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知宜走到書閣里,指著滿目書卷,“若論諸子百家的孤本珍本,怕是沒有哪里能比得上你這里了。”
“所以?”
郭知宜神秘一笑,“人大多愛書如命對吧?”
史傾棠附耳過去,聽完了郭知宜的主意,臉色一下變得難以形容,“郡主真是”
太賊了。
三日后,京城最大的書坊內。
文鑄是個秀才,前北漢的秀才,沒來得及參加鄉試北漢就亡國了。幸好周帝愛才,下詔功名沿襲不變,他還是秀才,免稅免徭役,見到官員也可以不拜,他也不用再參加一次童生試,可以直接參加鄉試。
眼看大周建國已有半年,重開貢舉已為時不遠。
能找到的往圣先哲的典籍他都看過了,但是還不夠,還有很多典籍在戰火中焚毀丟失,無緣得見,成了心頭大憾。
最近聽說京城有家新發展起來的書坊,里面典籍浩瀚,書目繁多,有不少古籍的復刻本。他決定來碰碰運氣。
書坊占地面積很大,宏偉的大門前“莘華書房”四個燙金大字在太陽下熠熠閃光。文鑄斂神,抬腳邁入書坊大門。
書坊外面是人聲鼎沸的鬧市,一進書坊里面,卻像是踏入另一個洞天,周遭迅速寂靜了下來。
幽蘭吐芬,翰墨飄香,偶有翻書聲飄入耳中。
文鑄在這清幽的環境中心情很快平靜了下來。
他走到柜架前一本一本地挑選了起來。
這本看過,這本也看過
看了半晌,大部分書卷都是熟悉的封面、熟悉的標題。
文鑄不由得有些失望。
這時,文鑄指尖一頓。
一個陌生的名字躍然眼前。
聽林集
聽林集???
聽林集!!!
是他想的那個聽林集嗎?
文鑄眼睛一熱,激動得雙手發抖,哆哆嗦嗦地拿起安安靜靜躺著的冊子,翻開
老天爺在上,真的是一千多年前的文圣柳聽林所著。
史書載,柳聽林雖著述等身,但無一流傳于世。
世人僅能從散落在各種殘頁中的只言片語一窺藩籬,探之愈深而仰之彌高。
文鑄捧著書走到角落,書坊四角擺著若干張桌椅,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旁邊還擺著一小叢青翠盎然的矮竹。
文鑄撩袍坐下,視線粘在紙上一般,分秒都舍不得移開。
“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啊”
“原來這個字”
文鑄不斷驚嘆,連連點頭。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沒有發現四周的人也都是陶陶然的模樣,神情舉止與他如出一轍。
日影下移,天色變換。
書坊內忽然爆發出一陣哀嚎聲,聲音凄厲猶如臨死的豬。
路人紛紛側目,心道如今看書看瘋了不成?
書坊里面的人覺得自己離瘋也不遠了。閃舞小說網
好不容易一下看到這么多千載難遇的古代經籍,立刻如饑似渴地翻閱起來,待到心潮澎湃難以自拔之時卻發現沒了,沒了
戛然而止地沒了。
前一頁的結尾還是“必先”兩個字,翻過來卻看見“試閱已終”四個大字。
“!!”看書的人覺得自己要瘋。
文鑄深吸了口氣,覺得眼前的四個大字刺眼無比。
好生氣!
氣狠了的文鑄用不能更溫柔的力度合上了書。
卑微如此。
憋屈如此。
但是又不能怎么樣。
文鑄閉了閉眼,默念數十遍冷靜之后,又翻到刺目的最后一頁。
試閱已終
試閱是什么意思?
文鑄琢磨許久,心頭忽然蹦出個可怕的想法。
這句話是不是在暗示能找到全本?只是需要通過某種途徑付出些什么代價?
文鑄拍案而起,當即跑到管事面前詢問。
管事微微一笑,視線投向窗外那座全汴梁城抬頭可見的高閣,“這本冊子出自那里,公子說呢?”
文鑄怔愣了下,“難怪但是靜遠閣的藏書一向不對外示人,今日諸般舉動卻是為何?”
管事故作神秘,“公子不妨親眼看看。”
文鑄低頭一思索,果斷地放下冊子,神情凝肅地大步朝高閣趕去。
與此同時,流金溢彩的繁華汴京城中,一個又一個的年輕人懷揣著薄薄的冊子朝同一個目的地趕去,面容莊重虔誠,宛如朝圣。
薄暮之下,汴水浩浩蕩蕩淌著暖融春意,煙林半掩住微醺的紅日,玫瑰色的霞光瑰麗奪目,為古老孤獨的高閣鍍上一層金邊。
靜遠書院,四個御筆親題的大字在莊嚴穆重的門樓下,猶如塵封在匣中的稀世琉璃,甫一邂逅天光,恣肆地折射出灼灼的光芒。
文鑄一時癡愣在原地。
直到家丁的聲音把他喚醒,他才意猶未盡地收回飛絮般散落的思緒。
文鑄上前問道:“不才汴梁文子陶,二十有六,不過一區區秀才,敢問可能入爾書院?”
家丁不卑不亢地深揖一禮,“文公子請入內,準否由山長定奪。”
文鑄跟著家丁穿過層層游廊月門,在一個幽靜的小院中站定。
青樹參差,翠蔓搖綴,有一道修長的身影正立在斑駁的石亭邊。木簪束發,高冠長帶,著一身明竹清風袍。
端方如玉,不外如是。
任她貌勝天仙,第一眼讓人側目的卻是她身上文靜清冽的氣質。
文鑄忍不住心旌神搖了一瞬。
但也只有那短短一瞬。
他忽地對上了對方的眸光,深沉平靜,讓他恍覺如見幽篁深林中的寂寂月光。
對方的身份頃刻躍然心上。
文鑄沉了沉眼,作揖行禮,“山長。”
郭知宜憑欄而立,撐著下巴看樓下一個又一個的年輕面孔走近,像孤雁歸群,彎渠曲溪融入江河,翠意盎然的碧葉匯入林海。
“靜遠書院招納生徒的事情應該穩當了。”她思索道。
“我覺得我應該立首功。”薄越在一旁幽幽道。
流傳在各大書坊的冊子大半是他撰抄的。
郭知宜揉了把薄越的頭發,“能不經考核直接入書院,難道不是最大的獎勵嗎?”
薄越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不說話了。
“膽子見長啊。”郭知宜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手中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條軟鞭。
薄越一個機靈,哆嗦了下。
和這人相處日久,見多了她和和氣氣的笑模樣,一時竟忽視了這人的本質。
霜刀御鞭,白馬金鞍。
縱有高貴優雅的皮囊,也掩不住這人骨子里的陰狠狡詐勁兒。
薄越悄悄抬眼打算觀察下郭知宜現在的臉色,卻發現那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再自己身上了。
薄越暗戳戳地順著郭知宜的視線看去,看見府外的街邊上一對男女正抱在一處。
薄越唰地收回視線,臉色泛上微紅。
這個長安郡主還真是連別人抱抱都要看!
還看!還在看!
薄越忙著低頭在心中唾棄,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郭知宜眉頭不知何時緊緊地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