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傾棠一路把李秀秀送到將軍府門口，不但溫聲細語地勸解了一路，臨了道別的時候復又安慰，“不要多想，郡主不會責怪你的。”
李秀秀微吸氣，點點頭，心情平復不少。
但轉身看見正堂門口站著的人，剛剛平緩了一點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李夫人正面無表情地立在檐下，視線越過平直的路正正地落在她身上。李秀秀的呼吸下意識地緊張了起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用說，李夫人現在八成已經知道城外發生的事情了。怎么辦？她該怎么和自己的母親交待？犯下這么愚蠢的過錯，母親一定會生氣，然后肯定又逃不過一頓懲罰……李秀秀腦子亂糟糟地朝李夫人走過去，低著頭不敢看她，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城外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李夫人開口，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果然知道了……李秀秀一陣頭皮發麻，不自居地摒住了呼吸。
“你……”
要來了要來了，李秀秀閉眼，先道：“女兒錯了！”
短暫的停頓之后，迎來的卻并非劈頭蓋臉的責罵，李夫人不爭氣地嘆息，“你是錯了。我叫你遠著長安郡主點，偶爾給她使點絆子，可你倒是大膽，直接動手了……算了，下次想出什么招數的時候先跟我商量一下。多的不說，要論對付人，我比你可多著十多年的經驗。”將軍府后院干凈，除了李夫人以外只有兩個毫無存在感的侍妾，這是李夫人最得意的一件事。
“？？”李秀秀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李夫人已經開始拉著她言傳身教：“對于長安郡主那樣的人呢，能不對上自然是好事，可如果你想當康王妃，不對上她是不可能的，現在多學點也是好事。”
“對付長安郡主這種地位比你高的人呢，必須不能使明槍，得會用暗箭，也不能直來直往，得迂回拐彎。借刀殺人也好，渾水摸魚也罷，不要自己動手，也不要自己露面，你得讓自己永遠躲在對方的盲區。
譬如今天的事情，你千不該萬不該親自送過去，你既然先給嚴家姑娘試過，在她身上并無大礙，下一步就該找個你心里頗不喜歡的人，托她給長安郡主送過去，然后在轉交給那人的時候再動神不知鬼不覺地手腳。如此，一旦長安郡主出了什么事，嫌疑自然會落到最后兩個接觸水粉的你和轉交人身上，但你有先前試用過的嚴家姑娘作證，自然可以擺脫嫌疑。只要做得干凈利落，就沒有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李秀秀后背發寒：“……”
李秀秀說不出現在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她很不理解地反問：“娘親就這么不喜歡長安郡君嗎？”
“她全身上下哪里討人喜歡嗎？”李夫人冷笑兩聲，“你只看她眼下風光，身邊的人一個個恨不得把她夸到天上去，但那些都是表象，那種離經叛道的野姑娘有頭有臉的人家誰看得上？”
李秀秀停頓了下，眼露思索，面色不變地繼續問道：“娘親怎么知道？是……聽什么人說的嗎？”
李夫人撣了一下袖口，自以為優雅地一笑，“今時不同往日，你也不看看如今和我們將軍府來往的都是什么人？白家夫人，杜家夫人，楊家夫人，各個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大世家出身，見識可比你這種未出閨閣的小丫頭多得多。”
李秀秀深吸氣，對自家母親這種偏聽偏信的舉動郁悶不已。
李夫人還在苦心規勸自己的女兒，“秀秀，凡是不能只看表象。寵愛和贊譽這些都是虛的，女人能依靠的，從來都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但晉王終究只是個和陛下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長安郡主又入不了世家夫人的眼，所以雖然她現在看著花團錦簇，實則就是走在懸絲一線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你萬不可和她走得過近。
還好，你最近總算明白了這件事，都學會主動對付她了，但是下次要記得，不要自己出頭，沾了一身腥。不過應該也沒有下一次了，她肯定已經對你起了防范之心，可惜了，如果她引以為豪的那張臉毀了，那就徹底砸在晉王手里了，晉王也不可能利用姻親關系拉攏勢力。”李夫人十分扼腕。
李秀秀緩緩地后退了兩步，看著母親熟悉的臉搖搖頭，只覺得如今的母親像是魔怔了似的，整個人變得無比陌生，滿心滿眼都是權勢地位。
“母親還記得前陣子是誰從牢中把我們救出來的嗎？”李秀秀低低道。
“自然是康王殿下。”李夫人抓著李秀秀問道，“你還記得楊家夫人嗎？我與你從牢里放出來后第一個來看望我們家的那個夫人，她是先皇后那邊的人，康王殿下的親人。如果不是她親口一五一十地說了原委，只怕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康王殿下和他外家暗中幫了我們多少，還被蒙在鼓里，錯把搶功勞的小人當成真正的親人。”
她偏過頭，深深地呼吸了兩下，楊夫人？
“敢問母親，楊夫人說了什么？”
李夫人仔細地復述了一遍，感慨道：“如果不是楊家和康王殿下暗中游走，說動那么多人相助，只怕我們難逃一劫。”
李秀秀氣得肝疼，強忍下火氣，語氣盡可能溫和，“母親有沒有想過，楊家和別人無緣無故為什么要花這么大功夫來幫我們？”
“自然是因為你父親了。”李夫人語氣中難掩自豪之色，“你父親是開國的功臣，如今手握重兵，是衛邊的大元帥，朝廷中但凡有點野心的人誰不會有想法呢？”
李秀秀抬手，按住眼睛，扭頭長長呼出一口氣，擠出一個微笑，“娘親說的在理。”
李夫人心滿意足。
李秀秀按住心中的那點異樣心思，忍住幾分害怕，佯裝乖巧，“聽母親這么一說，女兒覺得康王殿下實在幫了我們許多。”
李夫人按住李秀秀的肩膀，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低低的，像在鼓動，“所以，你該多見見康王殿下，好好感謝感謝康王殿下。”
“嗯！女兒聽母親的。”李秀秀嬌羞地低下了頭，掩住一閃而過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