妻兒回府,光啟自然不肯,你是不知他那嬌滴滴的閨女,被秦硯昭折磨成甚麼樣........”

沈澤棠蹙眉聽他言畢,方神情凝重道:“徐炳永果然老謀深算,一手清肅朝堂,黨同伐異,一手按兵遲遲不發,就等昊王率先起兵反叛,他們削藩之由方才忠懇,且得民心,旦得兩軍對擂,他方數萬兵士氣勃發,昊王未必能穩勝。”

“吾原以為皇帝命錦衣衛捉捕兵部右侍郎劉燝、五軍都督僉事楊鳳,是他倆聯手設陷引昊王入局,顯然高估了他倆........今日舜鈺進宮赴筵,眼見徐炳永在席間,攜一眾官員逼皇帝放人,其囂張跋扈已成氣候,吾等不妨將計就計,助皇帝一臂力,迫徐炳永不得不先出兵削藩,落天下眾人口實。”

徐令頜首稱贊,又問可有何良策。

沈澤棠接著說:“如今朝堂及內閣皆是徐炳永把持,司禮監掌印太監魏樘同徐炳永關系更為親厚,永亭雖得皇帝另眼相看,但遭魏樘嫉賢妒能,是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吾需一個能將奏疏親遞皇帝手中之人。”

一眾凝神細思半晌,陳延拈髯道:“魏國公常燕衡倒在宮中常行走,他曾欠吾的情未還,去求他一次應會允肯。”

沈澤棠從桌屜里取出封信箋遞給他:“你回府后重新謄抄一封,再給常公后,央他親寫奏疏親交皇帝,萬勿假借他人之手,否則全盤計劃皆輸矣。”

陳延鄭重的接過籠于袖里,高達撓撓頭疑惑問:“沈二你前些日還道,昊王麾下人馬才剛至南京安頓,還可再等些時候,現怎又突然變得如此急迫?”

沈澤棠默了默:“皇帝有龍陽之癖,今日舜鈺差些被其染指,幸得楊卿出手直救,恐他不久自身難保,到那時,舜鈺將再無人可相護,孤陷險境,以身伺龍,笈笈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