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廷中落

第40章 奉茶

桂音把鞭子從身上扯下,圈盤起擱一邊,復回到許廷彥身邊跪下,嗓音愈發清亮:“原道是二老爺身邊一賤妾,并非正正宗宗娶的孫媳婦,應有自知知明,莫要來污濁了老太爺的眼,卻是我想錯了,而今的禍皆因我而起,又犯下忤逆長輩之行,老太爺不妨命二老爺將妾身休棄,定當無二話!”

老太爺頓時喜上眉梢。許廷彥則神情難辨,看向他淡淡道:“言行如走棋,一動思三步。”

大老爺嗯嗯附和:“鳥三顧而后飛,人三思而后行,阿爹言行謹慎啊!”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四老爺插話進來,亦是苦口婆心。

老太爺氣上心頭,老臉一沉,以他曾指揮萬軍謀略作保,諸事都透著不對勁兒。

“桂音你扶我起來!”許廷彥以防老爺子傲骨逆反釀大錯,還是自救較妥當。

桂音抿著嘴不吭聲,假裝沒聽見,還在等老太爺發話。

許廷彥忽而嘶了一聲不輕不重,蹙起眉似疼痛難忍,“桂音!”

桂音見老太爺端起蓋碗吃茶,心底隱隱泛起些許失落,看向許二爺又覺自己卑劣,眼眶一紅去扶他的胳臂,卻被他反握住手。

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指腹有薄薄的繭子。

許廷彥朝老太爺道:“納桂音為妾實非母親強逼,是我心甘情愿,不管你們肯不肯、愿不愿,我倆總要過完這輩子的。”嗓音沉穩平靜又不容辯駁。

老太爺哼哼鼻孔出氣,“她算你哪門子母親?”

大老爺跟彌勒佛似的笑開,“肯肯肯,愿愿愿。”

桂音面無表情,“戲真足!”

許廷彥拉著她轉身往門外走,恰一大群鴿子暗壓壓從屋檐飛過,氣溫雖然涼意深濃,但不礙是個晴好溫陽的天兒。

背后老太爺中氣十足一聲吼:“茶也不奉就這么走了?成何體統!”

大老爺連忙吩咐幾個丫頭:“還不去重新泡茶端來?用琺瑯胭脂彩茶壺、朱漆三清茶詩茶碗,老君眉!”

許廷彥頓住腳步回看,與老太爺炯炯有神的目光相碰,遂勾起唇角拱手相謝,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爺爺。

“狗孫子!”老太爺暗罵,有些曉得怎么回事了,敢算計他,這筆賬日后慢慢還。

敬過這盞茶,老太爺接下吃了,桂音入到宗祠族譜,便有扶正的機會,從此她生是許家的人、死是許家的鬼,插翅難飛,再逃脫不得。

幾個伯母已上前來恭喜桂音,桂音一一答禮,瞧著滿堂眾人眉飛眼笑,她心中為何隱隱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奉茶諸事畢,桂音隨許廷彥回他的房,奶娘趙嬤嬤、大丫頭素琴、入畫、染書笑迎過來行禮。

入房一眼便見那一大張紫檀金漆架子床,掛檐橫眉皆細致雕縷著流云百福等吉祥紋飾,被褥倚墊皆為簇新。

她的臉莫名發熱,調轉視線掃了一圈,果然是高門大戶富貴人家呀,縱是臺上擺的一個琺瑯墨綠壁瓶,兩三竹節、三五葉、爬兩只噴金闔翅蟲,盡是jing巧心思。

白玻璃青玻璃倒見過,這種磨砂的綠玻璃倒稀罕,她好奇地抬手撫過,覺得自己仿若那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

她的臉上本是好奇,忽又露出一抹難形容的凄涼之色。

許廷彥坐在椅上吃茶,看她先還挺高興東摸西瞧的,怎地就又怏怏不樂起來,待要說話,門簾子響動,是許錦探進半身回稟:“爺不是要去慶春園子么,馬車已備妥當!”

桂音想想,徑自走到他面前,“二老爺才挨過鞭子,背上不抹些金瘡藥就要出門么?”

她以前也被抽過,曉得那樣的鞭那樣的力道,他定是受傷了。

許廷彥搖首,指向靠墻紫檀云紋豎柜,“時候已來不及,你替我尋件袍子,要往慶春園子與端王爺等幾應酬,馬虎不得。”

桂音心思一動,卻沒說什么,去拉開柜尋了件寶藍繡仙鶴紋的綢袍,伺候他換上,面對面扣襟前元寶扣兒。

她只抵他胸口,額前一齊劉海兒輕觸垂眸密黑的睫毛,秀氣鼻尖小嘴朱潤,眸光再往下,緊身白襖子絲光銀泛,一朵牡丹紅蕊開得艷盛。

桂音不經意抬頭,見他眸光黯沉橫流,想也不想抽出絞在白玉鐲子上的絹帕,往他臉上甩去。

許廷彥連帕帶手一并握住,再擁進懷里,抿起薄唇輕笑,低聲道:“還沒謝你今日鞭下勇救夫呢!”

桂音掙脫幾下反倒被抱得愈緊,顧及他的背傷,索性僵著身不動了,語氣悶悶地說:“才不是為你,是為我自己。”jing明如他,裝什么糊涂?

“沒關系。”許廷彥嗓音一貫的溫和,神情平靜,松開她朝門前走去。

桂音嚅嚅嘴站著,眼看他掀半簾要沒影了,抓起擱在椅上的鑲毛皮馬褂追了出去。

“二老爺,二姨奶奶……”許錦出聲提醒,許廷彥正要上馬車,連忙收步,見桂音跑過來,把褂子遞到他手里。

她喉嚨吃了風有些啞:“綢袍不抵京城涼寒,您把這穿上,園子里燒火盆又太暖,到時再脫,只著綢袍剛剛好。”

許廷彥接過依言穿上,桂音轉身要走,手腕卻被拽住,遂回首問:“你還要……唔!”

話未說完,卻被猝不及防堵住了嘴唇,他親吻得格外急切灼烈。

桂音先還使勁推他,后便沒了氣力,暈沉沉意朦朦竟伸手攀緊他的脖頸。

“二老爺不早哩!”許錦五指山捂住眼睛,卻指縫大開窺得起勁。

年輕少年郎正是對風月起興趣之時,他還想多窺會兒,可是天色不饒人,再不出言提醒,待會端王爺那邊不好交待。

二奶奶聽得催促,狠推了二老爺一把,紅霞滿面地跑了。

“晚間要你好看!”唉喲喂,二老爺真是愛開玩笑,這會兒也不知是誰要誰好看。

許錦指指二老爺的嘴角,許廷彥手里攥著二奶奶留下的落花流水撮穗天青帕子,面不改色地擦了擦。

許廷彥邁進車廂里,下簾,稍頃才嗓音沙啞道:“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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