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哥!”
昏暗的牢房內,少年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驚落了不少梁上浮塵,于是整間牢房里唯一的一隙天光中便悠悠漂浮起了許多細小的塵埃。
楚拾戈靠在墻邊,單腿曲起,閑閑散散地摳著指甲,聽到來人的聲音也只是隨意的一瞥。
然而,視線撞到關潼身上的一瞬,楚拾戈全身卻僵了一下,韌性的指甲彎折之后又恢復原狀,發出細細輕輕的“嗒”聲,隨后微顫著被手心的肉緊緊包住。
關潼像條蟲子似的蠕動著往前爬了三四步路的距離,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卻還是滿眼發光地看著牢里的楚拾戈,“楚大哥,你沒事吧?這群......人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楚拾戈瞅他一眼,身子動了動,卻只是換了個姿勢,以一種更隨性舒適的姿勢面對郭知宜等人,勾著嘴角輕嘲:“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呢?竟勾得堂堂郡君神思不屬,半日不見如隔三秋?若鄙人有幸逃過一劫,今后肯定要做個出賣色相的說書先生。”
郭知宜按住殺氣四溢的陸韶,扭頭看他,“那我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定然不能留你活口。”
楚拾戈哈哈笑了出來。
關潼又往前聳了一點,把頭從牢欄的間隙中伸了進去,“楚大哥楚大哥!”
楚拾戈瞇了瞇眼,細細打量他一眼,遲疑道:“你是......老十還是老十一?唔......是老十!名字叫函谷關......不不不,是潼關來著,是吧?”
關潼呼吸一滯,眼眶瞬間變得酸澀起來,撇著嘴委屈道:“楚......大哥......”
郭知宜一哂:“哦呦,潼關小弟弟”
楚拾戈沒看關潼,而是直直盯著郭知宜,扼腕嘆息:“郡君帶潼關來是...想用他來威脅楚某人?那郡君真是掐中了楚某人的弱點,楚某人身無所長,為禍一方,也就只有視兄弟如性命這一點能看了。”
郭知宜:“......”說這話之前能把人孩子名字叫對嗎?
郭知宜搖了搖頭,“帶他來并不是想用他威脅你什么,我的援兵到了,審訊不成問題。帶這小子來,純粹只是滿足他的愿望,畢竟很快就該易主了,還是和前主人做個了結比較好。”
“易主?”關潼捕捉到郭知宜話里的關鍵詞,惱怒地瞪向郭知宜,“你才易主呢?我又不是個東西。”
其余人:“......”
郭知宜憐愛一笑,“好,我知道。”
楚拾戈嗤笑一聲,手指絞著一縷頭發,“郡君想讓我說什么?”
郭知宜:“被你趕走的山賊真的是你趕走的嗎?”
楚拾戈搖頭,痛快道:“不是,我本來就和他們是一伙的。”
“被你打敗的亂兵呢?”
“我找人演的唄。”
“被你們擄走的姑娘呢?”
“自然是我們享用了啊。毫不夸張地說,我楚拾戈怎么都算是老竹山的土皇帝了,搜羅幾個小美人享受享受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多出來的美人和玩膩的美人......郡君不都查到了嗎?袁樓村還是郡君親自帶人毀掉的。”
楚拾戈倚在墻邊,笑得玩世不恭,“郡君還想知道什么?楚某必知無不言。”
郭知宜斜睨著已經傻掉的關潼,垂眼一笑,“暫時沒有,剩下的會由我旁邊這個妹妹問清楚的。”
“我們走,陸韶。”陸韶點頭,拉了拉繩子另一端的關潼,結果......沒拉動。
郭知宜扭頭看去,好笑地發現關潼正死死咬著牢欄。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關潼松開嘴,雙眼通紅地大叫道。
郭知宜點頭,“問吧。”
關潼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腦中陣陣喧囂炸裂,刺激著他的每根神經,最狂亂的風雨不過如此。
他手指尖都在輕輕顫抖,緊咬的牙關松開一瞬,聲音里帶著脆弱和微薄的希冀,“那我父母是怎么回事?我父母......死在流竄的亂兵之下......是為什么?”
楚拾戈回想片刻,勾起唇角一笑,輕描淡寫道:“這都想不清楚答案嗎?還有誰比你更擔得起蠢貨二字呢?”
“為......什么?”
“不為什么,如果不死點人,怎么樹立我大勇大義的光輝形象呢?”
烈火焚心,關潼雙目幾欲噴火,哐哐地撲騰著直往牢欄上撞,口中反復著:“我殺了你......”
“嘭!”郭知宜盯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關潼,遲疑一瞬,“力道是不是太大了?不會把人打傻吧?”
白憐收回搭在關潼脈搏上的手,笑瞇瞇道:“長安姐姐放心,沒事。”
“我們先把他帶走了,你快些出來。”郭知宜扭頭看了白憐一眼,轉身朝外走去。
白憐乖巧點頭。
等人走得看不見影子才撇著嘴感慨道:“小傻子真是好騙吶!”
楚拾戈臉上的笑依舊邪氣又浪蕩,“剛走了一個大美人,又來了一個大美人,鄙人最近這是走了什么桃花運啊?”
白憐手指搖了搖:“也可能是最后的晚餐,為了讓你毫無遺憾地死掉呢。”
楚拾戈曖昧地看著白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值了。”
白憐視線不躲不避:“可惜我對你這種女人似的男人沒感覺。”
楚拾戈臉上的笑意收起兩分,眼中的戒備竟是比對著郭知宜時更甚,“不愧是長安郡君,身邊果真臥虎藏龍。”
白憐微微一笑:“你錯了,我和郭知宜不是一路人。”
楚拾戈眼中全無笑意,“姑娘什么意思?”
“自我介紹一下,我名白憐,京城白家的嫡女,現今的神醫谷少谷主,郭知宜身份尊貴,我也不輸于她,所以我不是她的手下,而且,她凡事多慮,我直來直往,她仁慈,我殘忍,我和她不一樣。”
楚拾戈瞳孔一縮,這個女人的來頭比他猜測的還要大!
楚拾戈皺眉看向面前這個渾身氣質大變的女孩,心里沒來由地有些不安,“所以呢?”
白憐走到凳子邊,盤腿坐下,“你想護住那個叫關潼的小子,郭知宜愿意大費周章地成全你,可我不會,關潼那小子怎么樣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
白憐靠在桌邊,單手撐著腦袋,不經意露出的皓腕上盤踞著一條黑色的條狀多足、形似蜈蚣的蟲子。
此時此刻,和白憐單獨相處還不足一刻鐘,楚拾戈只覺一陣陣寒意若有實質般從地面鉆出,四面八方地抓住了他。
楚拾戈抬手抹了一下額頭,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冒出了冷汗,還是在這樣冰天雪地的時節。
“你的目的是什么?”楚拾戈面沉如水地問道。
白憐勾唇一笑:“我問什么,你答什么。”
許久之后,白憐走出牢房,迎著微寒的山風伸了個懶腰,笑得陽光燦爛,“所以我說,審問真是再簡單不過啦!”
白憐閉了閉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笑著向熟悉的人走去:“誒?長安姐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捎上我捎上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