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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下揮
看著唐重低頭沖洗的模樣,秋靖聞突然間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男人了。
一直以來,她都對她抱有成見。
不,應該說是懷有敵意。
她一個人在巴黎逍遙自在的時候,突然間接到嫂子的電話,說要把秋意寒送到法國來讀書,希望她能夠幫忙照顧。
她只有一個哥哥,最喜歡的就是自己這個小侄女秋意寒,接到嫂子的電話,自然滿口答應。
再說,有一個人過來陪伴,對她來說也是一樁好事。一個人住固然瀟灑,可是兩個人住也可以找個人說話。
秋意寒不是一個人來的,哥哥嫂子還有秋意寒的外婆全都來了,再加上傭人保鏢秘書司機,浩浩蕩蕩十幾人的隊伍。
這是秋家小公主應有的待遇,她也不覺得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在安頓好秋意寒后,哥哥嫂子拉著她進行了一番長談。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秋意寒突然間從南大退學來到巴黎讀書并不是因為他們家人覺得南大的教學素質不高,而是因為秋意寒戀愛了。
戀愛?
她有瞬間的恍神。
一直以來,秋意寒在她心目中都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不諧世事,嬌慣善良,純潔的猶如一朵白蓮花。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和‘戀愛’這個字眼聯系在一起。
是啊,她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是應該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喜歡。
可是,像她這么大的年紀,不正是談戀愛的好時節嗎?
那個時候,她以為是家里人對她過份的保護,不希望她過早的涉及到感情事務當中去。
因此,她還勸說哥哥嫂子,說秋意寒長大了,是一個可以自主的女孩子了。在大學里面談一場戀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其它的女孩子都可以這么做,她為什么不可以?
為了說服他們,她甚至不惜舉了自己大學時戀愛的事例來進行說明。明確告訴他們,這對她的人生并沒有任何影響。
聽到她幫秋意寒講話,哥哥秋鴻圖的臉色難堪之極,還當場對她發了火。經過嫂子的解釋,秋靖聞這才知道,原來秋意寒喜歡的男生是一個——一個身世很復雜的家伙。
在哥哥和嫂子的講解中,她知道了唐重兩面三刀、心狠手辣、沒臉沒皮、還花心濫情等等缺點。
“這哪里是一個正正經經的大學生啊?他要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就是人長的難看一些,家世差一些,我也就忍了認了。他簡直是一個流氓惡棍。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家伙。”這是嫂子當時評價唐重的原話。
從那時開始,秋靖聞就對唐重有了一個粗略的認識。
她也接受了哥哥嫂子的請求,讓秋意寒忘記過去,在巴黎找一個適合她的男生。
后來,她無意間在秋意寒的電腦上看到了秋意寒的大學同學發過來的那封郵件。這更是在她的心里火上澆油,沒想到唐重竟然不要臉至此。在讓自己的侄女對他死心塌地守候著三年之約時,他自己卻在國內沾花惹草,實在是不要臉之極,也讓人氣憤之極。
這封郵件更是讓她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帶著自己的小侄女脫離苦海。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或哄或騙,或強拉或硬拽,拖著秋意寒奔波在巴黎的上層社交場所,一場場酒會,一期期畫展,都有她們出入的身影。
她把她認為最杰出的年輕人介紹給她,有法國人,有英國人,有美國人,還有華夏人,可是,秋意寒都是淡然處之,對他們不冷不熱,拒絕他們所有人的追求。
這讓她相當的氣俀。
當她在秋意寒的畫攤前連續兩次碰到埃爾拉法蘭,她就覺得這兩個年輕人之間會有一段故事。于是,她走上前去向埃爾拉法蘭做了自我介紹,說自己是秋意寒的姑姑。埃爾拉法蘭也是個聰明人,在知道自己是個畫家后,立即邀請她們去參加拉蘭家家族即將舉辦的畫展。
在她感覺到喜事將成的時候,唐重來了,而且她們是以那樣一種尷尬的方式見面。
可想而知,她對唐重的惡感已經積累到了多么恐怖的程度。
阻止他們,把他們分開,這是哥哥嫂子交代給她的任務,也是自己這個姑姑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但是,今天一天接觸下來,她對唐重的認識有了一點小小的改變。
這個家伙的知識很淵博,雖然他說自己是在飛機上看過一本巴黎旅游手冊才知道這么多東西的。可是,她清楚,有很多東西都是他自己以前積累的,即便旅游手冊上都沒有他講解的詳細。
另外,他的口才很好。一件小
事經過他稍微加工,立即就活靈活現起來。風趣幽默,談吐不凡,很容易招來女人的好感。
好吧,她討厭這一點。
要不是因為這些,秋意寒怎么會對他那么癡迷?
