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

第一一九章 幽長深巷,無邊黑暗

都市職場第一一九章幽長深巷,無邊黑暗

第一一九章幽長深巷,無邊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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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山雨認識的女郎多得很,主要是崇拜邰夫人的女郎太多,大家在各種場合但凡見到她都要一攀一攀交情。因別的攀交情可能會讓人覺得有那么點不大痛快,但因為邰夫人想攀交情的話,邰山雨通常會覺得這很可以,沒一點問題,誰讓她媽是洛陽無數少女少婦的女神呢。

聽交好的女郎說誰家女郎充入教坊司時,邰山雨對教坊司的印象停留在歌舞上,宮中倘有宴,多半都是從教坊司尋人來奏樂歌舞。并不是青樓女子那樣需要倚樓賣笑,她們出賣的多是本身技藝,被稱作官伎,伎與妓本身就是有區別的。

“往日還說情深愛重的情郎,今日卻視而不見,真是……”梁女郎嘆口氣,片刻又開口,“因陛下和阿邰都不愛歌舞取樂,教坊司許贖人的,且贖金并不高。但凡有心,將人贖出來,便不再情深愛重相守,也至少全了舊年情誼。”

雖然邰山雨很想說一句“我出銀錢贖她們出來罷,也免她們一世顛沛流離”,但想想這是謝籍加于她們身上的,邰山雨遲疑了——她不想讓謝籍覺得,她在用行動反對他的決定。

梁女郎說話間,決定去贖了相熟的女郎出來,至于日后如何安排,自會有法子的。梁女郎心腸柔善良,其實與邰山雨差不離,邰山雨前腳思量著走遠,她后腳就命人去贖人。

往教坊司贖人這件事,不多時謝籍便知道了,他還知道了邰山雨早先同梁女郎談過話。謝籍本想去問邰山雨她是不是想把充入教坊司的這一批人全贖出來,但看到邰山雨時,又很怯于提起這個話題,他有些擔心聽到肯定的答案——因為那些女郎,他并不想放過。

邰山雨并不知道梁女郎在她離開后派人去贖人的事,她正在給阿暄琢磨土豆泥,因想不起土豆泥里到底是加牛奶還是加什么,在一邊苦費琢磨:“嘖,到底要怎么樣啊,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牛奶感覺是要加的,但全用牛奶也不對,御廚們琢磨著做了好幾版了,也不太對。

“山山。”

“九哥……呀,怎么臉色不好,眉頭皺得這樣緊,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最近謝籍看著都挺好的,朝堂內外因為豐收,也都一派喜氣洋洋,找是非的都少了許多。

由著邰山雨拉著他坐下,并給他揉額角,軟軟的小手拂過眉眼,如細軟的柳枝,叫人心頭有些發癢。伸手將邰山雨的手拉住攤開,并全覆到額間眉上:“無事,有些疲累罷了。”

“下午偷個閑嘛,還有張相公和中書省一眾官吏呀,九哥不要事事親力親為,這樣太辛苦。”邰山雨主動投懷送抱,寬慰她家九哥,孰不知她越是這樣,謝籍心中越有些許不安。

次日,邰山雨要去和崔女郎一起看喜帖的樣式,最主要還是看一看由她傾情提供的大喜宴場所——黃河畔視野最廣闊,觀景最佳,占地最大的九曲園。屋舍皆建在半山腰,道路都修得十分通暢,邰山雨和崔秉蓉自然是要乘車的,她們先去看了九曲園,定下來才去看喜帖。

鋪子里有許多喜帖樣式,看著都非常喜慶,邰山雨看哪個都還成,最后還是崔秉蓉自己選的。這時天色已經不早啦,邰山雨和崔秉蓉在鋪子外作別,便往左近一家小鋪子去。宮里的御廚做點心很有一手,但做果脯還得數江家鋪,哪怕人家門臉小小,且在位置不好,洛陽老少們都很愿意彎彎拐拐入深巷,買上一包江家果脯,洛陽兒女多半都是吃著江家鋪的果脯長大的,酸酸甜甜哪個孩子不愛。

謝巖很愛吃這里的果脯,除謝巖,謝籍也喜歡吃,不過邰山雨懷疑謝籍的喜歡吃是建立在同兒子搶果脯的樂趣上的。江家鋪雖在小巷中,卻常有人來人往,左近有個廟宇,熟路的人都會自江家鋪抄近道,不然就要走擺滿攤的大道,嗯,容易堵車。

打江家鋪買了果脯出來,邰山雨見天漸黑卻仍有人往廟宇去,且多腳步匆匆,看著很急一般。邰山雨不欲湊熱鬧,何況家中還有等投喂的兒子郎君呢,但有行人經過她身旁時說了一句“聽聞原是個官家女眷,一朝淪落教坊司,受不住要尋死覓活也是有的”。邰山雨皺眉停了片刻,最終還是狠不下心來不去看不去管,宮人見狀并不出聲,只同不遠處的禁衛交換眼神,然后各往一邊。

時下廟宇中多有塔,塔高七層,通高五十多米,相當于現代的十幾層樓。只看這高度便可知,女郎是真心尋死,而非拿死嚇唬人以達成什么目的。廟宇中的僧人,塔下的左右居住的洛陽父老皆在高聲勸導,希望女郎能安安穩穩從上邊下來。邰山雨想了想,對宮人道:“去取紙筆來。”

邰山雨方要落筆,請僧人帶張紙箋遞上去給女郎時,女郎已自塔頂如蝴蝶般墜落,衣裾帶風滿覆繽紛五彩,那是霞輝。邰山雨聽到眾人驚呼時抬頭,筆掉落在地,墨全打翻,不僅潑在自己身上,也濺滿一地。她抬頭什么也沒看到,便只聽重重一聲墜地的悶響。

她頓時閉上眼睛不敢看,她怕血濺滿自己一身,她害怕看到女郎血肉模糊的樣子,宮人在一畔小聲道:“殿下,無事,叫樹擋了一下,下邊墊了好些棉被,應無大礙。”

幸而今日風極大,瘦弱至極的女郎在跳的時候被塔外的檐角掛了一下,才導致女郎偏離了原本的方向。也是邰山雨太怕才導致跌落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才覺得那就是人墜地后的動靜,也是因為她從未親見人墜樓。

僧侶與洛陽父老們齊齊上前把女郎扶下來,這個說萬事不當一死,那個說只要活著便還有盼頭,勸人的反倒比被勸的激動得多,倒是女郎墜落未死后極為平靜。許久后幽幽一嘆,聲音微弱地道:“我不會再尋死了,多謝者位今日相救之恩。”

女郎話音落下,越過人群,看到了邰山雨,女郎是見過邰山雨的,四目相交片刻,女郎收回視線,由著教坊司聞訊而來的女吏將她扶著往外走。

不知道為什么,邰山雨看著女郎在漫天柔美絢爛的秋光里走往幽長的深巷時,竟覺女郎是走進了無邊黑暗里,不由心為之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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