對了,他的忍耐能力不錯。自己無數次的打斷他們之間親密的對話和親熱的舉動,他也仍然保持著微笑,并沒有絲毫生氣的模樣。
還有呢?
還有他剛才沖上去用雙手捧著那從托盤上滾落下來的咖啡杯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她正在想著心事,而秋意寒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唐重的身上,她們倆甚至都沒有任何的察覺。
當她們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后,那只咖啡杯以及杯子里剛剛煮出來的滾燙咖啡已經被他接在手心。
她很生氣。
她甚至懷疑是這個家伙故意使苦肉計,為的就是加深秋意寒對他的好感。
因為她從哥哥嫂子的述說中知道這個家伙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為了秋家的龐大財產,做出這么點兒犧牲也實在算不得什么。
此時此刻,秋靖聞覺得,或許是自己錯了。
他不想他們講述的那么不堪,他其實也很有尊嚴。
“哥哥嫂子也錯了?”秋靖聞在心里想道。“他們所有人都錯了?”
唐重并不知道秋靖聞在想些什么,他也并不在乎這些。
他從恨山監獄走來,這一輩子對他影響最深的男人就是大胡子。
大胡子何嘗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如果他在乎這些,當年就不會做出那種轟動燕京的事情了。
他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他覺得這是對的,他就做了。
不是為了討好,也沒有邀功的意思。只有一個簡單的理由,不想讓她受傷。
水籠頭把手掌心的咖啡漬全部沖洗干凈后,就露出赤紅色的手掌出來。
雖然被冷水澆過,可是掌心仍然火辣辣的生痛。
也幸好唐重的手掌經過千萬次打磨,強硬度異于常人。不然的話,恐怕要掀開一塊皮下來不可。
他關掉水籠頭,用紙巾輕輕的把手掌上面的水漬給擦拭掉。然后,伸手摸進西裝口袋,從里面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
打開盒蓋,從里面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褐色藥丸。
把藥丸揉碎,用一點點水分調和,然后把它們小心翼翼的涂抹在自己的兩只手掌上面。
完事之后,他摸遍全身,想找一塊什么布條或者手帕什么之類的東西把藥膏包裹起來。可惜,讓他失望了。他身上并沒有帶這些東西。
“我來吧。”秋靖聞說道。
她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條白色絲帕,走過來拉著唐重的手,把它小心翼翼的綁在唐重的手心,并且熟練的打了一個蝴蝶結。
可是,她只有一條手帕,唐重的兩只手都涂抹上了藥膏。
她想了想,把脖子上扎的那塊絲巾也取了下來,又照著剛才的辦法把唐重的另外一只受傷的手也給包裹了起來。
“謝謝。”唐重笑著說道。
秋靖聞瞪了他一眼,說道:“和你一樣,我也不希望秋意寒受傷。”
“看來我們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才對。”唐重瞇著眼睛笑起來。打量著手上的手帕和絲巾,很漂亮,上面還帶著一股子淡幽的清香。誰讓它是剛剛從秋靖聞的脖子上摘下來的呢?
“不。我們一點兒共同語言都沒有。”秋靖聞反擊著說道。“為了不讓秋意寒受傷,我是不會同意讓你們在一起的。不僅僅是我,他的家人也不會同意。”
“你會同意的。”唐重看著秋靖聞,一臉認真的說道:“她的家人也會同意。我會說服他們。”
說完,他轉身向餐廳走過去。
“我哪里同意了?我憑什么要同意啊?我什么時候同意了?”秋靖聞氣得跳腳。“她爸媽才不會同意呢。你這個臭屁的家伙,好像什么事情都盡在掌控似的,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重走回他們的座位,秋意寒果然在抹眼淚。
她眼眶濕潤,小臉梨花帶雨,上前拉著唐重被包裹嚴實的雙手,嘟起嘴巴輕輕的在上面吹氣,孩子氣的說道:“吹吹就不痛了。外婆說,吹吹就不痛了。”
于是,她用力的在哪兒吹啊吹啊吹。
呼——
呼——
呼——
唐重覺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在融化。
那是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